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
世乱遭飘荡,生还有时遂!
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
更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译文】
西天布满重峦叠嶂似的红云,阳光透过云脚斜射在地面上。
经由千里跋涉到了家门,目睹萧瑟的柴门和鸟雀的聒噪,好生冷落啊!
妻子和孩子们没想到我还活着,愣了好一下子才喜极而泣。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能够活着回来,确实有些有时。
邻居闻讯而来,围不雅观的人在矮墙后挤得满满的,无不感慨嗟叹。
夜很深了,夫妻相对而坐,仿佛在梦中,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赏析一】
第一首写刚到家时全家悲喜交集的情景。
前四句叙写在夕阳西下时分抵达羌村落的情形。欢迎落日的是满天峥嵘万状、重崖叠嶂似的赤云,这烂的景致,自会唤起“归客”亲切的影象而为之激动。“日脚”是指透过云缝照射下来的光柱,象是太阳的脚。“日脚下平地”一句,既融入口语又颇有拟人化色彩,彷佛太阳经由一天奔劳,也急于跨入地底安歇。而此时墨客适值也结束漫长行程,到家了。“白头拾遗徒步归”,长途奔劳,早巴望着到家安歇。开篇的写景中融进了到家的愉快觉得。“柴门鸟雀噪”是具有特色性的村落庄薄暮景致,同时,这鸟儿喧宾夺主的声浪,又反衬出那年月村落的萧索荒漠。写景中模糊流露出一种凄凉之感。“归客千里至”一句,措语平实,却极不屈常。个中寓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又暗暗掺杂着“近乡情更怯”的忐忑不定。
后八句写初见家人、邻里时悲喜交集之状。这里没有任何繁缛沉闷的阐述,而简洁地用了三个画面来再现。首先是与妻孥见面。乍见时似该喜悦而不当惊怪。然而,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气息奄奄,朝不保夕,亲人忽然涌现,真叫妻孥不敢信,不敢认,乃至发楞(“怪我在”),直到“惊定”,才“喜心翻倒极,呜咽泪沾巾”(《喜达行在所》)。这反常的情态,弯曲反响出那个非常时期的影子。写见面毕,墨客从而感慨道:“世乱遭飘荡,生还有时遂。”这里,“有时”二字含有极丰富的内容和无限的感慨。杜甫从陷叛军之手到分开叛军亡归,从触怒肃宗到这次返家,风波险恶,现在竟得生还,不是太有时了吗?妻子之怪,又何足怪呢?言下大有“归来始自怜”意,刻画患难余生之人的生理极切。
其次是邻里的围不雅观。不胫而走,引来偌多邻人。古时屯子墙矮,以是邻人能凭墙相望。这些邻人,一方面是察看犹豫者,故只识趣地远看,不忍搅扰这一家人既幸福而又颇心伤的时候;另一方面他们又并非无动于衷地察看犹豫,而是大家都进入角色,“感叹亦歔欷”,是对之倾慕?为之心伤?还是勾起自家的伤痛?短短数语,多么富于人情味,又多么蕴藉蕴藉。
其三是一家子夜阑秉烛对坐情景。深夜了,最初的激动也该过去了,可杜甫一家还沉浸在愉快的余情之中。“宜睡而复秉烛,以见久客喜归之意。”(陆游《老学庵条记》卷六)这个画面即成为首章摇生姿的结尾。
【赏析二】
全诗以叙事白描来抒怀,措辞朴实凝练。墨客捉住具有范例性的生活场景,来传达夫妻团圆时的各类生理活动,在客不雅观的真实叙写中,包含着强烈的主不雅观抒怀成分,二者合为一体,达到了水乳交融般的境界。王慎中评价此诗是:“一字一句,镂出肺肠,秀士莫知措手。而婉转周至,跃然目前,又若平凡人所欲道者”(清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五引)。这种“平凡人所欲道”而终使“秀士莫知措手”的叙事白描手段,展示了墨客极高的艺术成绩,也是杜诗远迈古人的突出表现之一。
【赏析三】
写墨客刚到家时全家欢聚惊喜的情景,以及人物在战乱期间涌现的特有生理。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墨客千里跋涉,终于在薄暮时分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羌村落。天边的夕阳也急于躲到地平线下安歇,柴门前的树梢上有几只鸟儿鸣叫一直,这喧宾夺主的声浪反衬出那个分外岁月村落庄生活的萧索荒凉。即便如此,鸟雀的鸣叫声,也增长了“归客千里至”的喜悦气氛,带有喜迎归者之意。墨客的归来连鸟雀都为之欢欣,更何况墨客的妻子和儿女。这首诗开篇四句措词平实,但蕴意深厚,为下文的叙事抒怀渲染了气氛。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此二句墨客逼真地将战乱期间亲人溘然相逢时产生的繁芜情绪传达了出来。墨客多年来独身只身一人在外颠沛流离,又加上兵连祸结,战乱不休,其死活安危家人无从知晓,常年不归,加之音讯全无,家人早已抱着凶多吉少的生理,未敢奢望墨客安然归来。今日亲人杜甫骤然而归,实出家人猜想,以是会产生“怪我在”的生理。“惊定还拭泪”,妻子在惊异、惊奇、惊喜之后,眼中蓄满了泪水,泪水中有太多繁芜的情绪成分:酸楚、惊喜、埋怨、感伤等等。这次相逢来得太宝贵了,它是用长久别离和九去世生平的痛楚换来的,在那个烽火不息,哀鸿遍野,白骨随处可见的年代,很少有人能像杜甫一样幸运地生还。于是,墨客发出深奥深厚悲切的感慨:“世乱遭飘荡,生还有时遂。”从墨客幸存的“有时”,读者可以体会到悲哀的“一定”。杜诗之以是千百年来一贯能使读者在读后触目惊心,其秘密就在于它绝不只是反响墨客自己的生活经历,而是对现实生活的高度集中的概括。
