古壁画上的青绿宋风
文/林元亨
随着元代成都人费著的《岁华纪丽谱》,我们连续翻开宋代成都的春天。从正月到三月,从“药市”“花市”“蚕市”到上巳节、寒食节,成都人的春天生活美学,在宋人的诗词与笔墨里,也在那些建筑、地名与季候里,就像锦江丝绸一样平常的水纹,经久弥新。而我们在成都平原的一次次回望,或许也是拥抱过去的一种办法,听着水声潺湲,不舍昼夜地轻轻绕过林盘,汇入岷、沱与线装的“天府”光阴……
剧中的宋人
正月的圣寿蚕市
从正月元日到上元,宋代成都人的新年,在游安福寺塔、碑楼院祭东君、五门蚕市聚百货、元夕的正月“灯市”里,丰富而多彩。到了正月二十三日,“圣寿寺前蚕市。张公咏始即寺为会,使民鬻农器。太守先诣寺之都安王祠奠献,然后就宴。旧出万里桥,登乐俗园亭,今则早宴祥符寺,晚宴信相院”。这是一年中继五门蚕市后的第二个“蚕市”。
《古今图书集成·成都府部》载“圣寿寺”,“在府治西南,汉建。在唐为空慧寺,后改龙渊;孟蜀时,宰相王处回舍宅以广其基,规制壮丽;至宋大中祥符间,移圣寿寺额于此。中有秦太守所凿石犀,今在殿前,俗呼为石牛寺”。这个寺庙,便是玄奘之兄长捷住锡之所,而且玄奘很有可能在该寺受具足戒,并一住三年。据宋人侯溥撰《圣寿寺重装灵感不雅观音记》记载,玄奘在空慧寺,“院有不雅观音塐(同“塑”)像,则唐奘三藏蚤(同“早”)岁行道乞灵之地,久历年所,像以坋溆肯,此春始议完饰,向佛之人相与赈济,今兹不雅观音大士与奘公侍立之像,熠然以新。”而且,玄奘礼该寺不雅观音菩萨也是相称虔诚:“师夙宵行道,环抱防肃凡三年,其地为之没踝。”另据《益州名画录》,圣寿寺先后有武元衡、杨嗣复、夏孜,以及及王继之模写的吕余庆等官员写真像。
都安王祠敬拜蚕丛。《古今图书集成》引《四川总志》云,蜀蚕丛氏“今双流县瞿上乡有蚕丛城,成都及眉州有蚕市,其坟在圣寿寺附近地,名官员庙,称都安王,亦曰青衣神”。青衣神实在便是巴蜀民间信奉的司蚕桑之神——蚕丛氏,因其教民蚕桑,民尊之为神。宋人罗苹注《路史·前纪四·蜀山氏》:“(南朝齐武帝)永明二年, 萧鉴刺益,治园江南,凿石冢,有椁无棺……有篆云:蚕丛氏之墓。鉴责功曹何伫坟之,一无所犯,于上立神,衣青衣,即今成都青衣神也。”清蔡方炳《广舆记·四川·眉州》:“青衣神庙。青神,昔蚕丛氏服青衣,教民蚕事,立庙祀之。”今眉山市有青神县,便是因崇祀蚕丛氏“青衣而教民农桑,民皆神之”得名。2021年1月31日,四川首次创造3000多年前的一件平纹的丝绸遗痕,遥相呼应着古蜀嫘祖与蚕丛氏关于一只“天虫”神秘而俏丽的传说。
外江万里桥附近的乐俗园亭已不可考,但从田况《二十三日圣寿寺前蚕市》诗“仁园敞邃深”“蚕丛故神在”可知,当时的都安王祠奠献、登乐俗园亭,费著所言不虚。乐俗园亭不知是否由于附近内江的江桥原名“安乐桥”而得名。《太平天地记》记载:“南江桥,一曰安乐桥,在城南二十五步。”
仲春二小游江
正月刚过,仲春二日,成都人踏青小游江。“初郡人游赏,散在四郊。张公咏以为不若聚之为乐。乃以是日出万里桥,为彩舫数十艘,与宾僚分乘之,歌吹前导,号‘小游江’。……士女骈集,不雅观者如堵。晚宴于宝历寺。”这种“小游江”,为张咏(946-1015)创始。淳化五年(994),张咏外调为益州知州,时逢蜀地王小波、李顺叛逆,整顿残局后以治蜀著称,并于景德年间(1004-1007)整顿成都交子铺户,专由十六户富商经营,官方认可了天下上最早的纸币“交子”的出身。《永乐大典》引《成都志》还记载张咏曾在宝历“寺前创一蚕市,纵民交易,嬉游乐饮,复倍于往年”。
