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公主初沅,出身崇高,知书达礼,又生得一副清丽芙蕖般的好容貌。

一颦一笑间,便能令无数郎君拜倒在裙下。

她似皎皎玉兰般,不染纤尘。

却无人知——

推书强娶豪夺绛桃春晴 肉汁丰美暧昧撩人肉喷鼻香掌中物

她幼时遭人调换,本该娇生惯养的帝女,却在外流落十五载,长于烟花之地,是一朵大家都能采撷的娇花。

命不由己之时,她更是沦为玩物,被献到了那人跟前。

自此,成了他耳鬓厮磨的枕边人。

……

好在帝后对她极为疼爱,不仅瞒住了她的过往,还为她说了门极好的亲事。

相看未来驸马的那日,初沅本该是躲在凉亭里边,挑帘偷觑的,但那光风霁月的青年竟轻易发觉了她踪迹。

被撞破的羞窘令她红了脸,忙倒退着往里躲。

冷不防撞上一堵人墙。

男人单手扣住她的腰肢,薄唇贴到她耳后,轻嗤出声:“先前勾我腰带时,怎么就不见你红了脸?”

「绛桃春晴」作者:尔屿

谢行之也没想到,他会栽在一个姑外家身上两次。

府上接回来位表姑娘,仰人鼻息的她循分乖巧,韶光一长,颇得几位长辈喜好。

只有谢行之知道,众人眼中乖顺的表妹,在他梦里是如何的不安分。

纤纤手臂缠他颈,寻了机会就往他怀里钻,贴他,亲他,乱贰心神。

梦中如此,白日里表妹更是削尖脑袋往他身边凑

然而便是表妹这一次次的靠近,让他逐渐生了不一样的心思,想一尝禁果……

月吟是接回侯府的假千金,冒名顶替另有苦衷。

为防身份败露后无人庇护,她将目光投到极有威望的世子谢行之身上。

然而她刚起心思,端方矜冷的男子在她梦中变得孟浪放荡,判若两人。

她仿佛成了世子表哥的玩物。

月吟怕了,收起心思,白日里对世子表哥避之若鹜。

可这时世子表哥对她步步紧逼,看她的眼神灼热得让她害怕。

直到一日,月吟创造两人做了同样的梦……

谢行之垂眸看她,“表妹避我?可梦里不是你凑上来的吗?”

月吟腿一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府上众人都在猜表姑娘会许给哪位少爷,殊不知那有求于人的娇弱表姑娘,常宿在世子房中。

「短命驸马太放荡」作者:黑桐谷歌

我是史上最惨公主。

英年守寡,敌国入侵,被抢去异国,惨遭折辱,去世时享年二十岁。

梦醒后,我光彩这只是一个梦。

可宫女见告我,父皇将我赐婚给了程肃那个短命鬼。

现实和梦境瞬间重合……

我想动身肃的桃花面,忍着不舍下了决议确定。

见告父皇,我要拒婚!

母后问我,「拒了程肃,你不后悔么?世上恐怕再找不到比程肃更好的儿郎,你几个妹妹都很惦记他,母后特意将他给你留着。

我想想程肃那盛世美颜,风致才干,心中后悔得发紧。

可脸和命比起来,显然命更主要一些。

我是皇后所出,帝后恩爱,夫妻情深。

自我出生时,父皇从数百个吉祥快意的封号中,选了福茂二字,作为我的封号。

我的前半生极其顺遂,但命运向来是公正的。

十五岁时,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见父皇将我赐婚给安国公世子程肃,程肃面如冠玉,人称潘安再世。

更难得他品性高洁,表里如一,婚后对我也称得上梦里萧郎,书中张敞。

他万般皆好,可惜命短。

三年后,戎国来犯,程肃去世在沙场上。

又两年,戎国攻进上京,父皇携百官逃走,慌乱中,我被戎兵捉住,一起上惨遭侮辱,末了去世在敌营。

那一年,我二十岁。

我从噩梦中惊醒,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我倒是不想信这梦,可这梦一做便是三日,梦中细节我都能背下来。

其后父皇将我赐婚程肃,我怎敢再结姻缘?

只能拒了。

如此我才有一点对自己命运的掌控感。

母后满眼宠溺,「母后自然想的,不过太祖有令,女子十六岁不嫁,罪在父母,你身为公主,更该做女子模范,此事迟早要张罗起来的。

我想起梦里,戎兵入侵后,父皇和母后匆匆逃走,母后惊闻我被掳,悲愤自责下,身染重疾,病去世途中,心里就不好受。

我依偎在她怀里,悄声道,「还有一年韶光,一年韶光,女儿总能想到办法的。

我将梦里的事逐一记录下来。

哪些人该死,哪些人不能去世,都写的清楚。

我的确是一个不能干政的后宫女子,不过,影响朝局的事情,不一定要亲自出面,鬼神之说有时就很好用。

不过,此事要做的全面,不让父皇起狐疑,少不了一些得力帮手。

我借口出宫,去往钦天监。

没成想,却碰着程肃拦路。

他无端被我拒婚,多多少少影响了一些名声,我以为有必要和他说清楚,便屏退宫女侍卫让他靠前说话。

程肃眸色严厉的盯着我,「为什么拒婚,我哪里不好?」

我盯着程肃那张脸,有少焉失落神。

梦里所见已极其美好,亲眼所见,冲击更大。

这颜,我能磕一辈子。

我忍着心中贪恋,悄悄咽了咽口水,沉着道,「你哪里都好,便是命里早夭。

程肃被噎住,显然没想到我拒婚的情由竟然是这个……

他幽幽道,「那活到多少岁不算早夭?」

我想起梦里,三年后程肃就会捐躯疆场……

我长长一叹,「最最少要活到二十岁吧……」

「好,你等着我,在此之前,你不能嫁给别人。
」程肃深深的瞩目我,将一只玉簪塞到我手里。
「你答应吗?」

「……」

我盯动手里的玉簪,一阵发懵。

他到底怎么想的?

一只玉簪就想绑住我?

他在做梦吧!

「弗成哦,太祖有令,女子十六岁必婚,我是公主,更该以身作则,此事我不能答应你。

我将玉簪还给他,手指触碰的瞬间,一阵酥麻,我赶紧缩反击,有点遗憾,这样细长有力的手,往后不能想拉就拉了。

我要反抗命运,自然不能再走梦里的老路。

程肃唇角紧抿,并不生气。

「太祖也说过,公主为国祈福,有大功德,殿下若带发修行,自然能过几年再嫁,殿下,你不能说我弗成,还不给我机会证明,是不是?」

他的语气紧迫又凝重。

我却莫名从入耳出来求恳之意。

我有一点点心软。
「我再想想看。

「公主一诺,驷马难追。
」程肃郑重的将玉簪放进我手中,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谁……谁诺了?」我讶异。

「殿下若去钦天监便要快一些,刘大人快散衙了。
」程肃轻笑一声。

我「哦」了一声,反应过来。

「咦?」

他怎么知道我要去钦天监?

02

钦天监的刘大人只是个五品官,在上京这样皇亲国戚各处走的地方,委实不起眼。

可便是这样一个老头,在我梦里,戎国来犯,朝廷要员举家奔逃之际,他毅然决然的拿起长矛,于城墙之上痛斥来敌,末了去世在戎兵铁蹄之下。

这个老头很有骨气。

以是,面对我这样一个备受宠爱的公主,他也不惧。

他满脸恭敬,可眼眸里的迷惑却很深,一张脸上只差写着「你来干什么?」

我环视四周,沉着道,「听闻大人精通《易军》,以是想请教大人,若一个人接连数日做了同一个梦,这何解?」

刘大人沉思少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殿下做了何梦?」

「荧惑守心,天下大乱。
」我轻声道。

刘大人呆住,吃惊的瞪大眼睛,满脸「你为什么在我这里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去世我」的表情。

他以手扶额,仿佛站立不稳的样子。

「哎呦,殿下,臣年事大了,受不得惊吓,殿下请回吧!
臣恭送殿下回宫。

我:「……」

草率了!

我以为的刘大人是梦里所见抛头颅洒热血的正义之士,事实上,他还是个官场老油条,明哲保身的本事不比别的大人差。

我微微红了脸,还是鼓起勇气,连续说服他。

「大人,本宫没有闹着玩,你想想,若本宫所言不错,而钦天监没有预言出荧惑守心,到时候晦气的人是谁?」

「若荧惑守心发生,朝中没有应对,民间又有人故意分布谣言,将荧惑守心怪罪为父皇不仁,如此是否会天下大乱?」

「父皇倒是好办,大不了顺应民心发一张罪己诏,而大人恐怕就要被推出去顶锅了。

刘大人终于举头了,他精明的眼珠不解的看向我。

「殿下,您到底想若何?」

「当然是想好好确当一个公主了!
」我说的理直气壮。

「……」

刘大人一韶光无言以对,但我如此自私自利的话,反而让他信了几分。

良久,他问道,「殿下,若荧惑守心没有发生呢?」

我笑了。

「那大人就当陪我这个顽劣公主玩一玩吧!

