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把额驸和丰杀了,民气大快,都说是去世有余辜啊!
这和珅呢,可把刘墉恨的牙根儿痒痒。
暗下决心,嗯,碰准了机会治不去世你刘罗锅儿——我去世不闭眼!
整天在屋里是搜肠刮肚,想主张憋着算计刘墉……

刘墉这工夫干嘛呀?也没闲着,在家里忙着写折子呢。
又要参谁呀?谁也不参。
这回不是参人,是准备奏明圣上,免去赋税,开仓赈灾。
由于灾情太重啦。
山东不是旱了吗,可直隶又涝啦,直隶便是现在的河北。
今年的雨还特殊邪行,连日下雨。
往年是夏末秋初,阴雨连绵,山洪爆发,河水猛涨才闹水灾哪。
今年是春雨呀。
按说,开春下雨是好事啊。
麦苗儿返青,播种庄稼,来点儿雨多棒啊。
常言说,春雨贵如油嘛!
可是什么事情,全有个限度,物极必反。
下太多了,也弗成。
今年这雨是打一开春就下,下起来没完……,这回甭说贵如“油”了,连“醋”都不如啦!

远的地方不说,连北京城外的各县都沟满壕平啦。
地里的麦子,甭说返青,全泡烂了根儿啦。
这回倒好,秋后甭收麦子啦,等着收蛤蟆吧!

老百姓食草嚼叶,苦不堪言哪。
刘墉正为这事儿,在书房写折子呢。
哎,张成进来了:

金殿斗智二十九雨不进城

“启禀中堂,府门外有几个老乡,求见您。

“噢,嗯……好,让他们进来吧。

照理说,刘墉是当朝一品,汉中堂、文华殿大学士,老百姓找不着他呀,够不上话说呀。
哎,刘墉这个人哪,跟别的官儿不一样,别看他官儿挺大,可没架子。
老百姓不找他,有时候他还找老百姓去谈天呢,这叫体察民情。
赶寸了,也替老百姓说上几句话,当然,这也是缓和阶级抵牾的一种手段,可在封建社会,这样的官儿不多,以是老百姓敢找他。

本日是为什么事啊?不是闹水灾吗,庄稼是指望不上啦,得想法儿生活呀,这几个老乡就把家里养的小鸡儿,拿到城里头卖,换几个钱过日子。
可进城一看,嗬!
这“税”真够狠的!
进城要“城门税”。
上税吧,还不足税钱,不上税吧,进不了城,鸡卖不出去,回家也没辙。
没法儿活呀!
愁得这些老乡直哭……。

后来,大伙儿一想,光哭有什么用啊,干脆,找刘中堂去。
前年,中堂去过咱们县,说过,要遇着什么难堪事儿了,让找他去。
这回,咱们去请中堂给想个主张,对,走!

哎,众人就来到了中堂府。
刘墉一瞧:

“众位乡亲,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大伙儿说:“中堂大人,我们那儿遇难啦,涝啦,春雨连绵,可劲儿下呀,庄稼全泡汤啦!
没法儿办哪,可一家老注要活着呀,我们弄了点儿小鸡儿进城来卖,这税……实在太重了,上不起呀。
您老给想个主张,把这税全给免了吧!

刘墉说:“唉,乡亲们,税收的事情,不归我管哪。

“中堂,您不管收税,可得管管我们哪,难道说,您能眼看着我们大伙儿饿去世吗?”

刘墉一听:“嗯?税,至于那么厉害吗?”

“哎呀,中堂大人,您总是不知道哇。
就这城门口儿的老爷,就惹不起呀。
‘进城税’就不得了呀!

“哎,怎么哪?”

“唉,别提啦,进城税,五个大子儿。
不管大人小孩儿,有一个算一个,全要。
人进城得上税,东西进城也得上税。
比方说帽子,戴在脑袋上算帽子,要拿在手里……那算东西,就得上税!
那天,我进城,走进城门口儿那儿,人多一挤,鞋掉了,我捡起来磕打磕打,刚要穿,坏了,这得上税。
怎么?鞋在手里拿着哪!

嘿!
刘墉这个气呀!

“好吧,我跟你们去看看。

这是私访啊,不能穿朝服,就这一身儿吧。
紫花儿布裤褂儿,山东皂鞋,白布袜子,又戴了个草帽儿,随着这几位老乡,就奔城门口儿啦。

到那儿一瞧,守城门这俩兵丁,挺眼熟,细一瞅,认识!
谁呀?一个是讨人嫌(陶仁贤),一个是胎里坏(邰礼怀)!

有人问了:这俩人,不是给和珅抬肩舆的吗?怎么跑这儿看城门来啦?