墨客生还的喜讯很快传遍了羌村落,乡邻们带着惊喜的心情纷纭赶来探望。“邻人满墙头,感叹亦嘘欷”,邻里们十分知趣地隔墙不雅观望,不忍毁坏墨客一家团圆的喜庆气氛,看着墨客年夜难不死,乡邻们情不自禁地为之感叹,为之唏嘘。而在这种感叹和唏嘘中,又含有墨客自家的伤痛。“更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墨客用极为大略真切的景语,将乱离人久别相逢的难以置信的奇幻感想熏染描摹了出来。曾经多少次在梦中呼唤亲人的名字,如今亲人真的骤然涌如今面前,突如其来的相逢反让墨客觉得不足真实。夜幕降临,灶台上燃起昏黄的烛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朦胧的灯光映照下,此情此景更让墨客以为犹如在梦境中一样。墨客用这样两句简朴的措辞将战役年代人们的独特感想熏染更强烈地呈现出来,由写一人一家的酸甜苦辣波及全天下人的悲苦,这种描写十分具有范例性。
【赏析四】
《羌村落三首》是杜甫诗作的名篇,杜甫“诗史”的名号,就与他这一类的诗作关系最为密切。初读《羌村落三首》,并无特殊深刻的感想熏染。但是,当我在教室上与学生一起逐句逐字剖析这首诗的时候,惊叹敬佩之感,油然而生。
【赏析五】
最初令我动容的,是诗歌的开篇。学习古典诗歌的人都知道,“统统景语皆情语”,但是在不同的墨客手中,奥妙各自不同。每个墨客都有自己特有的容情入境的办法。在杜甫的笔下,景致常常与时期氛围之间有着奇妙的联系。他从前的诗,比如那首著名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读起来,那种天地灵秀之气,发达残酷之感,自然而然地从字里行间溢出。再如《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虽然是春天,虽然依旧鸟语花香,却是那么黯淡悲惨的感想熏染。尤能表现杜甫这一特色的,是他西南流落期间的诗歌。不论是《秋兴八首》的“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还是《登岳阳楼》的“吴楚东南坼,乾坤昼夜浮”,既写出了景致本身的气氛,又写出了当时杜甫忧心国事的情怀,那种深厚博大又充满了忧心的情怀。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知道这首诗写于安史之乱、杜甫遭遇左拾遗之贬的缘故。总以为“峥嵘”一句中模糊地蕴含着某种不宁静的觉得,在这原来该当是“日入群动息”的时候。“日脚下平地”给峥嵘之赤云又增长了一抹亮色。李贺说“天若有情天亦老”,这首诗开头的寥寥十字,遂传达出一种激荡的感情。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鸟雀一向是惊警的,正如刘长卿的“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一样,最先感想熏染到归客的到来的,是机警的犬。鸟雀的鸣叫,冲破了正常的生活节奏,惊动了家人。妻子和孩子看到墨客归来,大感意外,因此用一“怪”字,将墨客自安史之乱以来九去世生平的遭遇,尽括个中;也写出了家人由于久无墨客的音信,预测他是否已经遭遇了不测,现在,墨客竟然生还,令妻、子流下了眼泪。墨客自己也感叹到“世乱遭飘荡,生还有时遂”,一个“有时”,写尽了离乱后的艰辛。至此,家人相逢的各类繁芜感想熏染已经写足,但是这还不足,由于在杜甫的笔下,他写自己的遭遇,从来不是为了感叹自身,而是让自己成为那个时期万万千万人的缩影和代表。以是,接下来,墨客连续写邻居们的反应:“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既写出了邻里之间的和蔼,更主要的是借邻居们的反应,进一步强化“世乱遭飘荡,生还有时遂”这不幸中的万幸。也为第三首诗中邻居们的拜访埋下了伏笔。
“更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连续渲染浊世的团圆之不易。夜静更深,本该是安眠的时候,然而,墨客与妻子却无法入眠,他们秉烛相对,如在梦境。既写出了夫妻之间温馨相对的感想熏染,也再一次强化了相逢的难得。这种秉烛对谈的场景,是墨客所喜好的。如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想象中的秉烛夜谈的温馨,淡化了面前的风雨和孤独的悲惨。晏几道有名的《鹧鸪天》也是化用杜甫的这一联诗,只是由于是七言,更由于是词,以是表达得更强烈。这一联诗,让上文已经渲染得非常充分的悲喜交集、万千感慨更进一步得到加强,而且秉持了五言诗本身所固有的典雅之感。让这种情绪表达得合度中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