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盛集,酺燕梁园。
莺多谷响,树密花繁。
波流东逝,落照西奔。
人生行乐,此外何论。
——唐 张后胤
一、唐太宗的恩师
唐太宗李世民登基后不久,召当时的燕王议事,随同燕王一起入朝的,还有一位李世民十分敬仰的老人。这人便是他少年时期的恩师——张后胤。师生相见,相谈甚欢。
我们都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是一位驰骋疆场的猛将,为大唐帝国的出身立下了赫赫战功。勇猛过人的李世民艺高人胆大是一个方面,更主要的是李世民长于统兵、长于打算、长于攻心,很多对手都被收归麾下,并去世心塌地为他效命。所有这些得益于年少时,他的父亲李渊为他请了一位才学过人的老师。这位老师一字一句教他读左传,为这只猛虎插上聪慧的翅膀。这位老师便是张后胤,亦称张胤。
隋季世界豪杰并起,各处烽火不断。李世民在书房悄悄地问自己的张老师:“隋运将终,得天下者何姓?”张后胤绝不暗昧:“李姓必得!
公家德业,天下系心,若于此首谋,长驱关右,以图帝业,孰不幸赖!
” 李渊父子果真不负众望,开启了属于自己的盛唐时期。若非少年时期有这样的名师带着他一章一节读左传、一人一事看乾坤,他的命运将会若何、中国的历史会走向何方呢?
这次师生再度相逢,张后胤重提当年“书房密谈”,唐太宗非常高兴,于是赐宴燕月池。席间,张后胤即兴献诗——
公侯盛集,酺燕梁园。
莺多谷响,树密花繁。
波流东逝,落照西奔。
人生行乐,此外何论。
此诗颇有魏武对酒当歌之意,唐太宗不禁得意地问自己的恩师:“今日弟子何如?”年近古稀的张后胤见到自己的天子学生,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自满:“昔孔子领徒三千,达者无子男之位。臣翼赞一人,为万乘主,计臣功逾于先圣。” 这马屁拍到点上了,唐太宗哈哈大笑,放眼远方的终南山,想起当年的金戈铁马,也即兴赋诗一首:
慨然抚长剑,济世岂邀名。
星旂纷电举,日羽肃天行。
遍野屯万骑,临原驻五营。
登山麾武节,背水纵神兵。
在昔戎戈动,今来宇宙平。
《旧唐书》:“太宗甚悦,赐良马五匹,拜为燕王府司马,后又出为睦州刺史。待其乞骸骨欲告老时,太宗见他老骥伏枥,又迁其为国子祭酒,转散骑常侍。”显庆三年(658)正月七日,张后胤去世,享年83岁,赠礼部尚书,谥号为“康”,陪葬昭陵。
张后胤出生于官宦世家书喷鼻香门第,在时期的风起云落里,在隋唐的历史巨变中,他有幸教诲圣主。他戏言自己的功绩赛过孔子,反而成为了历史的佳话。
二、恩师的砚台
人们常说砚必唐宋,唐砚的一个范例风格便是华美大气。京城一位藏家从日本收藏回来的唐太宗李世民的老师——散骑侍郎张后胤所铭的砚台,集辟雍砚和风形砚于一体,豪华端庄,气势非凡,是唐代文人砚的范例代表。从包装和砚石包浆状况剖析,该砚当为上世纪初流入日本。喜逢盛世,名砚归国,不失落为一大幸事。
是砚长33厘米,宽23厘米,高5.3厘米。砚首似辟雍式,砚身似风字样,束腰而展跃,砚堂下沉,前低后高,砚池有一弧形隔水。砚首圆盘中呈放射状分布莲瓣纹十五组,砚圈外墙边侧饰以十二组快意云纹饰。砚底六足,个中蹄形足四枚,类四边锥形足两枚。通砚呈紫赤色,石质密布鱼籽状浅白色细斑。
辟雍砚和风字砚是中国砚台发展史上的主要里程碑。辟雍,亦作璧雍,本为西周天子为教诲贵族子弟设立的大学,后太学宫室之名。“天子立辟雍而行仪式以宣德化,筑以圆制,而绕之以水渠。”东汉文学家蔡邕在其《明堂丹令论》中对辟雍的阐明为:“取其四面环水,圆如璧,后世遂名璧雍”。最早关于辟雍砚的记载见于东汉末年,到南北朝、隋唐期间较为盛行,宋元往后虽然少见,但仍有烧造。唐代杨师道在《咏砚》中有“圆池类璧水,轻翰染烟华”的诗句,描述的便是隋唐期间盛行的辟雍砚。