刘大人再次被噎住。

末了,他招招手,从偏殿里走出来一个年轻俊秀的年轻人。

「殿下,这是犬子刘煦,在钦天监混个闲职,殿下若要陪玩,犬子可供差遣。

这是对我的话将信将疑,以是派个小跟班来和我交卸。

若我所言是真,自然是好。

若我所言是假,不过是年轻人不懂事,胡乱玩闹。

这老头目倒谨慎。

我看向刘煦,他生的极好,朱唇皓齿,眉目清秀,一副玉郎样子容貌。

可委实不像有本领的样子。

我下巴轻抬,「会看星象吗?」

刘煦笑了,躬身微微行了一礼。

「史籍上记载,荧惑守心之事,共发生过二十八次。

「个中九次,皆与战役灾害干系。
故而荧惑又被称为是灾星,罚星。

「《史记·宋微子世家》所载楚惠王灭陈时,有荧惑守心天象,秦国时,天降坠星,始皇驾崩……」

刘煦的眼睛里有光,应对如流,出言有章。

我听的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

我只想问问,他却要给我上课。

太恐怖了。

我忙道,「不用说了,小刘大人,你很好,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若真有荧惑守心之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刘煦闭了嘴,满脸遗憾。
「是,殿下,您有什么主张?煦无不从命。

我手指轻小扣了敲桌子,「荧惑守心之事关乎国运,不如我们祸水东移,如何?」

「哦?如何东移?移给谁?」

「移给陈相如何?」

刘煦和刘大人都呆住了。

一个急忙关门,一个准备送客。

那一刻,他们都以为我症结去世他们。

03

在我梦中,陈相是个大奸臣。

他在戎国来犯时,卖国求荣,将大好河山拱手相送。

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更无一丝为人的骨气,这样的人何以会做到相国的位置?

我不明白。

母后说,「你父皇选用陈相,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我想了又想,以为陈相的过人之处,大概是他有一个好妹妹,入宫做了贵妃,又早早诞下庶宗子李淳。

而我的母后,除了诞下我这个公主,竟再无所出。

我不管李淳将来如何,是否当天子,可陈相这个相国最好还是不要当了。

京中逐步的开始流传一首歌谣,「荧惑耀,耳东昌。
晶华赤,欲难平。

耳东为陈。

这首童谣直指国相陈昌欲壑难填,引来荧惑之灾。

在我梦里,荧惑守心发生之时,陈相急速上疏父皇,让父皇下罪己诏,祭告上天,将荧惑之灾归为父皇施政不仁。

如今想来,焉知他不是在败坏父皇的名声,为李淳铺路?

这一次,我偏要让他自食其果,再没有机会栽赃父皇。

歌谣以极快的速率传遍京城。

陈相命人彻查,并极力否认会有荧惑之灾。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旬日后,天降坠星,荧惑高悬心宿。

荧惑守心真的发生了!

父皇仁善,没有将天象之事真的怪罪到陈相成长,只是那首歌谣的威力太大,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暂平民怨。

他当即赐了肉给陈相。

天子赐酒,视为赐去世;赐肉,则为告退归里。

陈相深知民意如沸,只能接了肉,辞官谢恩。

听闻他轻车简行的离开京城,出城后,对着皇宫的方向遥遥拜了三拜,洒泪当场,说「来世再结君臣之义」。

如此重情重义,让父皇很是自责。

陈贵妃在宫中闹腾了三日,也让父皇头疼不已。

他对李淳寄予了厚望,也以为陈相冤枉,故而并不好责罚陈贵妃。

可偏偏此时,有人将陈相贪墨的罪证呈在了父皇的桌案上。

父皇看着那出自陈相府中的账簿,气得手都抖了。

按照账簿记载,陈相府中财富抵得上一年国库。

父皇当即命人去查,从陈相府中拉出来一车又一车的金银珠宝,许多珠宝玉器比宫中还要好。

由此可知,陈相早已权势滔天,进京之后不见天子先见相国已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父皇年夜怒不已,命人追击陈相。

追上时,才知陈相并没有告退归里,而是在自己郊区的别苑尽情享乐……

这一次,父皇快刀斩乱麻,直接给陈相赐了酒。

一代权相就此没落。

陈贵妃在后宫彻底安生了。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预见。

原来我估量最好的结果是让陈相离京,万未想到,托那一份罪证的功劳,竟直接让陈相离世。

这真是好的不能再好。

不过,那个递上陈相罪证的人是谁?

这合营的也太好了……

04

陈相之事了却。

我心里大石落定,手中黑名单上的名字划掉了一个。

别的人我并没有想到办法对付,只能暂且搁置。

刘煦约我庆贺,我出宫,与他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他买了一串麦芽糖人给我,笑道:「荧惑守心之事,父亲和煦也曾通过打算推断出,只是不敢肯定,公主是如何得知,还这般笃定?」

我看向他,他不信我是通过做梦。

要我,我也不信。

可事情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我扬起下巴轻笑:「我可是天之骄女,自然是上天奉告。

刘煦:「……」

我「哈哈」大笑起来,看他无奈笑着摇头,心里莫名爽快。

骤然,身后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

「拂云何故笑的如此畅快?」

我叫李拂云。

可敢叫我名字的人少之又少。

谁如此大胆,敢直呼我的名字?

我回眸,便看到程肃那张桃花面。
他面上含笑,可眸色冰冷,藏着恼怒。

我:「……」

我这辈子可没有嫁给他,我不心虚!

我笑意不减,平和道,「是你啊,有事吗?」

程肃面上笑颜一点点放大,眸中冷意也一点点浸满。
「有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梦里的程肃很好,是女子的丈夫典范,他这般样子容貌我倒未曾见过。

我一韶光拿不定把稳。

刘煦挡在我面前,温和谦恭却很武断。
「殿下只怕不便。

程肃敛去笑颜,淡淡道,「何时她的事,不由她做主了?」

我轻咳一声,有几分尴尬。
「有事就在这里说吧,你我二人之间,事无不可对人言。

程肃气息一窒,旋即低笑一声,从身上拿出一个丝帕包裹的东西,骤然拉起我的手,将东西往我手上一放。

「拿着!

我:「……」

这光明正大的机密生意业务,真要命!

我一韶光竟然无语,心中浮起一股羞意。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我心口发烫,阴差阳错的打开,便看到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

在梦里,这是程肃送我的定情信物。

我觉得手中的东西仿佛烫手,让心也滚烫起来,可想想梦里程肃的结局,再想想我的命运。

我狠狠心道,「程大人,你僭越了。

程肃身子一僵,他微微俯身压迫性的盯着我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就僭越,你杀了我?」。

我:「……」

程肃笑了,柔声道,「我昨日翻库房,第一眼看到它就以为适宜你,你喜好戴就戴,不喜好就送人。

「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真正贵重的的东西,我前几日已军送给你了。

「你喜好吗?」

我心有点慌,脑中飞速运转着。

骤然,我脑中灵光一现,想到那份陈相的罪状。

我抬眸惊愕的看着他。

程肃含笑点头,「想起来了?看样子,你很喜好。

我真是被惊住了,心慌的厉害,「你……你怎么知道?」

程肃眼眸微深,若有所思,「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小结巴?」

我:「……」

我要砍了这短命鬼,我要治他欺君之罪。

「哈哈哈哈哈」程肃畅快的放声大笑,「我逗你的,你想知我如何得知,花朝节上我见告你,你一定要来。

05

花朝节,是百花生日。

这一天,无数民间男女会结伴嬉戏,赏花踏青。

宫中,母后会开放善春园,所有的贵族男女都可以入园嬉戏,这难得的不雅观赏皇家园林的机会没有人会错过。

梦里的这一日,我并没有去,那时我已与程肃订婚,须要避嫌,他自然也没有去。

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约我去花朝节。

我意兴阑珊。

我去了程肃一定很得意,一想到我的行动受控于他,便以为不痛快酣畅。

可若不去,又不甘心,挠心挠肺的想知道他为何知我要去钦天监,又为何知我要对付陈相?

