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多得是心口不一。

就像有人扬言要经济独立,却又甘心啃老;有人说坚持单身,却又转念结婚;有人坚称自己一身傲骨,却又为五斗米折腰;有人摆失事业家庭游刃有余的姿态,实则捉襟见肘。

《突如其来的假期》

生活给予了我们这个时期压力,同样也给了迢遥的晋朝。
士子们渴望于“达则兼济天下”的儒家崇奉,却又不得不一次次对那个阴郁的时期失落望。
这个中,有人选择了随波逐流,有人则甘心退守田园。

那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彭泽令最终怎么样了

我们站在上帝的视角对他们嗤之以鼻,可我们彷佛忽略了,他们也只是历史长河里,最眇小的一粟。

在那片沧海里,总有特立独行。
那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彭泽令,便是后世无数傲骨文人的崇奉。

陶渊明生不逢时绝对不是一种浮夸。
他出生时,正遇上晋宋交替。
若是追溯往昔,他的曾祖父陶侃也任过晋朝的大司马,祖父做过太守,父亲虽名声不显,可也在官场中混了个一官半职。
但到了陶渊明这里,统统都变了样子。
他既不是显赫的门阀士族,也没有父亲的帮持,更不提祖父陶侃在后世的风评甚差,被讥讽为有篡位野心的“小人”,陶渊明的仕途从一开始便是晦暗的。

这也造诣了他另一种生活。
陶渊明少时多住在柴桑屯子,“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安闲的童年生活深深印刻在他的骨子里,让陶渊明在今后无数个官场生涯中,不断回顾。
但年少毕竟是年少,陶渊明熟读儒家经典,是无数渴望建功立业士子中的一员。
正如他在《杂诗》中提到的:“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
”他也渴望能有一席之地来实现自己心中喷薄而出的抱负。

因此二十九岁那年,他出任江州祭酒,不久后辞职,后来江州召为主簿,他未就任。

短暂的官场羁旅尚且没能磨灭他的入世之心,晋安帝隆安二年,陶渊明抵达江陵,成为当时荆州刺史兼江州刺史桓玄的幕僚。
是时桓玄野心勃勃,时候准备着篡位,陶渊明在这样的上司麾下生活,心中又升起了归隐的心。
于是隆安五年,他提笔写下:

闲居三十载,遂与尘事冥。

诗书敦宿好,林园无世情。

如何舍此去,遥遥至南荆。

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其天生的政治敏锐度指引着他?这年冬,陶渊明因母亲孟氏卒,请辞回家居丧。
也正是在此时,政权极具变幻,桓玄举兵攻入京师,元兴二年改国号曰楚。

但他的天子梦仅仅持续了一年。
元兴三年,刘裕起兵讨伐桓玄,入建康,节制了国家大权。
陶渊明以为这一次,他的机会来了。

历史上的文人会写诗的多,懂得政治的却并非多数。
如久居盛名的诗仙李白、去世于“八王之乱”的陆机、潘岳,皆是因政治敏感度太差,而葬送了自己的仕途,乃至生命。
但陶渊明其实算个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看清了桓玄政权的不稳固,以是提前明哲保身;之后他又看准了刘裕的势力正盛,亦然出山,再度回归混沌官场中沉浮。

再度出仕,他的心情十分抵牾。
一方面决心有所作为,另一方面又眷恋着田园生活。

弱龄寄事外,委怀在琴书。
被褐欣得意,屡空常晏如。

时来苟冥会,宛辔憩通衢。
投策命晨装,暂与园田疏。

眇眇孤舟逝,绵绵归思纡。
我行岂不遥,登降千里余。

目倦川途异,心念山泽居。
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

真想初在襟,谁谓形迹拘。
聊且凭化迁,终返班生庐。

——《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

怀着这样抵牾的生理,陶渊明的仕途依旧坎坷。
刘裕忙于打消桓玄的遗留势力,陶渊明仍旧坐着没有尽头的冷板凳。
义熙元年,他改任刘敬宣的参军,八月又改任了彭泽县令。

看到这个熟习的名词我们便知道,陶渊明的官场生活,结束了。

任彭泽县令是陶渊明生平中最主要的一个分水岭,由于在这之后,他彻底结束了半官半隐的生活,正式走向了他的丘山。

“我不为五斗米折腰。
”这句话成为历代傲骨之人最常用的宣言。
但誓言易碎,又有多少人真正做到了陶渊明的断交?“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背,复驾言兮焉求!
”他终于觉悟到世俗与自己崇尚自然的本性是违背的,既然不能改变本性来适应世俗,那便彻底将它抛弃,为自己而活!

可以说,陶渊明是在对世俗、对政局一次次的失落望里,下定了隐居的决心。
天下可以不承认我的才华,我亦然可以不承认这个天下。
陶渊明褪下官袍,换上农装,扛起锄头,种下那稀疏的豆苗。
他是第一个亲自种田、详写田舍生活的墨客,也是唯一一个,将高洁贯彻全身的文人。

他有儒家的入世精神,却不拘泥于经典章句;他赞赏孔子,却有将孔子道家化的方向;他深受魏晋玄学与老庄思想的影响,而他的人生不雅观却与佛教相暗合;他生平融入了无数传奇,却并不被当时的社会承认,直到萧统创造了他的特立独行,直到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兴起,直到宋朝苏轼、朱熹的赞颂,人们才一点点认识他,理解他,信奉他。

正如他在晚年《荣木》一诗中所叹:

日月推迁,已复九夏。

总角闻道,白首无成。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位怀才不遇的士子,最无奈的选择。
人生苦短,在“学而优则仕”的时期,谁也难以天生就超越历史的局限而对功业荣名不屑一顾,视如粪土。
只不过,有人终其生平都未识破,如潘岳,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而陶潜,及时止损,换得了另一种生活。

他生平清贫,却为后世留下了数不胜数的精神财富;他傲岸高洁,让每一个清高的灵魂都有了栖息的屋宇。
他可以采着菊花望南山,而我们,只能在霓虹灯下,短暂的想起自己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初心。

-作者-

霜见十九,00后自由写手,喜好统统古风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