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3中国诗词大会》近日圆满收官，受到不雅观众好评。无数人聚焦于这一诗词的舞台，共同感想熏染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它生动演绎了古典诗词在当下的一种活法。
《2023中国诗词大会》海报
2016年，央视首档全民参与的诗词节目《中国诗词大会》问世，热播全国。笔者也同万千粉丝一样，连续追“季”，愉快之余更作一文，认为该节目所采取的网络海选、才智PK、威信点评办法，加上催泪故事的编织、平凡英雄的打造，这一系列新颖时尚的创意特殊是主流媒体的推广，可积极扩展古典诗词的群众根本，并进一步认为当代原创诗词若能按此办理，同样有望实现“扩群”，实现与古典诗词盛况的“合龙”，重现“诗的国度”的当代愿景。
而今转头再看，觉得自己当时难免不免有些冲动——不能将"大众对古典诗词的欣赏激情亲切，等同于他们对原创诗词的接管欲望。事实上，两者的差距极大，不在一个评论辩论范畴。
当然，新时期以来，我们也看到原创诗词势头渐劲、发展正猛，据粗略统计，目前全国诗词作者已达三百万人，各种诗词报刊三千余种，加上自媒体，每年推出的新作近千万首。然而，必须承认，当代诗词作者军队貌似弘大，但占全国总人口之比却是小而又小，难以打破小众文化状态。原创诗词作品看似海量，但其与质量的落差大而又大。这种落差不仅损伤了原创诗词的名誉，也遮蔽了少数力作的光芒。
孔子用“兴、不雅观、群、怨”（《论语·阳货》）来表述诗的社会浸染。“兴”是抒怀与启思，“不雅观”是不雅观照与认知，“怨”是责怪与批驳，三者均属创造审美层面；“群”是传播思想情绪、交流见地意见、寻求社会共识，属于接管审美层面。平心而论，当代原创诗词在“兴、不雅观、怨”上的表现不料匮乏，且少数精良之作既有情绪又有不雅观念，既有赞颂又有批驳，既有现实主义又有浪漫主义，但因“群”的过小导致创造审美与接管审美不匹配、不平衡。“兴、不雅观、怨”一旦“失落群”，便失落去了从个体精神扩展为社会精神的可能。而起决定浸染的内因，是措辞笔墨系统及环境的改变，使根植于文言文和古声韵系统的古典诗词，成为今人乐于学习、欣赏和引用的“非遗”文化；却使同样源自文言文和古声韵系统的原创诗词，不复是利用口语文和普通话系统的今人惯于接管、欣赏和通报的文学文体。
综上所述，传统诗词创作需求量小及其所致的互换圈窄、传播力弱，并非个人之力所能造成，而是时期社会变迁、语文环境变动再加上文体盛衰、审美兴替的综合浸染。
二
回顾历史，传统诗词创作到了清末，早已沦为强弩之末，不但在应对时势变革、回应社会关怀上无能为力，反而因大量泥古不化、缺少情志的劣作而遭鞭笞。只不过，因启蒙教诲、审美习气仍在，人文环境、社会共识依然，传统诗词虽已无法真正发挥“群”的功能，却仍可以撑持“群”的规模。此后，在新文化运动的冲击下，传统诗词创作很快两者尽失落。
20世纪的诗词创作，为了反响新生活、表达新思想、展现新形象，大量利用新词组、新语法、新韵脚，呈现出与传统诗词迥异的创作风貌并影响、推动了更多相似作品的涌现。为了与传统诗词进行区分，可将其称作“非传统诗词”。非传统诗词也是诗词，虽然其文学的属性弱、格律的问题多，却能凭口语文语境、普通话声韵，为当代诗词创作扩“群”。改革开放以来，非传统诗词与传统诗词的创作都进入低谷，并涌现了前者向后者靠拢的趋势。大批非传统诗词创作者放弃了“主义”或“主张”，活用经典诗句、利用典故符码、讲究对仗音韵、追求意境营造，试图在古典美与时期性中找平衡、求发展。这种平衡与发展，对具备文言文功底和古声韵能力的作者而言，则更易达成。
最主要的还是语境。百多年来，“言文同等”已实现，而“言文隔绝”并未涌现。“文白交织”的语境为“文白互用”的文艺创作供应了通道和空间，表示在小说、散文、戏剧、曲艺等多种门类上，个中诗歌要比其他文体在这一点上表现得更为明显。
其一，单字思维依然利用普遍。名词方面，口语词组取自文言单字，仍可在大多数情形下拆分、独立利用（如“光明”“魂魄”“觉得”“冰雪”“道义”“短缺”“增加”），这显然有利于对仗（虽然随意马虎“合掌”）。文言单字常与口语词组结合，成为“半文不白”的新词组（如“航天魂”“得到感”“可燃冰”“无间道”）。值得一提的是，追求字数相称，但词性、平仄并不求完备对应的词句，在当下的创作中十分常见，可称其为“非传统对仗”，例如，“星光何等刺目耀眼，烟花如此炫丽”“修志存史励后人，鉴往知来开新局”。口语词组工对难度较大，而“非传统对仗”虽然略显粗糙，但有利于诗词创作思维的培养。
