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由是,在古希腊戏剧繁荣的时期,雅典每年都要举行盛大的酒神节,并在节庆期间举行戏剧大赛,比赛的项目包括悲剧、笑剧和萨提洛斯剧。
然而,是否这三种戏剧文体就涵盖了古希腊戏剧的全貌?事实上,公元前四世纪的雅典还有一种超越于这三类传统意义上的戏剧的第四种戏剧——柏拉图散文剧。
柏拉图散文剧是柏拉图采取散文对话形式创作的一种有别于古希腊诗体戏剧的另类戏剧,其文本形式紧张是柏拉图哲学对话录——“苏格拉底对话”, 作品中的主角(戏剧英雄)为苏格拉底,主题常常是对死活、伦理、民主政治等哲学命题的谈论,剧中包含许多代言体对话和摹仿(角色扮演)元素。
柏拉图创作散文剧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像诗体戏剧那样在万人戏院中上演,而是为了以更加普通可感的形式向民众鼓吹其哲学思想。
亚里斯多德在《诗学》中开篇即指出悲剧、笑剧和酒神颂等艺术形式虽然所利用的媒介不同、所取的工具的不同、所采取的办法不同,但究其本色都是摹仿。
他还给悲剧下定义说 :“悲剧是对付一个严明、完全、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 ;它的媒介是措辞,具有各种悦耳之音,分别在剧的各部分利用 ;摹仿办法是借人物的动作来表达,而不是采取阐述法 ;借引起怜悯与恐怖来使这种情绪得到熏陶。”
可见,对付人物行动的模拟是构成戏剧演出的主要元素。即便是对诗抱有偏见的柏拉图也承认“诗的模拟术模拟行为着——或被迫或志愿地—— 的人,以及,作为这些行为的后果,他们交了好运或恶运(设想的),并感想熏染到了苦或乐。”
柏拉图散文剧中的人物形形色色,既有哲学家、 诡辩家,也有剧作家、政治家和军事领袖,还熟年轻人和奴隶。
发言者每每由对话展开激烈的言辞交手,为了说服对方和更好地证明自己的不雅观点,不断用停顿、感叹词、手势、动作等加强语气,还常常引用当时一些著名悲剧墨客或笑剧墨客的戏剧台词来支撑自己的论点,就像他们从荷马或其他墨客那里引经据典一样。
这些对话既符合人物的身份地位和性情特色,同时也带有很强的动作性。比如《克里托篇》,完备采代替言体写成,人物对话具有很强的动作性,生动地摹仿出了苏格拉底在去世前一日的沉着与安详,以及老友克里托的焦虑与不舍。
苏格拉底 :你已经来了,克里托?韶光还很早吗?
克里托 :是还早。
苏格拉底 :现在是什么时辰?
克里托 :就要拂晓了。
(这段对话交代出了对话发生的韶光:清晨时分)
苏格拉底 :奇怪的是狱卒竟然没有把稳到你。
(这段话暗示出了对话发生的地点 :牢房 ;被关在牢房中的人物 :苏格拉底。这一情境是范例的戏剧脾气境。按下来,读者就会充满期待地想要知晓二人在牢房中说什么、做什么。)
克里托 :他已经习气了,苏格拉底,由于我常常来。其余,我对他还有点小恩小惠。
(这段话交代出了人物关系 :二人是好朋友,由于克里托常来狱中探望苏格拉底,而且为了苏格拉底,他还要贿赂狱卒。)
苏格拉底 :你是刚到,还是有些时候了?
克里托 :已经好久了。
苏格拉底 :那么你为什么不立时叫醒我,而是安静地坐在床边?