关于风字形砚,在观点上历代有多种不同说法:箕样、风字样、凤池式等附近字眼在古文献中频频涌现。北宋米芾在《砚史》中描述:“余尝以紫石作之,有上圆下方者,于圆纯上刊两窍者置笔者,有如凤字两足者,独此甚多,所谓凤凰池也。盖以上并晋制,见于晋人图画。世俗呼之为风字。”由此可见在晋代就已经有了这种砚式。隋唐风字砚砚堂与砚池多连为一体的,也有靠砚额方位有隔水的,特殊是到唐中期有隔水的比较多见,这一期间的龟形砚大多也带隔水。
从辟雍砚到风字砚历史嬗变是唐早期砚的特点。本砚是辟雍砚与风字砚的奥妙组合,不但沿用二者贮墨、援笔、研墨的功能,在此根本上增加了多格调色盘的功能,即知足书写和绘画的双重需求。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里有言:“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龙凤以藻绘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辟雍半月双璧悬于天空,显示出光明的景象,虎足凤形以斑爛的皮毛和俏丽的羽毛构成雄姿。这种造型由真实的生命结合人们的审美意象,给予我们以无限的想象与回味。看过动画片《狮子王》的朋友该当记得,动画片中彭彭的形象与该砚的立影造型不谋而合,这也是一种超过千年的心有灵犀吧。
这方砚台也是当时风格和实用精神的完美表示。其砚池深宽,便于贮藏更大量的墨,而砚堂沉凹,便于援笔。宋人赵希鹄在《洞天清录集》里这样谈到那时的文墨之风:“古人晨起,必浓磨墨汁满砚池中,以供一日之用,用不尽则弃去,来早再作,故研池必大而深。”
三、砚台的形制
此帝师砚是辟雍与风字的完美结合。
我们先仔细鉴赏张后胤铭文的前半部分。砚首如辟雍之大圆盘状,以十二组快意纹饰为边侧,若凤有鳞,如鹤腾云。圆盘内呈放射状分布十五道莲瓣状小池,一步一莲,这是作画用的调色盘了。砚底有六足,个中有蹄形足四枚,盘踞在辟雍底侧;锥形足两枚,为凤砚尾部支撑。全砚有棱有锥,有弧有轮,周遭相接。圆者为乾,象征为天;方者为坤,象征为地。天圆地方,气势恢宏,虚实相存而致中合,乾坤一体而致通达。我们的先贤,多才多艺,集字画诗词于一身。这一方砚台,既可以供书写,又可供绘画,其匠心独具,这在砚海中不可多得!
宝相莲花和快意云纹的装饰,也表示了隋唐佛教文化的传入和发展。唐代继承了隋代的监寺制度,唐高祖在武德二年即在长安聚高僧,立十德,统摄僧尼。佛教作为一种超世崇奉逐渐与世俗皇权结合,正是唐朝佛教中国化的一大主要特点。宝相花不仅象征着帝王的形象,而且也是佛法庄严的替人。北齐邢邵《文襄天子金像铭》:“神仪内莹,宝相外宣。”南北朝梁王屮《沙门寺碑文》:“金资宝相,永藉闲安。”都阐明了皇家宝相花的深刻寓意。
云纹是我国传统装饰纹样中范例的祥瑞图案,其造型藴涵着古人崇奉和审美,授予吉祥快意的美好寓意,以是也称快意云纹。云纹的形态和内涵随着时期的变革而演化,造型从浪漫灵动到精细繁芜,从抽象到具象,被广泛装饰在青铜器、建筑、衣饰以及各种器物上。商周云雷纹源于古代天圆地方的宇宙不雅观;秦汉的勾云、卷云纹寄托了羽化升仙和永生不老的载体;魏晋到隋唐的佛教兴盛,云纹的利用更加频繁,这时涌现的朵云更加写实,优柔多姿,轻盈洒脱。此砚侧面的快意云纹,姿态活泼,线条灵动,与隋唐期间盛行的朵云形态相契合。唐大明宫遗址出土的雕花石构件上的朵云,和本砚的时期风格也是同等的。
我们连续欣赏本砚后部的风字形部分。到了唐朝,辟雍砚的形式已经无法知足的大量书写的须要,凤形砚取而代之,逐渐成为了砚台的主流。而张后胤此砚凑集两式之妙,是辟雍砚向凤形砚过渡的范例制式、代表器物。也表示了古典器物沿革发展中的进化与演化,展示出唐初石砚工艺承前启后的最高水平。本砚中间有一半月形砚池,其深度略高于砚堂,功能可能是贮墨或贮水。