母后笑道:「很难选吗?刘煦虽身份低微些,但家世明净,人品端方,极有文人风骨;程肃人如玉郎,文武全才,可惜是个武将,难免爽直了些,恐怕惹你烦懑。

「程肃还好!
」我脱口而出。

母后眸色深深地看着我,唇角噙笑,并不言语。

我一阵心虚,急忙掩饰笼罩,「程肃再好,我也不能嫁他。

「为何?」母后问。

我有点痛惜。

为何……

自然是由于他短命,自然是我不能再走梦里的老路。

可惜,这些不能见告母后。

我摇摇头,「他命不好,我不想被他连累。

我这般言语,反而让母后慎重起来,「你说的对,是该当先算一算他们的八字。

母后当真命宫女去请天师。

我左思右想,还是去了善春园。

园中,许多人已军到了,众人纷纭起身见礼,将我迎上主位。

我一眼看到人群中刺目耀眼夺目的程肃。

他一袭白衣,文人打扮,少了武将的锐利,全体人端方如玉,品貌非凡,引得许多贵族少女明里私下的打量。

可自我涌现,他一双眼珠始终在我身上,彷佛要将我看出个洞来。

我微微红了脸。

梦里,我和程肃琴瑟和鸣,他也喜如此看我,还说「醉里挑灯看剑哪如灯下看美人来得爽快」。

他不会是只顾着贪恋我的美色,才失落了斗志,捐躯疆场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程肃:「……」

安宁郡主笑吟吟道,「殿下,您为何瞪程肃,他做错了什么?您如此对他?」

安宁郡主孙锦珠是我舅舅宁国公的女儿。

她与我相差三天,自幼被送入宫中,陪我一同终年夜,直到十岁外祖母去世,她才回宁国公府。

十岁以前,我们是真的情同姐妹。

可十岁往后,她却处处针对我,喜好与我攀比,我有的,她定然要有,若得不到,便让舅母进宫来求。

我一贯以为她见过了天家富贵,瞧不起自己的父亲母亲。

可梦中,我和她一同被掳,她为了护我,咬住敌将的手,让我逃走,被敌将一刀戳去世。

梦醒后,我逐渐想明白。

品质这种东西,人在高处时,是分不出高下的,只有到了低处,才能看清楚。

故而此时,她语气虽挑衅,我却并不恼。

我含笑招手,要她过来。

锦珠愣了,显然没想到我如此待她。

她迟疑少焉,傲然走过来,挑衅道,「李拂云,你想若何?」

我拉着她坐在我身边,将桌子上她喜好吃的花糕点心统统拿给她。

「喜好吃什么,自己拿吧。

锦珠面上神采变幻,末了,低声怒道,「你自己怎么不吃,你想看我吃东西不雅观观的样子,让我在程肃面前出丑?还是让我吃胖,显得像个憨货?李拂云,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才不会上你的鬼当。

我:「……」

她这是在心里给自己排了一部宫斗戏?

不过,她喜好程肃?

我放眼望向四周。

好家伙。

满座的适龄少女没有一个的目光不在程肃身上,偶尔有几个落在刘煦的身上,但很快就移开。

刘煦虽长得也好,可家世和程肃比,实在一样平常。

我顺手拿了两块糕点,一块给她,一块自用。

「我也吃,你心悦程肃?」

「你不要胡说八道。
」锦珠飞红了脸。

我摇摇头,「你最好收收心,程肃此人虽好,可惜,有一样不好。

锦珠有点紧张,「哪里不好?」

「他短命。

「当真!

「那是自然,不然,我为何拒婚?」我很负责。

锦珠愕然,挺立的脊梁垮塌下来,无意识的咬着糕点不说话。

她如此乖巧,倒让我有点心疼,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恰在此时,我一抬眸,便看到程肃浑然不知的拿起一块鱼糕放入口中。

我心中一凛,「程肃,那是鱼糕,你吃了会长廯。

程肃愣住,将要放入口中的鱼糕拿出来仔细分辨了一下。

旋即抬开始,眉眼含笑,如东风拂面。

「多谢殿下提醒,肃差点铸成大错。

他从容自若的换了一块桃花糕,一扫满面颓唐。

而锦珠猛地举头,气鼓鼓道,「你连他吃了鱼糕会长廯都知道,还骗我说他短命,李拂云,你欺人太甚。

众人目光骇然的看看我,看看程肃。

又纷纭低下头去,窃窃密语。

我:「……」

我该当让程肃吃了那块鱼糕,长全身的廯子。

06

锦珠拂袖而去。

我内心悔的紧,连问程肃都不想问了。

我匆匆离席,准备回宫,程肃却拦住了我。

「殿下!

「殿下如何得知,肃吃了鱼糕会长廯?这等隐私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

我微感窒息,「……」

我怎么知道?

梦里,我可是和他生活了三年,做尽了夫妻亲密之事。

我面无表情,「本宫猜的……」

程肃笑了。
「殿下猜的挺准。

我心中羞恼,面上却纹丝不乱。
「本宫要走了,程大人请让路。

程肃眼眸微深。
「殿下稍待,肃还有一事不明,殿下到处给人说肃短命是何故?难道短命二字写在肃的脸上?」

「还是……殿下不想肃与旁人有瓜葛,以是故意如此说?」

「若果真如此,殿下放心,肃对殿下也是一样的,不想殿下与旁人有任何瓜葛。

他说着,逐步靠近我耳边,幽微的青草喷鼻香在我耳边晃动,让我的脸颊似火烧。

他实在太放荡了!

我退却撤退一步,正色道,「程肃,男儿当以身许国,纵马天下,拘泥于情爱,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程肃收敛了笑颜,他眸色深深的看着我。

「殿下,你以为我只耽于情爱,以是才瞪我?」

「若要齐家,我得先有个家,你不给我,我怎么有?」

「人一旦有了软肋,才会去拼,去闯,去争。

「你以为情爱误人,焉知这不是我生平所求,毕生崇奉?」

他的话斩钉截铁,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气势。

他语意诚挚,是当真以为如此。

我大受震荡。

程肃真的很好,很好!

可惜,是我要不起的人……

我心生悲悯,一韶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匆匆从他身边走过。

他伸手拉住我手腕,手指武断有力却节制着分寸,似怕弄伤了我。

我微感窘迫,想着该如何说话。

却听一人冷冷道,「程大人,你僭越了,放开殿下。

是刘煦。

他从竹林里缓缓走出,一向文雅的脸庞上浮起寒冰,温和的眼珠不喜的看着程肃。

程肃轻笑一声,并不理会刘煦。

但他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开我,从怀里拿出一个册子递过来。
「给你。

「我不要。
」我面红耳赤。

他为什么每次见我面都要给我东西?

我是公主,父皇富有四海。

我想要什么得不到?

程肃正色,打开册子在我面前晃了一下,「你当真不要,你别后悔?」

我一眼扫见册子上的名字,心跳差点停了。

「给我,我要。

我顾不得避嫌,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册子从他手里拿过来,只扫了一眼,就心口狂跳,赶紧放在怀中收好。

程肃开怀大笑,他伸脱手指,趁我不备,宠溺的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找来给你,你与其找什么刘大人,不如试着来找我。

我:「……」

这什么虎狼之词?

还有,做什么动手动脚?

我退却撤退一步,咬牙道,「程大人,请自重,下次再如此毛躁,本宫决不轻饶。

程肃亦相称正色的合营,「肃谨遵凤旨。

我:「……」

我气恼的跺了跺脚,拂袖拜别,背后传来程肃和刘煦的声音。

刘煦说,「程大人,你太过放荡。

程肃冷笑,「刘大人,我放荡自有殿下惩处,你何必跳脚?」

「你欺殿下心善。

「对啊,我就欺她,你奈我何?」

我面红耳赤,走的更快了。

07

回到宫中。

我细细翻看程肃给我的册子。

册子上是封疆大吏曹顺的平生及秘事。

曹顺祖上出身草莽,随着太祖打天下,一代代镇守边陲,功不可没。

可在我梦中,曹顺不知何故,竟在边疆线开了一个口子,放戎国长驱直入攻入上京。

上京被攻破,父皇逃走,曹顺与戎国瓜分江山后,竟也称帝了。

一个人的野心不是一天繁殖起来的,一定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点滋长的。

我有心撤除曹顺,可他人在边疆,我鞭长莫及。

我不知程肃如何得知我要对付曹顺,不过,这的确帮了我。

我看完册子,一韶光无言。

没想到曹顺那样一个封疆大吏,竟然分外惧内,在原配妻子去世后,不仅没有续弦,还格外疼爱与妻子极其神似的女儿曹明玉。

而在我梦中,过不了多久,母后就要为李淳选妃,曹明玉是今年的采选。

可李淳并没有选曹明玉为妃,反而选了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

曹明玉落选,这是不是曹顺叛变的起因?

