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成长》

程璧 著

北京贝贝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诗经》里的歌:

她把诗经唱成歌唤起心灵深处的共鸣和思虑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文|程璧

《诗经》本来便是古代的民谣。
它是来自个体最真实自然的情绪抒发,出身于或是田间劳作时的少焉休憩,或是独居一室的自语喃喃,或是清凉夜色里的一缕思念,是远古先人最原始本能的流露,毫无掩饰笼罩,动情、忘情。

这些“歌”,既古老,又鲜活。
在我看来,《诗经》便是我们民族情绪文化的原风景。
天下文化大抵如此,鲜活的内容永久不在寺院,而在民间。
因此民族的便是天下的。
就像现在各少数民族的衣饰、音乐、舞蹈乃至传统食品,放在国际来看,都是宝贵的文化遗产。

而我们民族的历史文化,漫长繁芜弯曲跌宕。
《诗经》里的先人们,他们的面貌更像是我们民族的童年或者少年时期,未经教养,未经蹂躏,活气勃勃,纯洁烂漫。
因此在我眼里的《诗经》,是古老的,又是鲜活无比的。

以是我在谱曲的时候,不想让古老更古老。
我不想特意用古风的办法来演绎《诗经》。
作为我的第九张独立音乐专辑,我想用属于自己最自然的旋律表达,以当代民谣明快的情绪音符,重新演绎古老《诗经》里的朴实、纯洁、天真。

当我在北大读硕士研究生毕业之际,决定不再读博,是创造比较将来成为文化和美的研究者,我更想要成为美的表达者和践行者。
而为《诗经》谱曲,便是个中的一次践行。

我选择谱曲的诗歌,全部来源于《诗经》里最鲜活动人的“国风”篇章,依次包括草虫、卷耳、葛生、汉广、木瓜、桃夭、黍离、绿衣、摽有梅。
选择这些篇章的缘故原由有三,我结合着这些诗篇来逐一解释。

一,我爱植物。
只是从名字也可以感知,《诗经》里这些篇章大都因此田园植物来寄托情思。
农耕民族亲近地皮的DNA深刻地写在骨子里,既是生活里的日常,又朴实浪漫。

比如《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卷耳,一说便是苍耳,是北方特殊常见的一种野草,幼苗古人拿来作为野菜食用。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一起在田地里玩耍的时候,常常被它的种子刺到,欠妥心就沾满了裤腿衣袖。
它的种子是带刺的一种绿色橄榄形小球,特殊随意马虎附着在人的衣服或者动物的毛发上,表示出植物界分布种子的一种聪慧。

《诗经》里的这首《卷耳》,写的是思念。
一位女子在田间采集卷耳幼苗,可是怎么采集都装不满篮子,她想起了自己思念已久却无法相见的人,心里变得乱糟糟。
她想象着他在路上,人疲马乏,山高路远,借酒消愁,何其伤怀。

然而纵然是这种伤怀的思念,字里行间读起来,却那么古雅风情。
很难想象,这是没有读过书,在田间劳作的农妇所能够吟诵出的句子。
也会偶尔疑惑,这真的是当时自然采风网络到的民间歌谣吗?不是后来执笔文人所杜撰的吗?不禁感叹,古人比我们当代人其实“得体”多了。

我在谱曲时,没有给这首诗以悲哀的曲调,反而选择了一种轻盈,也是为了呼应这种“得体”。

二,我选择这些篇章,是由于里面的自由不拘束,特殊是女性自由洒脱、旷达羞辱的表达。
那些曾被封建礼教所束缚的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从四德。
可《诗经》中的她们直言爱恨。

比如《摽有梅》:摽有梅,实在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实在三兮。
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首小诗简短明快,而我爱不释手。
里面所描述的,是多么可爱的一位少女形象。
梅,便是梅子,青梅。
在古代时常栽种在院子里,小儿绕青梅树下,青梅竹马的来历便是如此。
这位即将成年的少女,看着梅子树,借喻自己,大胆鼓励年轻男子快来求爱。

换成当代措辞,我想这位女子的内心活动该当是这样的:梅子熟了,纷纭落地,本日去看,树上的果子已经只剩下七分了,我的意中人啊,还不赶紧趁着好日子快涌现。
梅子熟了,纷纭落地,再去看,已经只剩下三成了,我的心上人啊,你到底在哪儿呢,时不我待,快趁现在呀。
梅子熟了,纷纭落地,等再看,梅子都已经掉光了。
哎!
我的心上人,还不赶紧来与我相会。

焦虑又可爱的一颗少女心,跃然纸上。
就像小小的青梅一样,透着青涩的酸甜。
这种大胆的表达,便是《诗经》里美妙的地方。
看似是古诗,却一点也不古。

我给了这首诗轻快的三拍子节奏,用俏皮可爱、非常当代的办法来演绎。
由于我以为这颗少女心,从古至今都是千篇一律的,从未变过。
古代的女子,当代的女子,都曾有过这样的一种心境。
这种奇妙而动人的情绪,是古今相通的。

三,我爱《诗经》,是由于它哀而不伤,始终保持一种优雅。

比如《葛生》: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这实在是一首悼亡诗。
心爱之人已去,墓前爬满荆棘,心中不禁感叹,只剩我一人如何度过漫漫永夜。
而我尤其喜好末了的两句,夏之日,冬之夜,把这两句在歌中反复吟唱。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等着我,百年之后,春夏秋冬,与你同眠。

这是如何伤感且浪漫啊。
而我没有用同样哀伤的旋律来唱哀伤,也与《诗经》“哀而不伤”保持同等。
我常常在谱曲的时候这样去做,之前谱曲李白《思故乡》,用了轻盈的三拍子。
不以哀写哀,也不以“古调”来吟唱最古老的《诗经》,这都是我的个人审美和执拗。

比如《黍离》: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央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央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央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首诗个中两句非常易读,且动人:“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可不便是这样。
古往今来知音难觅,悲喜每每并不相通。

而且有趣的是,每次读到这两句,就会想起李白写过的另一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可能是某些字眼以及韵脚太相似了吧,表达的烦闷情绪也略有相同。

给这首歌的编曲,在我以往的歌曲风格里是比较少见的。
以往我都是极简主义,而这首配置尤其丰富,乃至有一点摇滚风。
在我拿到乐队所编初稿的时候,想到许巍歌里编曲的觉得。
他的那首《空谷幽兰》,我一贯非常喜好。
当代古意领悟,有一种仗剑天涯的洒脱劲儿,又如兰花一样平常干净清雅。
一曲终了,悲欣交集,和《诗经》中这首《黍离》亦有相似之处。

以上,写了这么多,会不会让你读起来有些乏味呢?不如就去听歌吧。
实在,比起用笔墨来阐明,我更喜好把音乐作品带给大家。
我喜好不言自明,而音符自己会说话。

才想到,原来我的人生也一贯如此。
多希望此后人生恰如《诗经》,字字句句来源于生活,却远比生活更美。
原来,音乐可以替我说出统统未能开口的诗篇,音乐便是我用无数的生命体验写就的歌谣。

(作者为独立音乐人,民谣歌手。
本文摘选自《肆意成长》,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