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念此,总会有些感慨,梦幻般的夏日再次拜别,接天莲叶、泉眼无声,都将是下年的故事了。
如今的我们,该好好整顿心情,静待这场秋日、这场秋雨,所有的统统都是值得欢畅的,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空山新雨后,景象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王维《山居秋暝》
王维笔下的秋日总带着别样风味,仿佛叶落化泥、萧瑟秋风都不敷以引发他的愁绪。他笔下的秋雨带来的也非淫雨霏霏绵延不绝,而是“松间沙路净无泥”的清新雅味。
空山刚刚下了一场雨,淅沥的雨落在叶面上,轻盈姿态仿似庐山云雾,这场秋雨来得远远不及夏雨,夏雨那是惊惶失措,说下便下,秋雨不一样,它先带来几片阴冷的乌云,悄悄地遮盖头上晴空,然后柔弱飘在脸上,给足我们逃离的机会。
于是落过雨后的山间显得更加清冷宁静,原来秋日不知不觉早已来临,当晚间清辉照在松针上,白茫茫一片,清泉悄悄顺着石缝流下,沐浴在月光下,感想熏染着皎皎月色,这时再拂来一阵秋风,抖擞着,战栗着,别急,由于秋来了。
夜山秋雨滴空廊,灯照堂前树叶光。
对坐读书终卷后,自披衣被扫僧房。
——王建《秋夜对雨寄石瓮寺二秀才》
李商隐有名句“留的枯荷听雨声”,端坐在闺阁,一豆孤灯,闻着窗外的小雨轻声,摩擦着残荷,韵味十足,但王建这句“夜山秋雨滴空廊”实在也别有韵味,听雨自来便是文人墨客的一种意见意义,“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既是心情的表达,也是高雅情趣的展现。
特殊这时的王建还处在山中,入夜的空山此时特殊安静,静得除了秋雨滴落的声音再也没有他物,雨从瓦片划过,一串一串的在屋檐停下,开始以规则的军队往廊下滴落,滴答滴答,在夜山里格外宁静。
堂前的树叶被雨洗刷过,灰尘早已溶于秋雨,此刻的叶面尽显翠绿本态,室内孤灯漏出,照在叶片上,闪烁出别样的光。沉睡的深山,不仅寂静,经秋雨沐浴后还有几分寒冷,墨客读完诗卷后,才回过神,披了件衣裳以抵御秋夜森冷。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柳永《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上阕
这词的上阕我们能够创造秋雨与夏雨是完备不同的,文人是如何写夏雨的呢?他们说“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风卷微尘上,霆将暴雨来”、“江村落入夏多雷雨,晓作狂霖晚又晴”,将夏雨的狂、暴、大描写得淋漓尽致,但是秋雨却并不一样,明明两个时令咫尺为邻,但是秉性却完备不同。
在此处,词人以“洒”字来形容秋雨,“洒”给人的觉得总是很轻,微雨般从天涯落入水上,眇小轻盈姿态,连大荡漾都不能弄出,而且“洒”字给人的觉得还很乱,没有任何规律,到处飘洒,没有骤雨那种暴烈,直愣愣打在头上,疼在肉里,一股子柔柔的味道。
秋雨带着残阳,在暮光中一片暖色,细细地将天空渲染,一番操作,终止于暮,旻天呈现出清爽明朗的样子,这时风加倍暴躁,呼啸着,宛如厉鬼叫嚣,在树林里肆意奔跑。残阳斜斜照射在楼阁上,夕阳无限好。不过随着秋日到来,早就看不见千里莺啼绿映红了,有的只是一片萧瑟,寂寞梧桐半去世清秋。
夜来秋雨后,秋气飒然新。
团扇先辞手,生衣不著身。
更添砧引思,难与簟相亲。
此境谁偏觉,贫闲老瘦人。
——白居易《雨后秋凉》
夜晚下了一场秋雨,秋日的气息一瞬间迎面而来。“团扇先辞手,生衣不著身”这句我溘然想到唐伯虎那幅《秋风纨扇图》,上题“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团扇本是夏日的标配团宠,但是一遇凉意,它的存在便只能帮倒忙了,故此白居易说其秋雨一来,景象转冷,最先甩手的便是那精美团扇,夏衣对付秋日而言却过于软弱,不能抵御寒意袭来。
七月流火,总觉得自然万物的相背挺神奇的,炎酷暑季过后便是凉凉清秋。“一场春雨一场暖”、“一场秋雨一场寒”总是如此奇妙。
满地黄花堆积,干瘪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小雨,到薄暮、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李清照《声声慢·寻寻觅觅》
总觉得梧桐与秋雨就像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文人总喜好将它们放在一起,“灯花前、几转寒更,桐叶上、数声秋雨”、“东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雨滴梧桐秋夜长,愁心和雨到昭阳”,合而为一,总能窥见秋日的奥秘。
易安居士这首《声声慢》写得更是凄苦悱恻。曾经暗香盈袖的菊花这会儿却精神不再,精力萎顿地倒在地上,羸弱得如脱骨的病人。太难熬痛苦了,易安居士太难熬痛苦了,别人都恨韶光短,而她却以为韶光太长是为煎熬,她在等入夜,等睡着,这样便不再愁苦。
词人的感情总会影响那些意象,连梧桐都被她愁苦的感情传染,无精打采地听着秋雨拍打自己的黄黄叶面,词人依旧难熬痛苦,梧桐也未缓解,难熬痛苦得把自己的眼泪于秋雨融在一起,滴答滴答,薄暮时,还未停歇,仿佛让易怎知晓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万物相陪。秋雨梧桐的相汇,有人欢畅,有人忧。
阑风长雨秋纷纭,四海八荒同一云。
去马来牛不复辨,浊泾清渭何当分?