我并不愿定,只能焦灼的等待。

果真,没几日,母后宣告要为李淳选妃了,梦中情景再次在现实中涌现……

一个月后,上京热闹起来。

无数马车涌入京都,各地大臣都将适龄的女儿送来,希望能当选中,一举跻身皇亲国戚。

母后宫中,我见到了曹明玉。

她身形高大,骨骼强壮,一身上京女儿最盛行的柔弱打扮,在她身上却穿出了戎马气质。

她大概打听过李淳喜好温顺女子,故而如此打扮。

不过,这样反而让她失落色了。

果真,李淳皱了皱眉,热烈的目光黯淡下来。

母后宽慰的讯问了曹明玉几句话,便让我和李淳带着一众采选及诸多京城贵女逛一逛御花园。

李淳很快和那些女子中最柔美的一个谈笑到一起。

我走在曹明玉身侧,瞥见她明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怨色,却又在面向我时温和一笑。

「殿下,听闻您喜好明珠,塞北没有水中珍珠,但有上好的猫眼石,这是臣女特意带给您的,请您笑纳。

她双手呈给我一个精细的匣子,礼仪得当,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与京城的世家大族不遑多让。

我心中骤然涌起一个强烈的动机。

这一次,我不能让曹明玉回去塞北,我必须将她留下来,如此才能管束曹顺,让他再不能叛变。

我笑着命宫女接过匣子,又看着李淳,淡淡道,「男人皆爱好颜色,我弟弟也不例外,少年慕少艾,这是最好的时候。

曹明玉有些不清闲的搅动了一下手帕,「好颜色是天生的,倾慕不来。

我凝眉道,「你是否故意不想自己当选中,才这样一副打扮,掩去丽色?」

「殿下,这是何意?」曹明玉讶异。

我仔细端详她,笑道,「你这样的好边幅,为何要选一身不适宜自己的打扮?若你故意选妃,何不选适宜自己的?若你无意,那你便不该来。

曹明玉显然没想到我如此说,她露出一丝迷茫和无措。

但很快,她彷佛下定了决心。

「殿下,臣女求您指示,臣女跋涉千里而来,不想败兴而归。

我惊愕于她的聪慧果决,对曹顺却更为忌惮,教导出这样女儿的曹顺该有多厉害呢?

我不敢想。

我笑着拉起她的手,低声道,「跟我来。

我拉着她进入一个偏殿,又让宫女找来了宫中最会打扮的梳头女官,并命人将我一早就准备好的塞北衣饰拿过来。

曹明玉换好衣服,在梳头女官的巧手之下,将粗野的眉毛修出英姿勃勃的形状,又细细的敷粉涂脂,结合着她的塞北衣饰,装饰好明珠宝玉,打造出一位别具格调的异族美人。

这一身打扮很适宜曹明玉,她显然也喜好,全体人伸展又清闲,自傲的光芒在脸上绽放。

我拉着她重新涌如今御花园。

此时的李淳已和那位江南女子谈笑风生。

我不动声色的折下一只红艳的月季,递给曹明玉,笑道,「鲜花配美人,这便当做给你的回礼了。

「美人」二字,果真引得李淳转头。

他看向曹明玉,仿佛不认识她一样平常,但很快,他眸中露出喜色,接了一句,「没想到塞北的衣饰这样好看。

这一句话,让曹明玉彻底伸睁开。

她明眸洋溢着笑颜,回道,「塞北的男子衣饰也很俊秀,殿下改日可要一试?」

李淳自然应下。

曹明玉捉住机会和李淳走到一起,与那位江南女子一同陪伴在李淳旁边。

直至宫宴结束,依依惜别。

我听宫女说,曹明玉已和李淳约好一起骑马。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李淳一向平庸,没有丝毫建树。

但愿这一次,他能中用一些,将曹明玉留下。

曹明玉只要做了王妃,将来还有可能当皇后,当太后,这大楚江山有曹家血脉,想来曹顺不会再与戎国勾结。

不过,曹顺还是要去世的,但这是往后的事,眼下,我只能一步步谋划。

第二日。

我听宫女说,两人果真去骑马。

但很快,宫女一脸错愕的回来,带来了一件噩耗:李淳惊马,曹明玉去救,反而让自己落入险地,末了被在马场的程肃给救了。

08

我代表母后去看望曹明玉。

她腿受了伤,躺在床上,人虽病着,但神采却惊人的明艳,那样子容貌像极了陷入情爱的女子。

我压下心中的荒谬感,讯问了她几句马场上的事。

曹明玉遣词用句无一不恭敬,句句都说是自己没有看好李淳,可语中失落望却难以掩饰笼罩。

我拼凑出原形:大抵便是李淳马术不佳,又急于表现自己,不顾曹明玉的劝阻,冒然闯入军事禁区,结果马蹄失守进演习的坑洞……

曹明玉为了不让李淳受伤,果断将李淳拉到自己的立时。

她自己反而失落重跌落下去,被马镫缠住一只脚,眼看要被惊马踩上,是程肃骑马飞驰而来,一剑砍断马镫,又将她从马蹄下救出。

末了,她发自内心的笑道,「多亏了程将军。

她语中的崇拜和喜悦这一次是绝不掩饰笼罩了。

我想到程肃骑马抱着她,心里莫名的不高兴。

不过,国事为重,儿女情爱,且搁置一边。

我赞许道,「不错,多亏了程将军,也多亏你救了大皇子,你有什么哀求,不妨说出来,本宫一定为你办到。

我打定了把稳,只要曹明玉敢说嫁李淳,我就敢以性命包管,替她做到。

恰好,曹明玉故意于天家富贵,而李淳看样子也不太蠢,知道借曹顺的势巩固自己的地位。

我如此做,想来不会遭天谴。

曹明玉显然听懂了。

她面上一抹沉思,很快扬起脸,明眸闪耀。

「殿下,敢问程将军可曾婚配?明玉心悦程将军,不知道殿下能否帮忙牵线搭桥?」

「臣女的确曾属意过大皇子,不过,您说过,人一定要选适宜自己的。

「马场之事,让臣女明白,大皇子虽好,却和臣女并不得当。

「臣女出身边陲,只喜好纵马横刀,而大皇子须要的是得体端庄的皇后,臣女自问不能做到,不敢延误大皇子。

「但程将军少年英雄,又是武将,臣女认为他是良配,还请公主殿下玉成,帮一帮臣女。

我看着她,如鲠在喉。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我让她选得当的衣服,她延伸到须要选得当的男人。

她的想法没错,李淳是一个没用的镶金的绣花枕头,她若喜好镶金的绣花枕头,那自然是好的。

可她不喜好,还慧眼如炬的选中了程肃。

可程肃……

我不嫁程肃也就罢了,让我为他牵姻缘,那切切不能。

我沉着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曹明玉因激动而红润的脸庞缓缓褪去红色,她张了张口,有几分尴尬落寞。

我点头,「看来是你自作主见。

「臣女可以为自己做主。
」曹明玉语中带着一丝断交气质。

我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不知道该说她什么。

程肃就那么好么?

好到她可以违逆父亲的意志,乃至违背家族的利益?

还是曹顺真的可以由着曹明玉为所欲为?

若是后者,我更不能让曹明玉从我手中逃脱了。

我淡淡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不过,有两件事我要见告你。

「你初来上京,想必听过,父皇和母后曾故意为本宫选程肃为驸马,可本宫谢绝了。

「本宫曾替程肃算过命,算出他天生早夭。

「故而,本宫不会嫁他,也不会让本宫的姊妹嫁给他,这是其一。

「其二,你认为你和程肃都喜好骑马,都是武将世家出身,便能谈天说地,各抒己见。

「可缘分之事,并不能强求,你知道程肃喜好若何的女子吗?他虽是武将,可自幼在京中终年夜,你焉知他喜好的定然是你这般的女子?」

曹明玉愣了愣,不敢置信中透出几分动摇。

「他注定早夭?这怎么可能?」

我摇摇头,不再多说,说多了,她反会以为我故意使绊子。

我淡淡道,「你且歇着吧,婚姻大事,还望你谨慎斟酌,选夫君不是选衣服,衣服不对可以换下来,夫君不对,是没法儿换的。

这句话是说给曹明玉,又何尝不是说给我自己。

程肃虽好,可有命活下来,才算真正的好。

09

回宫路上。

程肃再次拦路。

我长叹一口气,屏退宫女,示意他有话快说。

「我没有抱着她。
」程肃一脸严明,

我:「?」

程肃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抱着她,我将她提到了身后副将的立时。

我这才明白,他说的是马场救曹明玉之事。

我的心熨帖起来,那一丝烦懑逐步散去。

我又有几分懊恼,明明不想嫁给程肃,为什么又在意这些琐事?

我想,大概是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我对程肃有了霸占欲,哪怕我不能嫁他,实在也没有想过让他和别人在一起。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顿觉自己的低劣和恐怖。

我默默见告自己:李拂云,你不可以这样。

我抬眸正色道,「程大人,这与本宫何干?」

程肃被我噎住,他气息微窒,黑眸瞩目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他语调带了几分冷意,「我以为花朝节上,我的话已军说的很清楚,我心不变。

他说得郑重,我以为有必要纠正一下他这种危险的意识。

「程大人,你大概误会了,本宫可曾与你有过盟约?或者给过你暗示?你我之间何来变心之说?」

程肃被气笑了。

「是谁让我活到二十岁?」

「是谁捉着我的手,抢我手中册子?」

「李拂云,你翻脸不认人,可我不是那么好辜负的。

我面红耳赤,羞的差点跺脚。
「程肃,你胡说八道什么?」

程肃看我样子,眼眸中笑意却浓了。

「拂云,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你敢说你对我当真无情?」

「若你真对我无情,那我问你,这个你要不要?」

他又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东西。

这一次,不是册子,是一张薄薄的纸。

我下意识以为这个东西对我一定很主要。

我咬牙切齿,恼怒的瞪着他。

我爹是天子,富有四海。

程肃能找到的,我堂堂公主岂能找不到?

