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苏轼有一首《南乡子》:“霜降水痕收。浅碧鳞鳞露远洲。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佳节若为酬。但把清尊断送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王之道次韵写到:“风急断虹收,孤鹜摇摇下荻洲。醉帽尽从吹落去,飕飕。幸有黄花插满头。君唱我当酬,千里湖山照眼秋。不见故人思故国,休休。一阕清歌听解愁。”
王之道与苏轼遥相呼应,将秋花摇荡,醉里清歌,诗酒唱和写得意蕴深厚。据统计,王之道是第一个在词中大量追和古人的词人,也是宋代追和苏轼词最多的一位词人,这可能和他仰慕苏轼的才华有很大关系。追和苏轼词作的过程,也是他体悟苏轼人格和精神的过程,表达了一个超级粉丝对苏轼的崇高致敬,人生况味尽在词中。
王之道在南宋初期,武断抗金,提出先打败“金人”,然后“休兵”以“息民”的政治主见。他关注民生,为官施政心系天下苍生,把百姓安危疾苦挂在心头,表示在他的诗歌中,便是悲天悯人的仁者情怀。
王之道南渡之后,因政治主见和当权者相悖,罢官闲居长达二十年,以是词作中不只有苏轼的词风,也有陶渊明的神韵。例如他写在宋高宗绍兴十三年,也便是1143年的这首《千秋岁》中,就有“斜风横雨。咫尺高城路。红蓼岸,苍葭浦。滞留春色晚,栖泊邮亭暮。”以“栖泊”表达了自己的隐逸思想。
作者以“横雨”写家国之恨,读之令人愤慨,在这首词的结尾说:“归去好,人生莫被浮名误”。无奈之下的王之道希望像陶渊明一样,“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希望在“心远地自偏”中,做一个隐者,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
除了关注现实和内心追求,王之道还写了很多以节令为主的作品,清逸缥缈,例如这首写在小满节气的诗五言诗《遣怀》:
遣怀
步屧随儿辈,临池得凭栏。
久阴东虹断,小满北风寒。
点水荷三叠,依墙竹数竿。
乍晴何所喜,云际远山攒。
题解:
这首诗的诗题是“遣怀”,遣怀有“遣兴”之意,是古人以诗排解情怀的表达办法。例如杜牧的《遣怀》:“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前两句写墨客沉醉歌舞场,后两句抒发人生不得意、志向无法实现的感慨。
再如陆游的《遣怀》:“山泽荒寒外,门庭寂寞中。厌闻鸠唤雨,常羡鹊知风。困境嗟行遍,闲愁幸扫空。今晨有奇事,箫鼓赛年丰。”墨客生平主见北伐,但未能实现报国之志,隐居山阴后,门前鞍马稀少,颇感寂寞。听风沐雨,闲愁几许,生活情状安闲,贺岁的鼓声激起了墨客的回顾。
注释:
1. 步屧:行走;溜达。
2. 攒:聚拢。这里指云攒聚在一起。
赏析:
“步屧随儿辈,临池得凭栏”。第一句就写出了作者随着孩子们出游的欢快景象。墨客穿着木屧,迈着清闲的步伐,在儿孙的陪伴下出门散心,走到一座亭子前,临池而立,凭栏远眺,十分惬意。
古人喜好远足踏青,但很少提及出游会穿什么鞋子。这里作者写自己穿的是“屧”,这是一种木质鞋底。《宋书 · 谢灵运列传》:“灵运因父祖之资,生业甚厚。奴僮既众,义故学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嶂千重,莫不备尽。登蹑常著木履,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喜好爬山的谢灵运把这种鞋进行改造,便于攀爬,穿着它爬山行走自若。
第一句写得十分闲散,为下句“久阴东虹断,小满北风寒”做了铺垫。作者为什么和家人出游呢?第二句给出了答案。连续阴霾景象,明明到了小满节气,进入了夏天,却有“北风寒”的觉得。
俗话说“东虹日头西虹雨”,意思是东边有“虹”,解释雨势东移,就会下雨。小满前如果有充足的雨量,就能为小麦灌浆供应滋养,农作物就会涨势喜人,颗粒饱满。而作者说“东虹断”,也便是东边的彩虹断续涌现,景象阴雨连绵。
识人关心农业,关注民生,初夏的小雨淅淅沥沥,田里的麦苗成长迅速,作者自然会开愉快心郊野散心,至于“北风寒”则是一语双关,一方面下雨会降温,另一方面,在北宋宣和六年,王之道兄弟三人同时进士及第,金蟾折桂,时号“三桂堂”,王氏文采风骚,传为佳话。
然而南渡之后,王之道一贯未被重用,闲居长达二十年,王之道“英雄无用武之地”。他的心里一贯装着社稷百姓,他曾自述:“之道成长田间,自为儿童时,志在与民除害兴利”。他引用东坡诗说:“吏民莫作主座看,我是识字种田夫。”如今真的隐居田园,壮志未酬,岂不“心寒”。
“点水荷三叠,依墙竹数竿”。第三句白描了一幅夏日的清凉图景,面前是水落荷叶,荷叶在夏风中飘摇,层层叠叠,一下子铺展开,一下子重叠在一起,这是一幅动感十足的画面。远处是墙角数杆翠竹,不惧风寒,挺直腰杆,像是少年的自己。
靖康初年,王之道任和州历阳县丞,有一年久雨成灾,有几个豪强家的围墙垮塌,当地豪绅哀求官府赶紧派民夫修建,州官让王之道督匆匆此事。正义凛然的王之道对个中一个喊得最厉害的履行鞭刑,豪绅们只好自己出资修墙,减轻了百姓包袱,得到村落民的夸赞。南宋墨客尤褒说王之道:“官吏得逃责,百姓免饿殍。”
“乍晴何所喜,云际远山攒”,尾句抒发感怀,诗境疏澹苍凉。景象溘然放晴,心中不免欢畅,放眼远眺,远山上笼罩着悠悠白云,镜头拉开,拉远,郁结的寒气纾解开了,胸中的忧郁随着晴好的景象排解了,但是作者并没有忘却的志向和义务。
他曾在《登清淮楼》中说:“大剑长刀秋正忧,淡烟疏雨暮还愁。谁能不讨清河朔,誓楫当期祖豫州”,诗境苍凉中涌动着作者规复中原的期盼。
王之道生逢浊世,饱受战乱之苦、丧家之痛,然而“位卑未敢忘忧国”,无论身居庙堂,还是闲居在家,他的心里始终有百姓,他常说:“凡有利于民者,每每以去世争之”。他以身许国,却报国无门,胸有善策,却壮志难酬,他诗词中的爱国精神和爱民护民的思想值得我们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