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第三条路,则随意马虎多了。民初教诲并不像如今这般遍及,许多人大字不识几个,口语文也并未霸占绝对上风。以是说,您假如回到民初,建议选择“以文名世”。哪怕您只是略懂《故事会》和《知音》,依样画葫芦写几篇,没准也能成为“口语故事宗师”或者“鸳鸯蝴蝶派大将”。
大概您要抬杠,假如只读了个小学,九年责任教诲都没完成,也能靠笔墨用饭么?
当然能,您听说过湖南湘西小城凤凰吧,凤凰的沈从文,便是小学水平,后来以小说立足,在世界上影响都很大,法国巴黎大学将其作品收入教科书。诺贝尔文学奖威信评委马悦然曾说:“我个人确信,1988年如果沈不离世,他将在10月得到这诺奖。”
沈从文从前也当过大头兵,他曾自述:“做过许多年补充兵,做过短期正兵,做过三年司书,以至本地痞。”十四岁时,刚读完小学的他进入凤凰当地军事学校就读,梦想着日后能成为将军。每天吃过晚饭,就与同班好友穿上灰布军服雄赳赳气昂昂上街。城外卖肉的屠夫瞥见二人,总是逗他们,叫他们“总爷”。十五岁时,他成了个小兵,也学着自称“老子”。一老兵对他说:“你人点点大,一说话也老子长老子短!
”沈答:“老子不管,这是老子的自由。”过了一下子,仿佛以为不好意思,又阐明:“这是说来玩的。”
如果沈从文保持着“厚颜无耻”的作风连续当兵,混几年转随处所,最少也能干个城管队长之类的活儿。可是,二心坎比较柔弱,认为自己不是兵痞。某次他在城墙上闲逛,几个女孩子瞥见他,立时当心地叫道:“有兵有兵!
”他以为很惭愧,原来当兵的形象如此不佳。
他所在的部队曾到怀化奉命剿匪,每天都杀许多人。他很不舒畅,回顾道:“我在那里那边所约一年零四个月,大致眼看杀过七百人。一些人在什么环境下被拷打,在什么状态下被把头砍下,我皆懂透了。又看到许多所谓人类做出的蠢事,切实其实无从提及。”
后来,沈从文究竟离开了部队,到沅州投靠堂舅黄巨川。
沈家是大家族,与沅州不少富豪有着姻亲。沈从文在堂舅、七姨父熊捷三(民国总理熊希龄的七弟)的关照下,找到了一份轻松的事情,空隙看看书,与乡绅谈诗论道,日子倒也痛快酣畅。
此时,沈爱上了一个俏丽的女孩子。熊捷三认为对方是小户人家,只要沈从文前往提亲,女孩子的家人一定会应允,他便想着要给沈从文保媒。但是,十七岁的沈从文执意不肯。那女孩子喜好读诗词,沈从文就每天写几首情诗相赠,托其弟弟带回去。女孩的弟弟是个浪荡子,便常常找沈从文借钱,集腋成裘,居然借了一千大洋。更忧郁的是,女孩的弟弟人不见了,女孩也被强盗抢入山中,做了压寨夫人。
人财两空,忧郁之余,沈从文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落下了流鼻血的毛病。他以为人生要重新方案,就去北京读书。
1922年,连标点符号都不会用的小学毕业生沈从文立志用手中的笔打开天地。他说:“我只想把我生命所走过的痕迹写到纸上。”
初到北京,沈从文身上只有七块六毛钱。此后的两年半里,他险些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能靠朋友接济。最窘迫的时候,曾向一位卖石油的老人赊石油。他住在一间由贮煤间改造而成的小房间,又小又潮,沈称之为“窄而霉小斋”。他后来回忆:“先是在一个小公寓湿霉霉的房间,零下十二摄氏度的寒气中,学习不用火炉过冬的耐寒力。再其次是三天两天不吃东西,学习空空洞洞腹中的耐饥力。再其次是从饥寒交迫、无望无助状况中,学习进图书馆自行摸索的阅读力。再其次是起始用一支笔,没日没夜写下去,把所有作品寄给各报章杂志,在毫无结果等待中,学习对付事情失落败的抵抗力与适应力。”
纯粹靠笔墨而生活的人肯定清苦,曹雪芹便是。沈从文穷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冬日里冻得像寒号鸟。某天,一个30多岁清瘦的人上门拜访:“叨教,沈从文师长西席住在哪儿?”沈答:“我便是。”来人说:“哎呀,你便是沈从文······你原来这样小。我是郁达夫,我看过你的文章,好好地写下去······ ”后来,郁请沈到饭铺吃了顿饭,有几个好菜。结账时,一共一元七角多。饭后,两人又回到沈的住处谈了一下子。
郁达夫走时,将他的一条淡灰色羊毛围巾和用饭找回的三元多零钱留给沈,沈伏在桌上哭了良久。黄永玉回顾:“几十年来,他(沈从文)从未主动上馆子吃过一顿饭——徐志摩、陆小曼结婚时算一次,郁达夫请他吃过一次什么饭算一次,另一次是他自己结婚。我没有听过这方面再多的回顾。那些日子距今,实际上已有半个世纪。”
1925年,沈从文开始在文学界崭露锋芒。不过,他的日子依旧不好过:母亲的肺病加重,妹妹上学要钱,一个月最少得支出一百多大洋。更可气的是,出版商陵暴新人,一壁宣扬他是“天才”,一方面却压低稿酬。手头窘迫时,他去求书店预支给他几十元稿费,却总遭到谢绝。他不懂与人争利,只能在书店门口呆坐半天,然后回到家里一直写作。
沈从文被称为“多产作家”,但他写东西并烦懑。他身体十分虚弱,夜以继日地写,三天两头常会头疼难禁,一直流鼻血,弄得嘴角、下巴、衣服、稿纸以至于毛巾上到处是血。有时,他夜间写作,竟至晕倒,伏在自己的一摊鼻血里,第二天才被人创造。
以这种顽强的意志,他终于站到了民国文坛上。
多年后,沈从文的学生汪曾祺到上海,一时找不到事情,感情非常悲观,竟然有自尽的冲动。沈从文知道后,一改昔日的平和,写信大骂:“为了一时的困难,就这样哭哭啼啼的,乃至想到要自尽,真是没出息!