宝历寺,其名源于《乐府诗集》“椒觞再献,宝历万年”,宝历意为国运。《舆地碑目》载:“《蚕市记》,韦南康文,在华阳县宝历寺。寺有南康像,最传其真。”此寺由自贞元元年(785)六月,出任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不雅观察使并镇蜀二十一年、封南康郡王的韦皋(745-805),大约于入蜀第二十年时,在府之东南建筑。当时的宝历寺,“崇崇宝刹,雄居厥右,启奇致也。……锦江澄明崦俯槛,雪岭晴开而入座。”这个韦皋,便是一度把薛涛罚到松州(今松潘)、薛涛因而低三下四献诗《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十离诗》向他祈求回成都的韦皋。宋张唐英《蜀梼杌》记载了一个前蜀期间,宝历寺僧人藏匿宫女而被群斩的悲哀故事:永平四年重阳,“(王)建出游宝历寺,妃后皆从。其日,宫女四人逃匿,征采不获。嫡得之,乃寺僧诱之,藏于民家,与僧二十二人同斩于龟化桥。”“诱之”,或是援救,可惜宝历寺僧人和四位试图逃跑的宫女共22人都被处斩,龟化桥即青石桥,是唐时跨金水河的八桥之一。
南宋梁楷(传)《蚕织图卷》,美国克利夫兰美术馆藏
仲春的药市、花市
仲春八日,这一天是释迦牟尼佛的出家日,成都人这天除了进各大寺庙烧喷鼻香拜佛,会在玉局不雅观街举办药市,官员参加药市活动后,会早宴大慈寺之设厅、晚宴金绳院。薛田《成都书事百韵》形容说:“不雅观街杂沓拥辎軿。”軿是一种妇女乘坐的有帷幔的车,可见这一天,成都女眷们也纷纭出来,嬉戏药市。
成都药市,一年分三次,其余还有三月九日和玄月九日,举办地点都在城南的玉局不雅观。玉局不雅观,《天地记》说:“玉局坛在城南柳堤玉局不雅观内,张道陵得道之所,其一也。”《方舆胜览》载玉局不雅观,“道经二十四化,上应二十四气,六十甲子分隶之,玉局化其一也。”北宋华阳人彭乘《修玉局不雅观记》说,相传“后汉永寿中,老君与张道陵至此,有局脚玉座,自地而出。老君升座,为道陵演正一之法。既去而座隐入地,因成洞穴。故以玉局名之”。玉局不雅观不知建于何时,诗画僧贯休在前蜀王建期间入蜀时,就作有《题成都玉局不雅观孙位画龙》诗。后蜀孟昶期间,“因其旧规,复创寺宇,循其功力,亦非恢宏。”一百多年后,彭乘于大中祥符八年(1015)十仲春记下“除旧创新,辟小为大”的玉局不雅观规模:“东西广七十七步,南北长七十五步,中建三清殿七间,东厢三官堂,镇楼暨玉局祠屋,西厢九曜堂,太宗天子御书楼,并斋厅厨库门屋。周回廊宇,共一百三十五间。”苏轼在永州时,曾提举玉局不雅观领祠禄,因此陆游入成都,就曾在玉局不雅观拜东坡师长西席外洋画像。从田况诗可知,仲春八日和三月九日,成都除了在玉局不雅观前的街道举办药市,还同时在大慈寺举办蚕市。