禾头生耳黍穗黑,农夫田妇无。
城中斗米换衾裯,相许宁论两相值?
——杜甫《秋雨叹三首》其二
秋雨如果一贯一直止,可能就会带来灾害。那一年,长安那场雨下了六十几天,石破天惊逗秋雨,这场秋雨比以往都要调皮,长安的美令它晕眩,它也不愿拜别,它将它的全部勾留在长安,它用它全部的能力诉说它对长安的爱,这份爱太过沉重,长安彷佛不能接管,“京师庐舍垣墙,颓毁殆尽,凡一十九坊汗潦”。
狂风乍起,秋雨不歇,四海八荒都看不见清明,只能瞥见漫天的黑云密布,滚滚叠加,仿佛看不到边际,只怕这场秋雨爱极了这一年的长安。黑云压城,雾气浓重,雨幕冲刷天下,迷茫的连牛马都分辨不出,俗话说“泾渭分明”,泾水自来清澈,渭水自来混浊,它们规规矩矩相汇,互不打扰,可是这场秋雨实在是顽童,它竟让泾水变得混浊,渭水变得清澈,这还不足,秋雨还想让它们相容,多么自私,我们却无能为力。
它的带来,没有让长安充满诗意,而是将禾苗泡的萌芽,黍穗泡的发黑,如此残酷,农夫还是等不到朝廷的。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城中可以看到人们拿斗米去换一床褥子,真的没办法了,哪怕二者代价不相同也没有一点办法。以是秋雨请入诗画中,勿进百姓家。
湘上阴云锁梦魂,江边深夜舞刘琨。
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落。
乡思不堪悲橘柚,旅游谁肯重王孙。
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
——谭用之《秋宿湘江遇雨》
“试上超然台上望,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雨中春树万人家”“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落”,我总觉得,雨中的天下是最好的,那时万物都被洗涤,徒留本身的色彩,接管过雨露后,得到滋润津润,显得特殊精神,山光悦人,松林清洁,清新可爱。
这首《秋宿湘江遇雨》虽然引发了羁旅乡愁之情,但是我还是以为值当,如果没有这场雨的阻留,墨客不管不顾毅然拜别,他便看不到在秋风的吹拂中,荷花可爱地扭捏,一眼望去,不知边际,宛似芙蓉天国,和纳兰写的那般动人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夜暮降临,秋雨悄悄落下,万家灯火沐浴在秋雨中,灯光有些虚幻,瞧着竟是不知天上人间,薜荔早被采摘干净,但枝条仍旧翠绿,在秋雨的庇佑下,显得更加活泼。这是秋雨授予的诗情,哪怕只是笔墨阐述,我也能感想熏染到个中勃勃活气。
我以为很奇怪,都伤春悲秋,却不愁夏苦冬,为何?我不明白,秋的萧瑟阴冷森然,有时是会令人悲从中来,但是我们不必为秋来而悲哀,而是该当调度心态,好好去欣赏这场秋,如果连续悲哀,便连这场秋也抓不住了。
抓不住在秋雨落下时睡觉会有多惬意,盖个被子,听着檐下雨声,不冷不热,刚刚好,“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
抓不住秋雨过后的天空有多清洁,碧空如洗,远山苍翠,清爽怡人,“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
抓不住秋雨过后的空山有多清新,白日天高气爽,薄暮霞光满道,“宿雨朝来歇,空山秋气清。盘云双鹤下,隔水一蝉鸣。古道黄花落,平芜赤烧生”
还好,我捉住了,听了一夜秋雨,总算明白此间含义。
-作者-
盈昃,一个爱诗词、爱江南的人。抱负是“且放白鹿青崖间”,欲望是“生平好入名山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