你手中有一支笔,怕什么!
”
沈从文不善于与人交际,也不知道怎么攀关系。实在,他那时候大可以去找胡适、梁启超、鲁迅、徐志摩等人——这些人不久后都成了他的好友,尤其是胡适和梁启超,二人都喜好提携后生。
梁启超见到沈的文章,理解他生活困难,关照有加。有了前辈提携,沈从文的交际圈子也逐渐大了。某次,沈从文对徐志摩说自己想到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学绘画。徐说:“还念什么书,去教书吧。”徐先容他到胡适任校长的中国公学任教。
中国公学的校址在上海,是一所私立学校。
前文就曾讲过,民国年间教诲并不遍及,当个老师并不像现在须要什么西席资格证、普通话等级证等,很多是通过重重关系推举的。沈从文虽然颇有才名,可他并不得当当老师。他初登讲台,瞥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居然吓得不敢说话了。伫立少焉,沈从文才哆抖动嗦发言,原来准备讲一小时的内容,十多分钟全说完了。末了,他只好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道:“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我怕。”下课后,学生们议论纷纭。有人说:“沈从文这样的人也来中公上课,半个小时讲不出一句话来!
”议论传到校长胡适的耳朵里,胡适笑笑说:“上课讲不出话来,学生不轰他,这便是成功。”
在大学教书,还有个极大的好处,便是能见识到各种美女。您若是有才,大可以来一场师生恋。在目睹沈从文出尽洋相的女学生中,就有往后成为他夫人的张兆和。
张兆和在学校素有“校花”的美誉。其父是苏州富商,拥有万顷良田,与蔡元培等人交好,四个女儿元和、允和、兆和、充和,个个多才多艺,并称“苏州四朵花”。
当时,张兆和的身后有许多追求者。沈从文一见到她便被迷住了,随口道:“噢,原来你便是那个校花。”此后,沈加入了追求张兆和的行列。他不会甜言蜜语哄女孩子,就动笔写信,一封一封地轰炸。听说,他首封信只有一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爱上了你。”张没理会,沈接连递来第二封、第三封信,张原封不动退回。沈并不气馁,又寄来第四封,从此张就没退回了。
张兆和性情活泼,将别人写来的情书编上号,称之为田鸡一号、田鸡二号,沈从文当时是田鸡十三号,看起来仿佛没戏。不过,只要功夫足够深,“屌丝”也能逆女神。他常常去张兆和的宿舍,站在房间中心,不知说什么。张兆和请他坐下,他不坐,也不走。
最绝的是,沈从文的情书攻略。从1929年12月开始,短短的半年韶光内,沈从文给张兆和写了几百封情书,择其经典视之:
我曾做过可笑的努力,极力去同其余一些人要好,到别人崇拜我,乐意做我的奴隶,我才明白,我不是一个首领,用不着别的女人用奴隶的心伺候我,却乐意自己做奴隶,献上自己的心,给我所爱的人。我说我很爱你,这种话到现在还不能用别的话代替,就由于这是我的奴性。
你不会像帝皇,一个玉轮可不是这样的,一个玉轮不拘听到任何人赞关,不拘这赞颂如何不得体,如何不恰当,它不谢绝这些从心中涌出的叫嚣,你是我的玉轮,你能听一个并不十分聪明的人,用各样声音,各样言语,向你说出各样的感想,而这感想却由于你的存在,如一个光明,照耀到我的生活里而起的。
我不仅爱你的灵魂,也爱你的肉体。
“我不仅爱你的灵魂,也爱你的肉体。”放在如今看来,也足够震荡,校花自然被雷得里嫩外焦,不知所措。
梁实秋在《忆沈从文》中也提到此段:英语系的女生张兆和女士是一个聪明用功而且秉性端庄的小姐,她的家世很好,多才多艺的张充和女士便是她的胞姊。从文因授课的关系认识了她,而且一见钟情。凡是沉默寡言的人,一旦堕入情网,时常是一往情深,一发而不可整顿。从文只管颠倒,但是没有得到对方青睐。他有一次急得想要跳楼。他本有流鼻血的毛病,几番挫折之后苍白的面孔愈发苍白了。他会写信,以纸笔代喉舌。张小姐实在被缠不过,而且师生恋爱张扬开来也是令人很窘的,于是有一天,她带着一大包从文写给她的信去谒见胡校长,请他做主制止这一扰人举动的发展。她指出了信中这样的一句话:“我不仅爱你的灵魂,也爱你的肉体。”她认为这是侮辱。胡师长西席皱着眉头,板着面孔,细心听她陈述,然后绽出一丝笑颜,温和地对她说:“我劝你嫁给他。”张女士吃了一惊,但是禁不住胡师长西席诚恳的讲授,居然急转直下默不作声地去了。胡师长西席曾自诩长于为人做媒,从文的婚事得谐便是他常常乐道的一例······