(这段对话提示出刚开场时,克里托的动作是安静地坐在苏格拉底的床边,而当时苏格拉底的动作应该先是睡觉,接着睁开眼、坐起身、张口说话。)
克里托 :我做梦也不会这样想,苏格拉底。我只希望自己不会那么失落眠和沮丧。我对你感到惊异, 由于我看你睡得这样喷鼻香甜;我故意不叫醒你,由于我希望你尽可能过得舒畅一些。我以前一贯感到你非常幸运,竟然有如此爽朗的脾气,而你现在大祸临头,却仍旧能够沉着自若,泰然处之,对此我的感触也就更深了。
(这段话揭示出分外的戏剧情境 :苏格拉底正面临极大的危险,而他还泰然自若,这就在人物命运和人物行动之间造成了极大的反差,引发了戏剧悬念 :苏格拉底接下来会如何行动?而读者也不难想象克里托此时该当是满怀悲哀地坐在床边,用悲哀、 低沉的语气与苏格拉底说话,由于失落眠和沮丧他的外面很可能是眼窝深陷、胡子散乱、不修边幅。)
苏格拉底 :好吧,说真的,克里托,如果像我这把年纪的人还要抱怨去世亡,那真是太不像话了。
(这段话揭示出苏格拉底此时的神态该当是沉着的,语气是平和的 ;由“这把年纪”可以推测出苏格拉底此时已经年迈。)
可以想象,有履历的演员拿到这段对话,立时就可以摹仿表演出苏格拉底与克里托这对老友的行动。在扮相上,二人该当是老年人形象,苏格拉底由于入狱良久,可能头发、髯毛都乱蓬蓬的,衣服皱巴巴的;克里托由于失落眠和忧伤,很可能是眼窝深陷、胡子散乱、不修边幅。在神态上,苏格拉底沉着而安详;克里托则悲哀忧虑。
在动作上,二人都有一系列的动作,苏格拉底先是躺在床上,接着睁眼,坐起,开始沉着的说话,很可能随着对话的展开会站起身来;克里托先是轻轻走进牢房,继而坐在床边,无声地注目睡着了的苏格拉底,接着开口说话,站起,很可能还在牢房里不安地来回走动。 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段对话都是一个精彩的、 能够引发悬念的戏剧开头。
由此可见,不管柏拉图的“摹仿”是故意还是无意,也不管他对摹仿术抱有若何的偏见,他的作品中确实充斥着许多对人物的“摹仿”。他的学生亚里斯多德在《诗学》中也认为柏拉图的“苏格拉底对话”与索福戎等人的拟剧一样,都出自“摹仿”, 而“摹仿”在亚里斯多德看来正是戏剧的根本。
柏拉图散文剧不像古希腊戏剧诗那样将文体严格区分为悲剧、笑剧、萨提洛斯剧,而是依据话题内容、人物性情、故事情节、哲学内涵有所变革, 既有悲剧般的严明,也有笑剧式的机警风趣,还有萨提洛斯剧的闹剧成分。它们是有别于古希腊戏剧诗的第四种戏剧文本,是戏剧诗的丰富与补充。
古希腊悲剧塑造的都是神话及英雄传说中的人物,通过对神和英雄的故事的重新编排,它们展现给不雅观众的是人的存在的局限性、是理智与情绪的较劲、是奴役与自由的关系、是知识与无知的竞赛、 是公道与公共秩序的根本、是人与神的关系。
与此相似,柏拉图散文剧也是表现过去的人和事,只是韶光上要相对近一些。他的听众 / 不雅观众对他作品中的那些历史人物命运的理解使得他可以充分发挥悲剧的力量。
他也利用悲剧的卡塔西斯(净化)浸染 : 他的读者们通过阅读,理解到与苏格拉底发言的都是些什么人,与他们分享辩论的失落败,然后从谬误的崇奉中净化出来。因此,柏拉图散文剧实为对悲剧净化浸染的一种丰富。
《斐多篇》(Phaedo)刻画了苏格拉底的末了一日, 主题是生命与去世亡,是范例的柏拉图式悲剧。剧中人物在苏格拉底被行刑前,就灵魂不朽问题展开了谈论,辩论的目的是向众人揭示苏格拉底的生活办法是否精确,或者解释他的生活是否是个谎话。
这种在去世亡即将降临的背景下有关来生的辩论、叙事的感情化、徒弟的哀痛、苏格拉底沉着的话语,正可以看作是对史诗和悲剧净化浸染的一种丰富,可见柏拉图想要通过散文剧来与悲剧诗一较高低。
《克里托篇》刻画的却是其余一种图景,开端就设置了一个戏剧性的情境,韶光是在苏格拉底临刑前的一天,地点是在牢房当中,情境是苏格拉底忠实的老朋友克里托一大早就来到监狱,奉劝苏格拉底赞许让他和朋友们加以营救,由于贿赂狱卒很随意马虎。
面对即将到来的去世亡和老友苦口婆心的奉劝与积极谋划,苏格拉底是如何决定的呢?显然,这里设置了一个戏剧悬念。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关于名誉、 正义和缺点的激烈的言语交手,辩论就在苏格拉底和克里托之间展开。
只管清楚地知叩谢绝营救意味着去世亡,苏格拉底还是武断地谢绝了,情由是“真正主要的事情不是活着,而是活得好。”“活得好与活得高尚、活得正当是一回事”
他还努力说服克里托放弃营救 :“如果你不能说服你的国家,那么你就必须服从它的命令,耐心地接管她加诸于你的任何惩罚,无论是反攻还是监禁, 对吗?如果国家要你去参战,你会负伤或战去世,但你也一定要服从命令,这样做才是精确的。
你一定不能退却撤退、逃跑或放弃你的职责。无论是在沙场上或法庭上,或是在任何地方,你必须做你的城邦和国家命令你做的事。”而苏格拉底的梦境更加大了这部作品英雄悲剧的性子,“我梦见一位白衣美人向我走来,她对我说 :苏格拉底,第三天你会抵达令人欢愉的弗提亚”
苏格拉底明知生命即将结束却依然沉着的受难英雄形象,他的直面人生悲情、勇于担当、从容赴去世的崇高精神不正是古希腊悲剧的精神所在吗?
其余,开场的静场场面、克里托对苏格拉底审判的描述、 对雅典法律的拟人化先容等,都表明该作品带有强烈的戏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