金绳院,得名源于佛经所谓离垢国用以分别界线的金绳。前蜀期间,先后叫东禅院和龙华院,原址在今簸箕街成都六中一带,唐天复三年(903),诗画僧贯休入蜀,王建曾邀其方丈龙华院,直至前蜀永平二年(912),贯休于此禅院圆寂。杨亿《金绳院记》载:“金绳禅院者,旧号龙华院。唐天复有禅月大师贯休者,通内外之学,为道俗所宗,风什研精,名声籍甚。”自咸平辛丑年(1001)开始担当方丈的释恵聪,“即其旧而图其新”,一共兴建了“佛殿、斋防、僧堂、浴室及众舍二百五十余间”。明时,状元杨慎认为,金绳、金沙、石犀、大慈、净众与延庆,都是成都有名的蜀城古寺。
北宋初年景都人黄居寀的花鸟画
北宋初年景都人黄居寀的花鸟画
北宋初年景都人黄居寀的花鸟画
仲春,是成都人的“花市”,举办韶光可能在仲春十五的“花朝会”。仲春,成都平原上,春天的花次第开放了。梅花开过,海棠又来,樱桃刚谢,桃花已开。跟随唐僖宗流亡成都的萧遘,就写诗说:“月晓已着花市合,江平偏见竹排多。”杜甫的“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也可知成都仲春的“花盛”。而曾经,唐末居留成都的画家遗脉,抑或五代后蜀黄荃的一些弟子徒孙,是否会在花间,画下一幅幅艳丽时尚、雍容华贵的“铺殿花”。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载:“江南徐熙辈,有于双缣幅素上画丛艳叠石,傍出药苗,杂以禽鸟、蜂蝉之妙。乃是供李主宫中挂设之具,谓之‘铺殿花’。次曰‘装堂花’,意在位置端庄,骈罗整肃,多不取买卖自然之态,故不雅观者每每不甚采鉴。”自南唐后主李煜所创的艳丽多姿的“铺殿花”画风,想必出身了《花间集》的成都,自然也会受此熏染。
“家在花行更向西。”先后出任成都府路安抚司参议官、锦城参议的陆游,因“不拘礼法”、“燕饮颓放”而被撤职,其就在杜甫草堂附近浣花溪畔开辟菜园,躬耕于蜀,以是“放翁”诗中自注说,他官居在成都的花行,距大慈寺数里。他当一次次在草堂,瞩目杜甫昔日手植的一株株果树,看其花着花落。
宋人吴中复诗题说《江左谓海棠为川红》。宋祁诗《仲春十八日席上忆季长未还不同斯乐欲作诗寄》,个中有“烟压西郊雨压津,满城歌吹为芳辰”之语,薛田《成都书事百韵诗》中也说:“柳堤夜月珠帘卷,花市东风傍幕褰。”以及陆游“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成都仲春海棠开,锦绣裹城迷巷陌”,都能让人想象伴随着柳丝新芽、海棠花开,以及晒着温暖和煦的阳光,随着蜜蜂与蝴蝶,成都人在青羊宫、玉局不雅观、浣花溪一带,沿着锦江逛花市摩肩相继的环境。
北宋期间“成都府附近”舆图,选自 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舆图集》
宋代紧张交通路线图 选自周成编著《中国古代交通图典》
清代李玉宣等纂《重修成都县志》之“ 省脉”插图,同治十二年(1873)节孝祠藏版
三月的蚕市及海云山
“三月三日,出北门,宴学射山。既罢后射弓,盖张伯子以是日即此地上升。巫觋卖符于道,游者佩之,以宜蚕避灾。轻裾小盖,照烂山阜。晚宴于万岁池亭,泛舟池中。”学射山,古时名石斛山或斛石山,因相传刘禅曾在山中学射,后又得逻辑学射山,唐宋时叫升仙山,明时因被圈为明蜀藩王陵园,叫韫玉山和威凤山,即本日的凤凰山。三月三日是上巳日,传说是张柏子在凤凰山上学成飞升之日,以是成都人与这一天出北门,纷纭涌向北郊的学射山和万岁池。这天,学射山不但会举行敬拜活动也会举办蚕市。青城山羽士杜光庭《神仙感遇传》说:“一岁上巳,满川(成都乐官于满川)于学射山通真不雅观看蚕市。”