追女学生这事儿,如果做得好,就叫作天作之合;如果做得不好,就叫老牛想吃嫩草。情书攻略,加上德高望重的校长当月老,好事已经成了一半。
不过,上天仿佛并不眷顾沈从文。1930年底,胡适由于辞吐不当被国民党当局严厉批驳,在压力之下辞职。胡适一走,沈从文待着也没劲。翌年8月,沈应国立青岛大学校长杨振声之聘离开上海,来到青岛执教。1932年夏,张兆和毕业,回到了苏州。
两地相隔,如果沈从文不再坚持,美好姻缘很可能就没了。这时候,就得拼耐力了。他一放假,就乘车从青岛直奔苏州。
据张兆和的妹妹张充和回顾:
1932年暑假,三姐(指张兆和)在中国公学毕了业回苏州,同姐妹兄弟相聚。我父亲与继母那时住在上海。有一天,九如巷3号的大门堂中,站了个苍白脸戴眼镜的羞涩的客人,说是由青岛来的,姓沈,来看张兆和的。家中并没有一人认识他,他来以前,亦并未关照三姐。三姐当时在公园图书馆看书。他以为三姐故意不见他,正在进退无策之际,二姐允和出来了。问清了,原来是沈从文。他写了很多信给三姐,大家早都知道。于是,二姐便请他到家中坐,说:“三妹看书去了,不久就回来,你进来坐坐等着。”他怎么也不肯,坚持回到已定好房间的中心饭店去了。二姐从小见义勇为,更爱成人之美,至今仍旧如此。等三姐回来,二姐使劲劝她去看沈二哥。三姐说:“没有的事,去旅社看他,不去!
”二姐又说:“你去就说,我家兄弟姐妹多,很好玩,请你来玩玩。”于是,三姐到了旅社,站在门外(据沈二哥的形容),一见到沈二哥,便照二姐的嘱咐,一字不改地如小学生背书似的:“沈师长西席,我家兄弟姐妹多,很好玩,你来玩。”背了往后,再也想不出第二句了。于是,一同回到家中。
沈二哥带了一大包礼物送三姐,个中全是英译精装本的俄国小说,有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屠格涅夫等等著作。这些英译名著,是托巴金选购的。又有一对书夹,上面有两只有趣的长嘴鸟,看来是个贵重东西。后来知道,为了买这些礼品,他卖了一本书的版权。三姐以为礼太贵重了,退了大部分书,只收下《父与子》与《猎人日记》。
来我们家中怎么玩呢?一个写故事的人,无非是听他讲故事。如何接待他,我不记得了。好象是五弟寰和,从他每月2元的零用钱中拿出钱来买瓶汽水。沈二哥大为冲动,当下许五弟:“我写些故事给你读。”后来,写了《月下小景》,每篇都附有
“给张小五”字样。
再说沈从文回到青岛后,给张兆和写信,请二姐张允和代他向张父提亲。他在信里写道:“如爸爸赞许,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吧。”看,故意稠浊口气,连“爸爸”都叫上了。张父生性豁达,也理解沈从文的为人,就答应了婚事。张允和羞涩地给沈从文发了封电报:“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兆。”自此,沈从文才结束了长达四年的追求过程,开始与张兆和恋爱。
大户人家的女儿都有丰硕的嫁妆,爱上的只可能是沈的才华,以是钱不是问题。1933年9月9日,沈张在北平中心公园宣告结婚,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张兆和穿了一件浅豆沙色普通旗袍,沈从文穿件蓝毛葛的夹袍,都是张家大姐张元和为他们准备的。婚礼的参加人是张家大姐张元和、小妹张充和、大弟张宗和、张兆和的三叔一家,以及沈从文的表弟黄村落生、九妹岳萌。他们的新居中,唯一显出办喜事气氛的,便是梁思成、林徽因夫妇送的锦缎百子图的床单。
沈从文对自己的婚姻非常满意,他说:“对付这件事,我却认为是意志和理性作成的。恰如我用笔写成的故事,内容虽近于传奇,但由我看来,都产生在一种操持中······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事的人。”
看,有这样一支笔,走在民国,您还担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