是这么回事儿。
前边儿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刘墉卖枣》的时候,不是把和珅的肩舆折过来了吗。
和珅呢,又换了顶新肩舆。
后来一琢磨,嗯,都是这四个轿夫,给我捅的漏子。
没事儿你们惹罗锅儿干嘛呀?这会儿,就不提他让撞的了。
一堵气,把四个轿夫全换了。
这俩小子没辙啦,费钱运动了这么个差事,守城门来了。
可是恶习难改,还是欺凌百姓。

刘墉一看,嘿!
真是“庙”上不见,“顶”上见(玄门传说中,朱岳大帝的女儿称碧霞元君,她的庙,俗称为“顶”),在这儿又碰上啦!

把草帽儿往下拉了拉,混在出城的人群里,这俩小子也没认出来,刘墉出了城啦。
出城走了十几步,往路边儿一站,盯着城门口儿……

工夫不大,来了一位,挎着个蓝子,要进城:

“站住!
干什么的?”

“给老爷请安,我进城卖几个鸡蛋。

“进城啊,拿税钱来!

“回老爷话,我这儿就这么四十多个鸡蛋,进城卖了,换点儿油盐。
您看,这还没卖呢,哪儿有钱哪。

“没钱哪,那好办,留下十个鸡蛋吧。

“老,老爷,您开恩吧!

“少费话!
留不留?不留,故意抗税,加罚一倍!

“别,别价!
我留鸡蛋。
上税,我上税!
这十个鸡蛋,给您搁哪儿啊?”

“搁哪儿?嗯……你把帽子摘下来,搁里头。

“啊,这……”

“怎么着?!

“哎,哎,搁帽子里头,搁帽子里头……”

没办法,不留帽子,一下子又加税啦!

卖鸡蛋的刚进城,又来一位,挑着两个木桶。

“站住!
干什么的?”

“回老爷的话,我进城卖点儿鱼。

“卖鱼?得上税。
没钱是不是?挑大的,留两条!

又过来一位,胳肢窝夹着一匹布。

“站住!
噢,进城卖布?好,扯两丈!

又过来一位,这人,一身褴褛儿,满脸油泥,手里拿着俩牛胯骨,又叫“合扇”,还叫“哈勒巴”,是个唱数来宝,要饭的。

刘墉一瞅,心说,嗯,这回行了,这要饭的身上,除了虱子,便是虮子,看你们俩让他留下什么。

“哎,站住!
干什么的?”

“回老爷话,我是穷家门儿的。
进城讨口饭吃。

“噢,穷家门儿的。
嗯,要进城,没钱上税。
这样吧,你唱段数来宝,听听。
只要把我们哥俩唱喜好喽,就让你进城去!

刘墉一听,嘿!
真是“雁过拔毛”啊?!
要饭的,没钱,来段数来宝?!
好嘛!

就瞧这要饭的,把“哈勒巴”一打,唱上啦:

“合扇一响往前走,

面前来到城门口。

两位老爷城门站,

穿着打扮真好看。

戴缨帽,留小辫儿,

手里拿的是折扇儿,

不扇屁股扇脸蛋儿!

“嗐!
你,你这叫什么话呀?好样子容貌的,干嘛单要饭哪?”

“叫老爷,别生气,

只因乡下闹水淹了地,

阴雨连绵民遭难,

颗粒无收没法儿办。

穷汉我才要了饭!

“噢……怎么样啊?”

“您二位,守城门,

查捐、收税是财神。

又有势,又有权,

又捞、又搂不费难,

望求老爷赏点儿钱!

“噢,要到我这儿来啦?!
进城里要去,滚!
”(脚踹状)

哎,给踹进去了!

又过来一个卖菜的,挑着俩大筐:

“站住!
什么菜?哟!
荸荠、白花藕,嗯,不错,都挺鲜灵。
好吧,每样全留点儿!

又来了几位进城卖小鸡儿的。

“卖什么的?噢,小鸡儿,这可是活物儿。
嗯,数一数多少个,税得更加!
一个鸡,上十个大子儿的税!

“啊,老,老爷,老爷,您多恩典吧。
我们实在是上不起税呀!
老爷……”

“上不起呀,哈哈哈(笑后猛收)回去!

哎,给轰回去啦!

跟您这么说吧,不论进城卖什么,他们都得留点儿,是什么全要,一下子的工夫,弄了一大堆啦。

正这时候,来了个推小车儿的,是个空车。
刘墉一瞧,嗯,这回我看你留人家什么。
空车!

“站住!
干什么的?”

这位一张手,托着两摞钱,十个大子儿:

“老爷,这是我——人和车的税钱。

这俩小子,看了看钱,又看了看车:

“嗯,行了,别上税啦!

嗯?刘墉纳闷儿啦,怎么这位不让上税啦?往下再一听,把刘墉愣给气乐了。

“行了,别上税啦!

“谢老爷恩典。

“别谢啦,把这堆东西给我们推家去!

啊?嘿!
全有用啊?!

刘墉是越看越生气呀。
就过去了。

“站住!
干什么的?”

刘墉呢,不理他们,照直往城里走。

“嗨!
说你哪,戴草帽的,回来!