黄休复《茅亭客话》记载:“每岁至这天,(成都)倾城士庶四邑居民咸诣仙不雅观,祈乞田蚕。时当春煦,花木甚盛,州主与郡寮将妓乐出城,至其地,车马人物阗噎。有耆宿鲜于熙者,与朋友数人于万岁池纵饮。”
万岁池在凤凰山山脚,传说是因张仪取土筑成都城而形成的池塘,即今白莲池。田况有《三月三日登学射山》诗,而从范成大的诗中看,官员一样平常头天即出北门,上山,第二天祭拜后,在万岁池晚宴后才会兴尽而归。
九日,南门玉局不雅观街有药市,大慈寺有蚕市,官员的早晚宴像仲春八日一样,依然是早宴大慈寺,晚宴金绳院。
二十一日,“出大东门,宴海云山鸿庆寺,登众春阁不雅观摸石。”海云山即今狮子山,《川西道·成都府》记载:“海云山在锦江下流十里有海云寺、鸿庆院诸胜,吴中复游海云寺,唱和诗王霁序云:成都风尚,岁以三月二十一日,游城东海云寺,摸石于池中,以为求子之祥。”相传这一天,是开元二十三年(735)海云寺灵智禅师的圆寂日,“邦人敬之,入山游礼,因而成俗。山有小池,士女探石个中,以占求子之祥。”摸石求子,自此在这一天发轫,大约于北宋年间去东郊“摸石求子”已成时尚,宋祁、田况、赵抃、韩绛都有诗作,明陈耀文《天中记》记载,“成都三月有海云山摸石之游”,而明冯应京《月令广义》更进一步说:“成都三月有海云山摸石之游,占生子之兆。得石者男,得瓦者女。”
“绿罇好伴衰翁醉,旬日残春不少留。”神宗熙宁三年(1070)知成都府的吴中复《游海云寺唱和诗》王霁序描述这一天说:“太守出郊,建高旗,鸣笳鼓,作驰骑之戏。大燕宾从,以主民乐。不雅观者夹道百里,飞盖蔽山野,欢讴嬉笑之声,虽野外间如市井,其盛如此。”吴中复自注说:予昔尝陪枢密田公(田况)游此。当晚,按照老例,官员们的晚宴选择在大慈寺。
南宋刘松年(传)《蚕事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北宋李公麟(传)《仕女图》
北宋佚名《玉楼春思图》,辽宁省博物馆藏
北宋苏汉臣《靓妆仕女图》,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藏
二十七日,“大西门睿圣夫人庙前蚕市。初在小市橘(桥),田公以祷雨而应,移于庙前。太守先诣诸庙奠拜,宴于众净(即净众)寺,晚宴大智院。”
睿圣夫人庙,即龙女祠。从黄休复《茅亭客话》之“龙女堂”可知,为开元二十八年长史章仇兼琼为一梦中龙女所立,在少城的扬雄故宅附近,原名会昌祠。后高骈筑罗城,收龙祠在城内,但高骈又梦见龙女说:“某是西山龙母池龙,君今筑城,请将某祠置于门外,所冀便于往来。”于是高骈将其“祠于城外,而重葺之”,前后蜀期间,大旱时百姓祈祷降雨灵验,以是就被封为“睿圣夫人”。黄休复还记载天禧三年(1019)成都的一次祈雨,“天禧己未岁,自玄月不雨,至庚申岁仲春。寺不雅观诸庙祈祷,寂无影响。知州谏大夫赵公稹躬诣其祠冥祷,未至郡,甘泽大澍达旦,属邑皆告足。是岁丰产,民无札瘥,遂奏章新其祠宇焉。”岑参《龙女祠》写道:“龙女何处来,来时乘风雨。祠堂青林下,宛宛如相语。蜀人竞祈恩,捧酒仍击鼓。”田况将其从小市桥移到了大西门。三月二十七日这天,会在睿圣夫人庙前举办蚕市。这是继五门、圣寿寺、大慈寺、学射山蚕市之后,最为隆重的一次蚕市,以是说“三月蚕市”。