这一次,我偏要说不要。

不对,我连不要都不说。

我转身就走。

程肃拉住我的手腕,柔声道,「你生气了?」

「没有!

「那便是生气了,拂云,我很想你。

我的心莫名的狂跳起来,手腕被他捉住的地方在发烫。

「你放荡!

我伸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他没有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我惊住了,他为什么不躲?

他眼眸微黯,须臾,却又亮的惊人。

「既然你打都打了,不如……」

「你想干什么?」

我一步步退却撤退,他一步步逼近。

末了,他轻笑一声,拉住我的手,将那页纸塞进我的手里。

他依依不舍的松开我的手,低声在我耳边道,「下次打轻一点,刚才那一下,脸都打疼了,我走了,再连续下去,你的侍卫该杀人了。

他眉眼含笑,转身大步拜别。

我看着他的背影,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心中却有一种异样的感情。

我想,这种从云端坠入山谷,又从山谷飞向云真个感想熏染,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给我了。

我低头看看手中的纸,那点儿程肃带来的旖旎情愫转眼飞到九霄云外。

这竟然是曹顺与戎国的信件,信中用词颇不清不楚。

凭这封信,父皇可以杀曹顺十次。

10

父皇究竟没有杀曹顺十次,不仅如此,还要假装不知此事。

曹顺势大,在边疆根基深厚,只能以安抚为主,然后逐步剪其羽翼,断其根基。

为了稳住曹顺,最好的办法便是赐婚李淳和曹明玉。

李淳并不愿意。

他在曹明玉面前丢了脸,竟再不想见曹明玉。

而曹明玉则痴缠着程肃。

听闻她病愈之后,便去安国公府谢程肃,程肃收了谢礼,并没有见人,她便制造各种机会与程肃偶遇,逼得程肃不得不躲在军营里,寸步不出。

我的心情很是繁芜。

京中多少贵女觊觎程肃,可没一个人敢对程肃围追堵截。

没想到曹明玉这么敢……

不过,选秀之事,还是搞砸了。

我不由得想,若是没有马场那一件事情,李淳和曹明玉会不会顺顺利利的订婚?成亲?

后来想想,这种假设并没故意义。

人是最难操控的,我不能算到每一次意外,我只能暗中不雅观察,探求机遇。

三日后,机会来了。

曹明玉趁着程肃休沐堵在他回家的必军之路。

不过,她没有等到程肃,反而等到了锦珠。

锦珠命人套着麻袋揍了曹明玉一顿,揍完之后,耀武扬威道,「程肃是所有京中女子心仪之人,他就算娶妻生子,也不是娶你这样的,你照镜子瞧瞧自己样子容貌,你配吗?」

这一句话将曹明玉刺激的不轻。

她在边陲终年夜,风吹日晒,论边幅姝丽,比不上富贵乡里雕琢蕴养出的上京贵女。

她不甘心的反击,和锦珠的人打了起来,冒死给了锦珠几脚。

这件事情,闹得不小。

母后大为气恼,宣舅母带着锦珠进宫。

锦珠灰头土脸的挨了母后一顿训,出来后,却狠狠瞪我。

「李拂云,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讶异,以为她在我身上泄火,我想起梦里她因我而去世,就气不起来。

我柔声道,「怎么了?身上很痛么?我瞧瞧,曹明玉踹了你哪里?」

「你还说,要不是你,我怎会……」

她横目而视,却咬着唇没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你和程肃到底怎么回事?你难道不想要他了,真要让曹明玉那只癞皮狗黏着他?恶不恶心?」

我心中微觉慌乱,「我和程肃并无瓜葛。

「你少骗人。
」锦珠气急了。

「你故意传程肃短命的风声,还知道他的隐私,还和他机密生意业务,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我还高看你一眼,你现在如此,才让人瞧不起。

「你假如防着我,那你大可放心,我孙锦珠还没下作到和你抢一个男人。

她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我越听越汗颜,我费了一点力气,才让锦珠明白,程肃真的是个短命鬼,以是我才不要他。

锦珠将信将疑,却终于没再质疑我。

「你不要的男人,我也不要。

「便宜曹明玉了。
」她冷哼一声。

我淡淡道,「她和程肃不可能。

锦珠眼眸微睁,迸射出惊人的喜意。
「你……」

我点点头,「父皇不许可。

我也不许可。

那一封曹顺和戎国的信,险些就决定了曹明玉的命运。

11

我去看望曹明玉。

她鼻青脸肿,边幅更不堪了。

瞥见我,她脸上没什么喜意,勉强行了一礼,便称病不再说话。

我看着窗口露出的几分春色,沉着道,「你是否定为委曲?」

「臣女不该委曲吗?」她抬眸看我,显然以为我会倾向锦珠。

事实的确如此。

我的确心向锦珠。

不过,我也要曹明玉听我的。

我轻笑一声,淡淡道,「锦珠是娇纵了些,她与我一同在宫中终年夜,十岁后,她回了国公府,自那往后,她事事都要与我攀比。

「可她忘了,我是公主,她是郡主,自身份上,我们便是有差别的。

「若有朝一日,我出降了,是与驸马一同住在公主府,公主府占地百倾,奉银千两,侍卫三百,还有封地纳税,供我享用。

「她虽是郡主,却要出嫁从夫,与夫君共居婆家,侍奉公婆,三从四德,一样不少。

「父母的宠爱,在女子出嫁后,实在并无太多用途。

「女子的命运,大多寄托在夫君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这个道理。

我摇摇头,不无嗟叹。

曹明玉的脸庞逐渐凝重,她手指牢牢攥着帕子,目光飘忽的看着远处。

「是啊!
父母再宠爱,也只能在家中宠爱,离了家,就只能寄托在夫君身上了。

我点头,「的确如此,对公主来说,嫁给任何人都是低嫁,以是本宫嫁给谁都可以,可大多数女子,想要妻凭夫贵,只能依赖自己的丈夫了。

曹明玉咬了咬唇,眸光逐渐变得武断。

我见她领悟,便不再多说,将宫中的药膏带给她,便离开了。

三日后,父皇赐婚给李淳和曹明玉。

这一次,曹明玉恭恭敬敬的接了旨。

接旨当天,她特意偶遇了锦珠,在众目睽睽之下逼着锦珠对她行了皇嫂之礼,又张扬训诫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我心中不喜,以为曹明玉一朝得势,便太过张狂。

不过,好歹算是暂时稳住了曹顺,便只能由着她去。

我悄悄派人给锦珠送了半车礼,以示安慰。

熟料,锦珠竟然回礼给我,都是我曾军去宁国公府时品尝过,以为还不错的糕点。

我哑然失落笑,心中却暖极了。

这个妹妹,当真是不错的。

12

李淳和曹明玉的婚事定在了来年玄月。

曹顺大喜,上折子请安,口称惶恐,派了大儿子前来准备曹明玉的嫁娶之事。

如此,便相称于两个人质在上京,曹顺再阴毒,也不能一下子放弃两个儿女。

边疆稳了。

我的心也稳了。

曹明玉在上京无熟人,我便带着她在各处采买。

有时会偶遇刘煦。

自荧惑之事后,我很少去钦天监,见他的次数少了,没想到采买东西时,竟会遇见他。

他有几分羞涩的阐明,「舍妹出嫁在即,煦要为她准备一些嫁妆,只是煦眼力不好,还望公主帮煦拿拿主张。

这阐明通情达理。

皇子大婚,过程繁复,从正月到正式成婚的玄月都在走流程。

许多人家为示尊重,也怕有变故,便会提前成婚。

刘家想必便是如此。

我帮刘煦挑了几样在刘家承受范围内的嫁品,刘煦松了一口气,很是欢畅,又问了我下一次出宫的日子。

没想到,下一次,我不仅遇见了刘煦,还遇见了程肃。

曹明玉一贯沉着无波的眼珠,在看到程肃的霎时亮了。

我心中暗觉不妙,害怕和恐怖一时霸占上风。

我没好气道,「你又来做什么?」

程肃被我噎住,他幽幽道,「舍妹也要成婚,还请殿下帮臣看几样东西送人。

刘煦:「……」

我:「……」

我深吸一口气,「你妹妹尚未及笄,何来成婚之说?」

程肃淡淡道,「臣的堂妹要成婚,难道不可?」

我一口气憋在喉头不上不下,我赶紧挑了几样东西,快快的丁宁走程肃和刘煦。

没想到,过几日,又遇见了。

我幽幽道,「你对你妹妹倒挺好。

程肃笑了。
「这一次是臣的表妹。

我:「……」

我闭眸定了定神,为了一劳永逸,让程肃消停点儿,我决定来个大的。

我让店主将镇店之宝拿来,这是一件华美的珠冠,顶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周围用五色宝石和珍珠装饰,仅此一件,代价十万两白银。

程肃眸色逐渐凝重。

我笑道,「东西贵是贵了点儿,但禁不住它好啊。

「殿下说的对!
」程肃点头赞许,面不改色的将东西买了下来。

他带的银钱自然不敷。

不过,安国公府家大业大,店主欢欢畅喜的送货上门。

我心有一点儿乱。

我做错了吗?