首博鱼子砚与永济鱼籽碑
该砚的材质,单从颜色来看,这种紫色与端石很靠近,但细看肌理,端石没有创造像这种鱼籽样的石品。歙石有一种鱼籽状肌理的石品,但光荣不一样,歙石没创造这种紫红光荣的。并且,早唐也无端、歙做砚的记录。关于鱼子(籽)石砚,目前的出版物只有都城博物馆藏有一方鱼子石砚。本帝师砚与首博馆藏的鱼子石砚属同一石种。山西永济栖岩寺有一方刻于隋仁寿四年(公元604年)的舍利塔碑,别号鱼籽碑,材质和本帝师砚一样,石质斑驳,密布细点。
四、砚台的铭款
该帝师砚的背面铭有款识:“员外散骑侍郎,张后胤,武德八年。”武德八年,便是公元625年,是唐高祖李渊的年号。关于张后胤的官职,史籍上多有明确的记载。据《新唐书·张后胤传》记载:“高祖镇太原,引为客,以经授秦王。义宁初,为齐王文学,封新野县公。武德中,擢员外散骑侍郎”。可见,员外散骑侍郎是武德年间唐高祖给张后胤加的官,后来唐太宗就实授他散骑侍郎。《旧唐书》中也有明确记载。想必张后胤自己对这个官位很是自满,故铭款于此砚。除笔墨的传述之外,把摩这方古砚,我们得以仰望先哲非同一般的气概。虽叹逝者如此,也感英气长存。
本帝师砚铭书法整体气息属范例的隋朝书风。初不雅观其形,疏而不散,点画穿插揖让自然,布局匀净,时出奇险,又不失落其端庄。即康有为所谓的“洞达之气”。“散”“骑”“侍”“郎”等四字中宫疏朗、布局匀净。“武”“德”“张”等 三字体势奇而稳。细察本砚的铭款,其用笔粗细有度,点画随意率性,厚重与清秀共存,周遭兼备,这种脾气所至看似心不在焉的书写,粗看有淳厚般的稚拙,实在内含成熟的遒劲和秀雅。“圆”字右上角的方笔,“骑”和“郎”字的圆笔,“胤”字左边勾画的隶意,这些都与隋末南北领悟妍质兼备的书法风格高度相合。
综不雅观中国书法历史长河,唐朝的书法艺术是继魏晋之后的又一高峰。隋代书法在北朝朴实峻拔的根本上,接管南朝书风的影响,南北书风逐渐领悟统一。民国期间书法家马宗霍师长西席以其洗练的措辞总结为“至于隋世,渐染熏风,简要精通,汇成一局,遂以上承六朝,下开三唐焉”。由此可知,唐武德期间还没有形成贞不雅观往后以法度森严的唐楷书法面貌。不雅观此砚铭中的“武”字,也可见一斑。这个武字写法独特,将下面“止”字右边的一短横上移到“戈”字的左上,与原有的一横重叠成两横,这种随意率性的写法尚属首见。
李泽厚的《美的进程》中说:在中国所有的艺术门类中,诗歌和书法最为源远流长,历史悠久,而书法和诗歌却同在唐代达到了无可比拟的高峰。学界将唐代书法发展分为三个期间,即初唐书法、中唐书法和晚唐五代书法。初唐欧阳询、虞世南是由隋入唐的书家,在隋时已具个人风格,并享有盛名,对唐代书法影响很大。我们细不雅观此砚铭文,与已出土的初唐武德期间墓志书法的风格极其相似,与隋朝的书风险些没熟年代界线。
本砚更为宝贵的是明确题名武德八年。有道是砚以铭为贵,铭以名为上。一方唐砚同时注明人物和年代的,那就属上之上品。如果没有明确的年款记载,确定一件古物最主要的方法,是看其艺术的时期特色。确定一方砚台的年代,人们更多的是从砚台的制式、工艺、材质和款铭上进行认定。而带有纪年的藏砚,在收藏者心中更增加不少份量。现在各博物馆的藏砚中,有明确纪年的非常罕有。此帝师砚明确款铭“武德八年”,更是藏中稀品。
我们可以想象,在那个战火连天的动荡岁月中,在太原唐国公李渊的官府里,少年英才李世民犹豫满志地问自己的老师“得天下者为何姓?”张后胤绝不犹豫地见告他“长驱关右,帝业可成!
”并在此帝师砚上饱蘸浓墨,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李!
(谭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