祝穆《方舆胜览》载:“成都,古蚕丛氏之国,其民重蚕事。”后蜀花蕊夫人《宫词》“春早寻花入内园,竞传宣旨欲薄暮。明朝驾幸游蚕市,暗使毡车就苑门”,晚唐韦庄《怨王孙》“锦里蚕市,满街珠翠,千万红妆。玉蝉金雀,宝髻花簇鸣珰,绣衣长”,都可知当时蚕市的盛况。《茅亭客话》记载:“蜀有蚕市,每年正月至三月,州城及属县循环一十五处。耆旧相传,古蚕藂氏为蜀主,民无定居,随蚕藂所在致市居。此之遗风也。又蚕将兴,以为名也。因是货蚕农之具,及花木果草药实物。”蚕市上还有人出售龙骨、白虾蟇、“腹甲下有四爪如雀之四爪”蛇蜕、“八卦象”金线绿龟等珍奇异宝,黄休复也说他曾经在蚕市上购得“芝本两层,抱石而生”,以是田况说蚕市上“物品何其夥,噜苏皆不遗”。
苏辙有诗《记年头乡俗寄子瞻二首》,其“蚕市”中,他对同在异域的哥哥说:“枯桑舒牙叶渐青,新蚕可浴日明朗。前年器用随手败,今冬衣着及春营。倾囷计口卖余粟,买箔还家待种生。不惟箱篚供妇女,亦有鉏(锄)鎛(农具)资男耕。空巷无人斗容冶,六亲相见争邀迎。酒肴劝属坊市满,鼓笛繁乱倡优狞。蚕丛在时已如此,古人虽没谁敢更。异方不见古风尚,但向陌上闻吹笙。”清末,庆余《成都月市竹枝词》描写成都平原上的蚕市,虽然彷佛衰落,但依然可知田家的热闹:“成都蚕市正春光,妇女嬉游用具场。买得鸦锄勤拂拭,夕阳桥畔种新桑。”
明人熊相纂改动德《四川志》说,唐末金水河入城之处在小市桥门。小市桥当在小西门附近。今金河宾馆、公民公园便是金水河流经之处。五代前蜀时,小西门改称延秋门,明太祖洪武二十九年,靠南的延秋门封闭,只保留了靠北的清远门。现在的通惠门被老百姓俗称新西门, 1913年,为了便利城内居民赶花会的交通,四川督军胡景伊敕令在西较场外向青羊宫、二仙庵方向新开一道城门,以《左传·闵公二年》“务财训农,通商惠工”之句取名。
三月二十七日的这次祭拜,和正月二十八日侯祠、净众寺的祭拜安排相似,都是午宴净众寺,“晚宴大智院”。大智院今已不可考,但定在净众寺不远。
南宋李迪《花鸟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佚名《春景货郎图轴》,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寒食节与放水节
到了寒食节,像初二日“祭东君”一样,成都人依然出大东门,“早宴移忠院,晚宴大慈寺设厅”。
先说宋时京城的“寒食节”。据《梦梁录》记载:“清明交三月,节前两日谓之‘寒食’,京师人从冬至后数起至一百五日,便是此日,家家以柳条插于门上,名曰‘明眼’,凡官民不论小大家,子女未冠笄者,以此日上头。”宋人上坟祭扫,实在是选择在“寒食节”的第三天,即清嫡。这一天,“官员士庶,俱出郊省坟,以尽思时之敬。车马往来繁盛,填塞都门。宴于郊者,则就名园芳圃,奇花异木之处;宴于湖者,则彩舟画舫,款款撑驾,随处行乐。此日又有龙舟可不雅观,都人不论贫富,倾城而出,笙歌鼎沸,鼓吹喧天,虽东京金明池未必如此之佳。酒贪欢,不觉日晚。彤霞映水,月挂柳梢,歌韵清圆,乐声洪亮,此时尚犹未绝。男跨雕鞍,女乘花轿,次第入城。又使童仆挑着木鱼、龙船、花篮、闹竿等物归家,以馈亲朋邻里。”