为什么我见了他就沉不住气。

「程肃,你可以不买的。

程肃幽幽道,「殿下金口一开,肃自当倾力而为。

「不过,殿下,肃有一事不明,有些人也挺好的,哪怕寿命短了点儿,却是极好的,殿下为何不用?」

我:「……」

13

曹明玉说,「他们都喜好你。

我脸颊微烫,不知道说什么。

曹明玉目不斜视的看着我,「殿下边幅极佳,臣女若是男子,也会喜好殿下。

「不过,殿下为何不选程肃?」

「臣女自幼在军中终年夜,见过无数男子,从上京来的,江南来的,他们各个野心勃勃,但军得住沙场磨练的没有几个。

「程肃是最好的儿郎,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将来必定位极人臣,人物品貌也冠绝上京,殿下为何不要?」

我创造她是负责的,负责的想要一个答案。

我便也极负责的回答她。

「本宫说过,程肃命短。

「若他注定早夭,本宫要为他守寡吗?」

「若不守,那本宫对他的情意不过尔尔。

「若守,青灯古佛常伴生平,那又何必来这世上一遭,又何必生而为人呢?」

曹明玉讶异,「臣女以为殿下只是说说。

我笑了,「你以为本宫是为了打消你嫁给程肃的动机才故意如此说。

「程肃他的确很好,可惜有些好,人是无福消受的。
若真要消受,便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是本宫不愿的,本宫很自私,只想安然顺遂的度过这生平。

我暗暗握紧拳头,我这么努力,一定能安然顺遂的吧……

曹明玉眼眸中的光再次黯淡下来,她意兴阑珊的回去了。

我也回了宫,只是心神不宁。

我命人去打听安国公府的,听闻安国公很心痛的付了钱,年夜骂了程肃一顿。

程肃却一脸淡定,将那珠冠捧在手里,很爱惜的样子。

其后许多日,曹明玉没再约请我陪她,我也

一晃几个月过去。

转眼,元日到了。

我随着母后敬拜过后,便登上城门高楼,看百姓欢庆。

城楼下,跳大傩戏的皂衣少年戴着面具做出夸年夜的姿势驱邪避凶。

个中一个少年跳的格外好。

我心情愉悦,赏了金银下去,又问嬷嬷要了一个大傩戏面具,便混在人群中凑一凑这份热闹。

梦里,山河破碎后,这样的欢快就不复存在了。

这一次,我只想与民同乐。

我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

原来是那个跳傩戏跳的最好的少年。

四周的侍卫急速围住了那少年。

大过节的,不宜动刀。

我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我能够觉得到那少年对我并没有恶意。

我好奇道,「你找我有事?」

那少年哑着嗓子,「嗯,草民想请殿下替草民主持公道。

我心里乐开了花,瞬间将自己想象成了戏文里的上苍大老爷。

「你说吧,若有冤屈,本宫定能替你做主。

那少年低笑一声,声音格外动听。

「有人答允草民一件事,还接管了草民的信物,其后却屡次翻脸不认,偏偏那人位高权重,草民无可奈何,殿下能帮草民吗?」

我刚想说「谁这么大胆」,忽然,莫名以为不对。

我手指一动,揭开那人脸上的面具。

果真是程肃。

果真是他在影射我。

程肃笑脸盈盈,「殿下,你说该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尽力沉着道:「你的东西本宫物归原主。

我示意嬷嬷上前,自下定决心后,玉簪和手镯我随时带着,就想着遇见程肃一并给他。

程肃看着嬷嬷手中的匣子,一脸喜色瞬间淡了。

他眼珠定定的看着我,并没有伸手去接,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幽怨惆怅。

「殿下,你就这么怕我吗?」

「若我注定早去世,也一定是捐躯疆场,就义沙场,你怕一个为国捐躯的人,这是为什么?」

「若你真的信命,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我这辈子注定要纠缠在一起呢?」

我瞬间怔住。

是啊,若他真的去世,也是为国而去世,是英雄,是义士。

我怕什么呢?

我到底是怕程肃,还是怕被戎国掳走,遭受凌辱,客去世异域?

我的心再次乱了!

程肃凝重的从背后解下一个匣子,放到嬷嬷手中捧着的匣子上。

「我要去军营了。

「这珠冠殿下乐意要就要,不愿要便扔了吧。

他转身大步拜别,掩入人群中,很快消逝不见。

我张了张口,想叫他的名字,终极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14

接连许多天,我夜不能寐。

听闻程肃去了边陲,在曹顺麾下。

这和梦里不同,梦中他是在另一支军队。

在他走后,我才想起来,我真的有许多话没有问他,为什么他能够未卜先知,知道我的意图?为何与我合营的那么好?又为何非我不可?

我与他自拒婚之后才第一次见面。

他实在没有情由对我死活相许。

不过,这统统我都不能知道答案了。

我听到边陲来信,说程肃主动率兵伏击了戎国,来了一个俊秀的开门红,让气势汹汹而来准备抢粮抢人的戎国变得慎重。

喜讯传来,父皇高兴极了,连连赏赐东西到边陲。

我也高兴,由于这与梦里又不相同,这多好啊!

其后战事频发,有输有赢。

戎国野心勃勃,但这一次,无论曹顺还是程肃,都没有让他们得逞。

等到春天,戎国退了回去,边陲安稳了。

可程肃并没有回来……

我闲极无聊,便出宫微服私访,恰好撞见几位大人的邋遢事,正义凛然之下脱手,顺利撸掉了他们的官职。

朝廷高下,彷佛逐渐变得清明。

父皇夸我,母后赞我。

只是我始终高兴不起来……

转眼玄月,李淳和曹明玉大婚的日子快到了。

成婚的前几日,曹明玉约我出宫一叙,我想了想,谢绝了。

我与她实在并没有太多交情,我也知李淳并非外子。

去了恭贺她,显得虚伪。

不恭贺她,显得失落礼。

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不如不去。

熟料,大婚前一日,曹明玉上书父皇,自请退婚。

这是在打皇室的脸,尤其事情已军走到了这一步:举国皆知大皇子要成亲,多少豪门权贵为这一次大婚让路,无数富商巨户从四面八方而来献上奇珍奇宝供她挑选。

现在竟是这样的结果……

不仅李淳丢不起这个脸,父皇母后更丢不起。

曹明玉和她的哥哥当天便被拿下圈禁在府中,而一封申斥的旨意则快马加鞭送给边陲的曹顺。

母后揉着发涨的脑袋,眸光微寒。

「你替母后去问一问曹明玉,她当真以为朝廷拿她没有办法!

母后动怒了。

李淳再不堪,也是她的庶子。

她一向宽和,不喜陈贵妃,却从没有苛待过李淳。

乃至和父皇一样平常,指望他担起大任,未来的帝王被人如此轻贱,皇室威严何在?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

我去见了曹明玉。

彼时的她正在饮酒。

她衣着简素,不加装饰,全体人清减又颓靡,令民气疼。

我长叹一声,并没有太过苛责她,而是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也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流过我的喉咙,我忍不住呛咳出声。

曹明玉笑了,又哭了。

两行眼泪从她眼角就那样茫然的滚落下来。

我悄悄地等她哭够了,才叹道,「何必呢?天家富贵不好么?」

可能她压抑太久,急需宣泄,便也绝不掩蔽的吐露心声。

「天家富贵再好有什么用呢?我能吃多少,喝多少,用多少呢?那个人不好,别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李淳明明要娶的是我,可他甘心和两个侧妃嬉戏,也不愿瞧我这个正妃一眼。

「清宫冷月,孤灯一盏,这便是我今后的日子。

「可李淳他哪里值得我这么做?」

「同样都是人,为何你就能那么幸运呢?」

「程肃离京前,我特意追了三十里路去见他一壁,我问他为何非你不可,娶了你有什么好?娶了你就只能有你一个,别的再不能有。

「可你知程肃如何答我?他说,此生最好的只要一个就够了,要那么多做什么呢?」

「李拂云,为何他可以为你做到这一步,为何是你?」

她的话带着对我的刻骨恨意。

我更震荡程肃的话,我不明白,他为何对我情根深种?为何?

