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则丰山,屹然而特立;下则深谷,窈(yǎo)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wěng)然而仰出。俯仰旁边,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pì)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游其间。
1、滁:滁州,治所在今安徽滁州; 2、明年:庆历六年,即1046年; 3、丰山:滁州丰山在州西南五里; 4、屹然:嵬峨貌;特立:特立; 5、窈然:深远的样子; 6、滃然:泉涌出貌; 7、俯仰:低头与举头,即高下纵览之意;顾:环顾。
滁于五代干(gān)戈(gē)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天子,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fǔ)晖、姚凤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高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也,盖天下之平久矣。
1、五代:指唐亡之后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兵戈:指战役; 2、用武之地:兵家争夺的地方; 3、“太祖天子”数句:宋代开国天子太祖赵匡胤,原是北周的大将,曾率周师攻打南唐,与南唐将领皇甫晖、姚凤之军战于滁县城西之清流山下,后擒其主将,于是滁地归属后周;李景:即李璟,南唐第二位天子,于943年嗣位,后因受到后周威胁,削去帝号,改称国主,史称南唐中主; 4、图记:指舆图和笔墨记载; 5、故老:年迈而见识多的人。
自唐失落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shēng)数?及宋受定命,贤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铲削(xuē)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
1、敌国:指五代时的盘据政权; 2、胜:尽; 3、及:到;受定命:接管天的意旨;贤人:圣哲之人,古时用以对天子的尊称,此指宋的开国君主赵匡胤; 4、“向之”二句:原来凭借、依仗山川险阻而盘据一方者,都相继被革除消灭; 5、漠然:寂静无声的样子; 6、徒见:只见; 7、遗老:指经历战乱的老人。
今滁介江淮之间,舟车商贾(gǔ)、四方来宾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quǎn)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养生息,涵(hán)煦(xù)于百年之深也。
1、畎亩:田地; 2、乐生送死:指公民生活安乐,去世有所葬;送死:谓父母丧葬之事;《孟子•离娄》:养生者不敷以昔时夜事,惟送死可以昔时夜事; 3、孰知:谁理解;上:皇上; 4、休养:安歇保养;生息:人口繁殖;指在战役或社会大动荡之后,减轻公民包袱,安定生活,规复元气; 5、涵煦:滋润津润抚育。
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duō)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季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
1、掇:拾取;幽芳:芳草野花; 2、荫:乘凉; 3、刻露清秀:特殊显露出它的清幽秀美; 4、四季:春夏秋冬四季; 5、丰成:丰收。
由于本其山川,道其风尚之美,使民知以是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1、本:原来,根据; 2、道:阐述; 3、刺史:官名,宋代以朝臣出知州(或府)事,所任即隋、唐刺史之职;"刺"是检核问事之意,即监察之职;"史"为"御史"之意; 4、以名其亭:意谓即用“丰年之乐”中的“丰乐”二字来为这个亭子命名。
《丰乐亭记》全文: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则丰山,屹然而特立;下则深谷,窈(yǎo)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wěng)然而仰出。俯仰旁边,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pì)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游其间。
滁于五代干(gān)戈(gē)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天子,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fǔ)晖、姚凤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高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也,盖天下之平久矣。
自唐失落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shēng)数?及宋受定命,贤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铲削(xuē)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
今滁介江淮之间,舟车商贾(gǔ)、四方来宾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quǎn)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养生息,涵(hán)煦(xù)于百年之深也。
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duō)幽芳而荫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季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由于本其山川,道其风尚之美,使民知以是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德,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清 林云铭《古文析义》评:
州南偶作一亭耳,有何关系?若徒记其山水之胜,及与民同乐话头,又是《醉翁》旧套。此篇忽就滁州想出,原是用武之地。以为山川犹昔,幸而太平日久,民生无事,以是得遂其乐。非朝廷休养生息之恩,何以至此。迄今读之,犹见升平景况,跃跃纸上。古人每每于小题目中,做出大笔墨,端非后人所能措手。若文之流动婉秀,云委波属,则欧公得意之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