刘墉假装听不见,还往前走。
胎里坏这小子火啦。
追过去一伸手,那意思是要把刘墉拽回来。

“嗨!
我说……”

本想说“我说你哪”。
那“你”字儿还没说出来,刘墉猛一转头,往上一推草帽:

“噢,你说我哪?”

这小子一瞅是刘墉,当时就傻了。
手伸出去了,可拿不回来了,在半空中直划圈儿,这相儿(学状)。

“啊……哎……这……那什么……中堂大人……您,您好啊?”

刘墉说:“我好,你还抓我?”

胎里坏哪儿敢承认哪,赶紧现编词儿:

“不是……那什么,我们……我们这差事太苦,饿得抄蚊子吃哪!

刘墉一乐:“抄蚊子吃哪儿够啊!
再来点儿蚂蚱吧。
啊,你们这俩小子,是老虎吃蚂蚱——大小一概搂啊。
守住城门口儿,什么都来点儿!

这俩小子一听,噢,他全瞥见啦!

“回中堂的话,小的不敢,我们这是奉令查税。

刘墉举头一看,城门口儿那儿,贴着一张告示,盖着顺天府的大印。
这乾隆年间,本来是壮盛期间。
可是乾隆大兴土木,费钱无数,弄得国库空虚。
就到处加捐增税,搜刮民财。

刘墉一琢磨,跟这俩小子说也没用。
这事儿得从根儿上办。
我呀,找乾隆去。
回过分来,就跟几位乡亲说了:

“你等暂且回去吧,待我奏明圣上,免去捐税。

“多谢中堂大人!

刘墉回到府里,换好了朝服,等入夜了往后,他说了:

“来呀!
给我顺轿进宫。

那位说了,天都黑了,这时候能进宫吗?

哎,别的官儿弗成,刘墉行。
怎么?他是太后的御儿干殿下呀,什么时候想进宫都行。
可今儿刘墉,是单挑这时候进宫的。
干嘛呀?他有事——憋着主张,让皇上免捐税哪。

来到宫里,见着乾隆,可没谈朝政,是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
聊来聊去磨烦的天可够晚的了。
刘墉往起一站,说:

“万岁,微臣跟您告假了,我得回去了。

乾隆说:“哎,天都这时候啦,待会儿天一亮就要上朝了,你别回去了。

刘墉说:“不是我瞧您困了。

“困了,朕是有些困倦,可是……,再睡,就误了早朝啦。
这么着吧,咱俩下盘棋吧。

俩人摆上棋啦,下着下着,乾隆熬不住了,手里拿着棋子儿,扒在棋盘上就睡着啦。
睡到天快亮的时候,公鸡报晓,鸡一叫喊,乾隆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

“刘墉,鸡没睡呀?!

刘墉一听,跪下啦:

“谢主隆恩。

乾隆当时一愣:“嗯?我说鸡没睡,你谢什么恩哪?”

“您不是见告我‘鸡没税’,小鸡儿不上税了嘛!

“啊?!
噢,鸡没睡,便是小鸡儿不上税呀?我是说,鸡没睡觉,鸡没睡!

“您多咱说‘觉’字儿啦?君无戏言。
您要这回说了不算,今后说什么全不算。

乾隆赶紧说:

“算,算!

就这样,刘墉把这道税给免下来了。
税是免了,乾隆可恼啦。
心说,好你个刘罗锅儿啊,你净顾鸡不上税啦,这可不是一只两只的事呀,所有的鸡都不上税了。
我一年得少进多少万两银子啊?!

“刘墉,朕免去捐税,后宫用度如何开销?我花什么呀?”

“万岁,城外阴雨连绵,民情甚苦,我主能缩减后宫用度,发放银粮,赈济灾民,免去捐税,真乃明如尧舜,德厚于天哪!

“怎么着?城外头下雨闹灾了吗?”

实在,城外各县,下雨成灾,乾隆知道不知道?知道!
那年月,皇上便是大地主的代表,是吃头份儿,喝头份儿,坐在上边儿充大辈儿!
不管老百姓的去世活。
他故意跟刘墉装糊涂。

“刘墉,你说城外阴雨连绵,业已成灾,可城里怎么滴雨不下呢?难道说雨不进城吗?”

实在,这是自然征象。
常言说,隔河不下雨,百里不同风嘛!
风刮一溜儿,雨下一方啊。
甭说几十里地一条马路这边儿下雨,那边儿就许不下。
不过,那年也特殊,赶寸啦,这雨呀,全集中到城外头下了,城里还真没下。

刘墉呢,他可不这样说:

“启奏万岁,您问‘雨’为何不进城啊?这雨不敢进城啊。

乾隆纳闷儿了:“哎,刘墉,‘雨’为何不敢进城呢?”

“万岁,‘雨’进城怕上税呀!

乾隆一听,嘿!
在这儿等着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