曹明玉自觉说多了,她寒着脸拿起酒壶猖獗灌酒,醉汹汹的给我也递了一壶。

「喝了这壶酒,你我恩怨便消了。

我看着那壶酒,并没有接。

我们之间的恩怨不可能消的,曹顺一定要灭,她往后一定会恨我,怎么消散落恩怨呢?

我站起身,淡淡道,「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你退婚的情由。

「为了自己的情情爱爱,你不顾你的父母亲人了吗?」

「我说过,有些人虽好,也要看自己是否有福消受,若强行消受,是要付出代价的。

曹明玉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轻叹,「你好好想想吧。

我转身离开,忽觉耳边有风,脑后一痛,面前发黑的晕了过去。

15

我醒来后,在母后宫中。

母后满目担忧,命人拿水拿粥看我吃了才放心。

我从母后口中得知。

那一日,曹明玉打击了我。

她打击我,并非仅仅出于妒忌,她想的更深。

她也希望曹家和皇室联姻,不过,不是她和李淳,而是我和她的大哥。

那酒里,她放了药,只是没想到我竟然没有接她的酒,便只能出此下策,假装有人偷袭,来个生米做成熟饭,再赔礼逼婚。

这办法很是粗糙,可若成了,便万分管用。

不过,她没想到我如此受宠,身边竟随着父皇母后的暗卫,将她捉了个当场。

我摸摸脑后的包,是真的疼。

她恨我到这般地步么……

我问母后,「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曹明玉。

母后寒着脸,她一向不管政事,却也从这件事中感想熏染到凝重。

「曹家势大,盘踞边陲多年,已然是个小朝廷。

「他儿女在此,晾他不敢乱来,真正令人为难的,是不能将此事鼓吹出去。

我顿时明白了。

此事关乎我的明净,也关乎皇家体面。

虽然我明净还在,但人性本恶,难免胡乱预测,能不说出去最好还是不要说出去。

可若不说出去,旁人便不知原形,还以为父皇无端惩处有功之人,尤其曹顺刚刚立功,在对抗戎国之战中出血着力。

可若说出去,又不能狠狠惩处曹顺,不仅丢了我的脸,还丢了皇室的脸,让人以为陵暴了皇室公主,惩罚也不过尔尔。

我也以为事情难办,想了又想,忽然脑中灵光一现。

「母后,我被人欺辱至此,实在无颜苟活,又不愿父母伤心,只能出家修行,为国祈福,还请母后玉成。

母后气息一窒,但很快,她懂了我话中意思。

她眼睛一亮,目光变得怜悯。
「你大可不必,此事父皇母后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我脑中莫名浮现程肃的脸庞,我摇摇头,轻声道,「母后,我心甘情愿的。

「我带发修行,曹顺心知肚明我因何故如此,他若识趣,便该自请有罪,父皇便可分他兵权。

「而此事即便传了出去,我带发修行,自请出家,众人也只会同情怜悯我,不会多说什么的。

「若母后不放心,便请钦天监的刘大人为我弄出点异像来,造造势。

母后被我逗笑了,她怜爱的摸摸我的头。

「这样也好,只是苦了你了。

「若你是为了程肃……母后相信,程肃是个好孩子,他会信你的。

我面红耳赤,却又无法回嘴。

是为了程肃吗?

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

至于他信不信……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竟然从未疑惑过他会不信我。

我去了京中的华阳不雅观带发修行,此事的确在上京引起了一阵轰动,嫡公主入道修行,亘古未有。

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闲言碎语,我关心的是曹顺的反应。

曹顺接到旨意后,并没有奉旨回京,反而以将在外不受君命的情由,连续留在边陲。

如此唾弃朝廷,实在过分。

不过,他到底顾及儿女的安危,上折请罪,要求父皇将他罢免。

他以为父皇不敢。

焉知父皇这一次铁了心要动他,急速从善如流降了他的职,将他手中兵权分给了屡立战功的程肃。

程肃在军中飞快发展,他作战勇猛,攻于打算,又体察民气,很快收买了一批亲信。

他以极快的速率整顿军中,将曹顺的亲信调离的调离,丁宁的丁宁。

如此令曹顺很是忌惮,他不敢再胆大妄为。

不过,民间却流传出许多父皇打杀元勋,以子女威逼的话本;朝廷中也有人为曹顺说话,乃至发起将我嫁给曹顺的儿子。

这是一边说着错了,一边又利用舆论对父皇施压。

父皇年夜怒不已,惩处了那些大臣,又将曹顺明升暗降,调到另一支军中,还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封曹明玉为永平郡主,以示皇恩浩荡。

这一次,曹顺彻底消声匿迹了。

16

华阳不雅观。

锦珠来看我。

她一脸懊恼,「姑父为何要封曹明玉为郡主,她一个犯人有什么资格被封为郡主?」

我笑着附和,「是啊,她何德何能呢?可能是她有一个好爹。

天高天子远,若要一个人永久忠于皇室是很难的。

军中将士,实在更忠于和他们一起出生入去世,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军,若这个将军故意遮盖原形,鞭策感情,这些人很随意马虎被利用。

锦珠似懂非懂,她对此也不感兴趣。

「你放心,曹明玉现在被圈禁着,园子里可一个下人都没有,衣食住行都要她自己来,这够她受得了。

「不说她了,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母亲要我嫁给李淳,你说我嫁不嫁?」

她幽幽长叹,显然并不宁愿。

我心中一惊,这是为什么?舅母何时将主张打到了李淳的头上?

她不等我回答,仰开始傲然道,「我才不嫁,连曹明玉都不愿意嫁的人,我为什么要嫁?」

「你恐怕不知,李淳的名声在闺秀中早就已军烂透了。

「他两个侧妃尚未成亲,却已和他不清不楚,他连自己侧妃的名声都不顾,怎么可能顾及别的女子的名声?」

「京中许多大人为了谄媚他,往他府中送姬妾,我听闻他府中已有了五十三个姬妾。

「你说,嫁给他能过好日子么?母亲为什么非要我嫁呢?」

「拂云,我真倾慕你,可以说嫁谁就嫁谁,说不嫁就不嫁。

锦珠走了。

我急速命人去查。

一查才知锦珠说少了。

李淳如今已有五十八个姬妾,新增的五个是曹顺送来赔罪的。

我震荡于这个事实,久久缓不过神来。

我以为的李淳是个爱慕虚荣,有点叛逆的少年,但只要好好教导,弗成差踏错,还是能做一个平庸的天子。

谁知,私下里,他竟腐败至此……

大厦将倾,我在这里费心费力,苦于自己女子的身份,处处掣肘。

可他身为男子,明明可以更有担当,更有作为,却将大好青春都葬送在声色犬马之中。

那一刻,我恨不能急速冲下山去,狠狠扇他几个耳光。

许久,我逐渐镇静下来。

李淳如此荒诞,想要瞒过宫中并不随意马虎,他的母妃陈贵妃定然花了大力气遮盖。

陈贵妃爱子情深,却用在这些地方,实在屈曲至极。

既然她管不好李淳,那就让能管好的人来管。

我思虑少焉,低声在随行嬷嬷耳边说了几句。

嬷嬷讶异万分,见我神采武断,不是开玩笑,便凝重仓促的下山了。

没几日,我听闻李淳纵欲过度,弄坏了身子,御医看过后,让他戒酒戒色,不可放肆。

父皇年夜怒,狠狠申斥了陈贵妃和李淳,又将他府中五十八个姬妾逐一遣散。

后来,李淳病愈。

可父皇对他的态度变了,日日谆谆教诲不说,还动不动斥责。

几个太傅也轮番盯着,尽心尽责。

他作业繁重,再不能花天酒地。

听闻他的日子难过,我心情愉悦极了。

这一日,母后宣我进宫,我意气奋发的去了。

母后看到我,似笑非笑,而她的桌子上则是一包药粉,地上跪着的是我的随行嬷嬷。

我知道东窗事发,急速露出谄媚的笑颜,福礼不敢起来。

母亲见我如此乖觉,反而叹了一口气。

「何必呢?你明明可以见告母后,让母后来处置,做什么脏了自己的手?」

我的母后,她还是那么的大气端庄,处处为我考虑。

正因如此,我便更要为她着想。

「母后动手,便是大事,陈贵妃和李淳不是大度之人,他们不会念着母后的好,反而会记恨母后。

「你看人倒准。
」母后长长一叹。

我顿时明了,母后何尝不知,只可惜,她生不出来儿子,只能在浩瀚庶子中选一个。

陈贵妃位份最高,她的儿子又是宗子。

自古以来,太子都是在嫡子和宗子中选择。

中宫无嫡子,便只能是庶宗子继续大统,这险些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很难动摇。

我忍不住道,「母后,您要不从别的皇子中选一个记在名下?」

母后摇摇头,「迟了,养不熟的。

我一时无言。

母后一贯在等自己的儿子,可惜并没有等到。

等年事大了,想要记一个在自己名下,却已军来不及。

母后仁慈,宫中皇子的母妃都在,硬要从人家那里要孩子,明面上或许欢欢畅喜,背地里谁知如何?