“龟堞春游径路赊,青青踏去冒烟华。翠停舴艋客寻寺,红卸羃䍠(面纱)人上车。亭落五重沽卓酒,钗行十二步潘花。乘欢醉尽高阳侣,倒载归来不认家。”这是北宋成都府新繁县人梅挚(994-1059)《自和寒食韵》中描述的成都人“寒食节”。费著记载:“曩时(往时)寒食,太守先设酒馔于近郊,祭鬼物之无依者,谓之遥享。后置广仁院,以葬去世而无主者,乃遣官临祭之。而民间上冢者,各仪集于郊野。”
太平兴国三年(978),官方将清嫡定为放水节,西门外的都江堰,从此会在清明这一天举行盛大的开水仪式。清人山春《灌阳竹枝词》描述“放水节”说:“都江堰水沃西川,人到开时涌岸边。喜看杩槎频撤处,欢声雷动说种田。”然而,在老百姓的欢呼声中,以前的主祭官却要一起飞奔回城。清傅崇矩(1875-1917)在《成都通览》一书中写有“成都之妖怪谈”,其一便是“成绵道放堰转身,归途飞舆不准停歇,并不准宿郫县。”说驻成都分管水利的成绵道道台,放水这一天,还有一个忌讳,便是作为主祭官,放水后,要转身立时动身,必须赶在水头前轿不能停地返回成都,也不能住宿路经的郫县,说是道台跑得快,水就来得多,若落在水头后,这一年的成都平原的春耕就会水不足用……
天禧二年(1018),曾经当过益州转运使与知府的赵稹(962-1037)曾经开府署西楼亭榭,俾士庶游不雅观,“自是每岁寒食,辟园张乐、酒垆、花市、茶房、食肆,过于蚕市。士女从不雅观,太守会宾僚凡浃旬(旬日),此最府庭游宴之盛。近岁自仲春即开园,逾月而后罢,酒人利于酒息(或请于府展其日,府尹亦许之)。”吴中复《西园十咏并序》指出:“成都西园楼、榭、亭、池、庵洞最胜者凡十所。”分别是西楼、众熙亭、竹洞、方物亭、翠柏亭、滑腻调皮庵、琴坛、流杯池、乔柟亭、锦亭。府署西园的“寒食节”盛会一贯要持续十天,田况为此作有《寒食出城》《开西园》二首。
吴师孟《重修西楼记》说:“每春月花时,大帅置酒高会于其下,五日纵民游不雅观,宴嬉西园,以为岁事。”吕陶《重修成都西楼记》载:“吾民来游,醉于楼下,实一方之伟不雅观,四季之绝赏也。”庄绰《鸡肋编》还记述了西园当时的游乐与杂戏:“初开园日,酒坊两户各求优人之善者,较艺于府会。以骰子置于合子中撼之,视数多者得先,谓之‘撼雷’。自旦至暮,惟杂戏一色。坐于阅武场,环庭皆府官宅看棚。棚外始作高撜,庶民男左女右,立于其上如山。每诨一笑,须筵中哄堂,众庶皆噱者,始以青红小旗各插于垫上为记。至晚,较旗多者为胜。若高下不同笑者,不以为数也。”宋代成都人的寒食节,发展到后来,由于有了川酒贩子的参与或资助,更像一个名酒展览会加节目演出的“酒市”,抑或也有点像本日的西博会。
明代仇英《蜀川佳丽图(文徵明题跋)》,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撰文 | 林元亨
供图 | 林元亨 和野侯
主编 | 晨曦
责编 | Jamie
美编 | 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