其二，针言熟语依然引用广泛。源自农耕社会、基于文言体裁系的针言和熟语，依赖根本教诲助力大量被利用，其所蕴含的历史、自然、人文典故也为今人所熟知，这明显有利于诗词创作中的用典。古代针言和熟语大多已具备了延伸意涵，在利用中毫无过期感、违和感，极少被新词所取代。即便偶有同义或近义的新词涌现，质量并不更优，秘闻并不更深，生命力也未必更长。
其三，文化符码日渐被频繁采取。随着古典文化以各种形态回归今人的视听，许多具有隐喻性的事物和象征性的意象（如“红豆”“兰舟”“桃源”“荼蘼架”）被人们广泛读取，并开始在生活中被频繁采取，例如“采薇衣饰”（意为天然朴实）、“梦蝶电子烟”（意为哲学冥想）、“东篱田舍乐”（意为自然食材）等。即便本日的科技进步已到了“上天入地”的程度，但其冠名仍多为“嫦娥”“神舟”“天宫”“蛟龙”之类，这些具有历史积淀感和民族象征性的符码，早已与当代生活、文化融为一体了。
总之，语文环境的“文白交织”和日用而不觉的“文白互用”，既有益于传统诗词创作的生存，也有助于非传统诗词创作的提升，更有利于两者的共存、竞争与调谐、优化，并逐渐形成了属于新时期的“新传统诗词”。
三
可以确定的是，新时期之诗词创作，已不是新文化运动要去除的“旧文学”“去世文学”，而是中国梦空想要复兴的“新文学”“活文学”之一。欲为新时期之“新文学”“活文学”，诗词创作须在“兴、不雅观、怨”尤其是“群”上有打破、有发展。如前所述，基于文言文语境和古声韵系统的传统诗词创作无法实现广泛“扩群”，而基于口语文语境和普通话声韵系统的非传统诗词则难以有效“扩群”，必须开辟新路。
开辟新路，并非“另辟”，正好是在传统诗词创作和非传统诗词创作的共存、竞争中，逐渐完成调谐和实现优化，以“新传统诗词”使“扩群”既保持高质量，又节制普遍性。
这种征象以及趋势，早已现出端倪。个中非传统诗词向传统诗词创作的靠拢，前文已有述；而对传统诗词创作方法的改革则涌现得更早，并持续至今。改革的着力点，紧张在四声和押韵。由于普通话的遍及教诲及社会覆盖，古典诗词欣赏与传统诗词创作均涌现了四声和押韵不匹配的问题，故对今人而言，改革的必要性与合理性都是充足的。
改革的紧张内容和目的：一是将入声派回平上去声，按普通话的四声重新标定，得到“新声”；二因此此“新声”划定诗韵，得到“新韵”。两者合为“新声韵”，使传统诗词创作整体进入口语文语境和普通话系统。此举与非传统诗词创作，堪称是相向而行。而采取“新声韵”的传统诗词创作，吸引了大批新作者和大量新读者，为“扩群”作出了贡献。
不过，改革必有代价。“新声韵”一方面会挤压传统诗词创作空间，另一方面会使少数非传统诗词创作愈发“无厘头”，在边“扩群”边“失落群”中重蹈新诗的覆辙。事实上，已有一些墨客如周啸天等因践行“口语文”、考试测验“新声韵”付出了被责怪乃至被谩骂的代价。笔者以为，从历史发展的眼力看，这样的代价是必要和必需的。
由于古典诗词的强大和深入民气、“文白交织”的语境及现实状态，恪守文言文语境和古声韵的传统诗词创作仍具生存合理性，却不复适宜成为新时期诗词的主流。同时，但凡改革包括文学改革，都会是一个艰巨、长期的过程，须要大量的创作实践和研究成果，须要社会和韶光的共同考验。笔者以为，当下只是新时期诗词的低级阶段，所有的成功和失落败都是暂时的、局部的，都应作为干系研究的材料和改进的载体。而诗词创作中存在的“口水化”等问题，虽很可能泛滥，却也不必对其过分担心。回望历代的传世佳作，能为今人耳熟能详、口诵笔录的多为当时普通也很文雅、文言而近口语的作品。由此推断，大可不必为当前新传统诗词的“浅白”“俚俗”而杞人忧天。对诗词创作而言，主要的是在诗的情志立意、时期特色、生活质感、普适情趣上多下功夫。
我们不能低估传统诗词、非传统诗词的转化能力和转型能量，它们都将是新传统诗词萌生与长成的主力。可以看到，传统诗词创作正在不破古律的条件下接管口语文词汇（包括网络盛行语）、普通话声韵（探求与古声韵相同的字词）以反响现时期；非传统诗词也在“力写今生”的条件下利用单字思维、典故、工对以增强古意——年轻的初学者尤其如此。两类创作的性子和站位不同，但目标同等，有望在互换和竞争中实现求同存异的共识、良好劣汰的发展。
只要保持理性的宽容，避免非理的攻讦，新传统诗词创作则可迎来多样性的繁荣。相信这两种力量的互助，将会达成笔者对新传统诗词的愿景——以口语文和普通话声韵为主，以文言文和古声韵为辅（白文结合，以白为主），反响这个时期的真生活、抒发真情绪、表达真理念、挥洒真兴趣，摆脱机器呆板，谢绝形式主义，实现总体标准、同中有异、灵巧变通、古今逢源的文体形式，在口语和文言自然而奥妙的结合中生发诗意，在社会的评价和历史的考验中持续“扩群”。（胡晓军）
来源： 解放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