等含辛茹苦抚养大,或许生母招招手就回去,反而怪母后害他们骨肉分离。

我出了宫,怏怏不乐。

在回华阳不雅观的路上,我遇见锦珠。

如今初冬,景象已有些寒冷,她披着年夜氅,却还是冷的跺脚。

我让她上了马车。

她深深看我一眼,低头不说话。

我也不想说话,母后无子,曹顺难测,李淳无能,戎国明年就要强攻,程肃可能捐躯疆场……

所有事情压在心头,让我也失落了说话的力气。

良久,锦珠小心翼翼道,「你生气了?」

「嗯?」我抬眸看她。

锦珠绞动手帕,咬着嘴唇,扭过脸看向窗外。

「对不起,我利用了你,你要生气也是该的。

「我不想嫁给李淳,可母亲偏要,她说李淳是未来天子,嫁给李淳,我就能当皇后。

「如今陈贵妃外家失落势,急需借助咱们国公府的势力,这段联姻对谁都好。

「母亲还说,有我在个中周旋,就算李淳当了天子,也会对你和姑母恭恭敬敬。

「我知道母亲说得对,可一想起他和五十多个女子苟且,我就恶心的想吐。

「对不起,我做不到,你要打要骂随意,我任由你处置。

她闭上眼睛,仰起脸,等着我扇她的巴掌。

我眼睛微涩,有一点想哭。

从前,我以为她眼界高了,瞧不起自己的父母,原来我的舅母如此不堪,把女儿当做算计的筹码。

我手指轻轻摸上她的脸,感想熏染到她的颤栗。

我「噗嗤」笑出声,捏了捏她光滑的脸蛋。
「这么好的面皮,打肿了多可惜。

锦珠睁眸,惊愕不已。

我笑道,「你不嫁是对的,李淳是个混账,嫁他有什么好?」

「你不怪我?」

「我要怪也只能怪李淳不争气,怪我从前没有好好管束他,怎能怪到你头上?」

锦珠眼圈微红,她猛地扑进我的怀里,失落声痛哭起来。

「拂云,你怎么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打我骂我,那样我还好受一些。

我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像小时候她怕黑那样唱着歌谣安抚她。

良久,她哭够了,却不好意思让我看她的红眼圈。

她叫停马车,跳了下去,回眸武断道,「拂云,我欠你一次,往后我会拿命还你。

她羞涩的骑马跑了。

我有点担心,忙命侍卫跟了上去。

回到马车里,我忍不住失落笑,笑着笑着却红了眼圈。

她早就在梦里拿命救我,如今该我让她安然顺遂,一世无忧了。

回到华阳不雅观没多久,侍卫们回来了。

嬷嬷又气又笑得传了侍卫首领的话,说锦珠跑去找了曹明玉,狠狠用马鞭抽了曹明玉一顿。

我哑然失落笑。

知道她是为曹明玉暗杀我出气,不过,这样太损她的闺誉。

我让嬷嬷将道不雅观里的素斋点心带了一些给锦珠,又顺手塞了一册《史记》进去。

要想害人,还是该多读书啊!

尾月,雪纷纭扬扬的落下。

父皇带着李淳去围场冬狩,去的时候兴趣勃勃,回来的时候,一群人垂头丧气。

我听闻一个噩耗,二皇子去世在了围场。

他背后中了一箭,去世的时候,脖子扭着今后看,一脸惊愕。

没人知道他是被谁射去世。

父皇年夜怒不已,命人彻查。

我急忙回宫,只看到满宫缟素。

二皇子才十三岁,刚刚长成挺立的少年,他躺在棺材里还能看出脸上的青涩样子容貌。

二皇子的母妃哭的声嘶力竭,目光时时狠狠的盯着陈贵妃。

陈贵妃恼怒不已,却不敢产生发火,应时的露出满脸哀伤,用帕子擦揉着通红却无泪的眼睛。

我急忙看向母后。

母后凝重的摇摇头,示意并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目光也轻飘飘的自陈贵妃身上滑过。

我微微闭眸,心中涌起一股滔天怒意,急速提起道袍向御书房跑去。

我要去见父皇,我要问问,谁杀了二弟。

刚到御书房,却被大寺人发急的拦下。

我听到里面「啪」的一声抽耳光的声音。

父皇爆喝,「你还是不是人?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了?你这个牲口!

「父皇,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儿臣要射那只鹿,谁知二弟跑了出来,父皇,您打去世儿臣吧,儿臣也不想活了。

「咚」的一声巨响。

「快来人,快宣御医!
快!

我跑进去,看到李淳额头见血,撞晕在地上。

而我一向威严的父皇用手按住李淳的伤口,血很快染红了他的手指,他一脸茫然,瞥见我,眼角闪烁着泪光……

二皇子下葬了。

那一日,他的母妃哭晕在宫中,醒来后,便跑去行刺陈贵妃,被当场拿下。

母后没有惩处二皇子的母妃,只是另辟宫苑让她静养。

陈贵妃没受伤,却被父皇贬斥为嫔,是所有皇子的母妃中位分最低的。

军此一事,陈嫔名声扫地,所有人都知道是李淳射杀了二皇子。

我想,这可能便是二皇子母妃的目的,她自知没有能力真的将陈嫔和李淳怎么样,但要让他们活着不得安宁。

李淳的脑袋还没养好,就被父皇丁宁去军中,并下了不得十级战功不能回来的旨意。

一个十级战功,大约要杀敌一千。

以李淳的技艺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他被变相的流放了。

我以为如此甚好。

李淳射杀二弟,疑点重重。

那一日,父皇请了神断赵大人,才推算出是李淳干的。

李淳见事实俱在,才不得不认。

没人知道他是忌惮与他年事附近的二皇子受宠,还是真的无心之失落。

父皇不愿杀子,也不愿再见他,便只能如此。

第二年初春。

大楚与戎国的场合排场加倍紧张。

我连连做了噩梦,又梦到程肃捐躯疆场的那一幕。

他身中数刀,口喷鲜血,目光却去世去世盯着戎国首都的方向,去世时都保持着杀敌的姿势。

醒来后,泪湿透枕头。

梦里,便是三月,程肃捐躯疆场,可详细哪一日,我并不清楚。

我意识到,即便反面程肃在一起,我也无法不担心他。

我终于想明白,我并不怕程肃,乃至模糊喜好他的纠缠。

我害怕的是自己对他动情,为他伤心难过,夜不能寐,也怕自己踏入梦中的命运,重蹈覆辙……

我思忖良久,还是写了一封信送去边陲,让他小心为上。

可详细小心什么,却不能说出来。

等信寄出去后,又以为尴尬。

只是想到梦里大家的命运,又以为那一点儿可怜的自傲无足轻重了。

终于,三月末的时候,边关传来捷报:戎国大败!

我发急的讯问传讯之人,「程肃呢,程肃如何?」

「程将军率领大军大破乌合卓率部,乌合卓撤军逃回戎国,程将军平安无事。

乌合卓……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自禁的抖了一下。

梦里,便是他将我和锦珠掳走。

他一剑戳去世锦珠,又将我百般折辱,送入军营,任人凌虐,我去世时,全身骨头都是断的……

我眼泪不受控的流了出来,是怕的,也是为程肃高兴。

边关大捷,城中欢庆三日。

父皇大喜,连连稿赏三军,赏赐的折子和物资一车车的送往边关。

只是,东西尚未到达边陲,噩耗却从边陲又来到京城。

李淳好大喜功,擅自率军追逐乌合卓,被乌合卓生擒。

乌合卓极其嚣张,调转马头,重新开始骚扰边疆。

每一日,他都将李淳身上的物件射回城中,又绑着李淳驮在立时耀武扬威。

偏偏边关守将忌惮李淳的身份,不敢真的射杀,也不敢冒然出兵。

我回到宫中,父皇怒极,一向沉稳的他狠狠砸了花瓶摆设。

「穷寇莫追,他不知道吗?」

「他堂堂皇子就这样任由敌寇欺辱,他连去世都不知道怎么去世吗?」

父皇是真的失落望透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听到那句连去世都不知道怎么去世,莫名抖了一下。

梦里,我被乌合卓捉住之后,实在并没有机会去世,手脚被绑了,下巴被卸掉,想寻去世都没有办法。

我不知李淳是否和我情形相似,但我实在不想同情他,他是咎由自取。

我压下满心不安,问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父皇无奈的垂眸,浑身高下失落了力气。

他已军没了二弟,三弟如今只有十岁,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稍稍机灵点的四弟年仅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