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的你我，若何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曾经盛行的歌曲《涛声依旧》，把许多中老年人的怀旧思绪，像浪涛拍岸那样拍响了无眠之夜的回顾。这首歌的歌词，充满了中国古典文学元素，既有唐诗《枫桥夜泊》的意境，又有当代歌曲词作者的“乡愁”情怀。它总是让我想起涛声依旧的太湖水和“枫桥”边的寒山寺，歌词里的“客船”彷佛就停靠在江南的某个地方。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苏州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唐诗张继的《枫桥夜泊》，以其空灵旷远的意境传达出墨客清寂孤单的羁旅愁怀，不但在我国流传极广，在日本也称得上是家喻户晓。这首随处颂扬的诗使苏州的寒山寺成为名寺古刹，被无数佛教弟子奉为圣地。据日本学者考证，早在日本南北朝期间，《枫桥夜泊》就风靡于当时的知识分子阶层。元朝时《枫桥夜泊》被收录到《三体诗》中，被来中国游历的日本五山文学僧人中岩圆月等携带归日，对五山文学产生了深刻影响，由此在日本广泛传播。日本江户时期，唐风盛行，《枫桥夜泊》愈发受到日本国人喜好。到了晚清期间，此诗连日本儿童都已耳熟能详。而到了当代，《枫桥夜泊》则被收录到日本中学教材中作为日本学生的必读作品之一，可见此诗在日本的影响力。由于《枫桥夜泊》在日本的影响，日本游客对寒山寺心生神往，许多人特地前来苏州瞻仰心中的圣地。
我曾多次陪同外宾游览苏州郊野的寒山寺，而1990年冬新年元旦来临前夕，陪同日本客人到寒山寺游览的情景，尤为印象深刻。
那几位日本软件专家，到达上海后说：希望利用周末事情之余，去苏州寒山寺参不雅观，由于他们曾在中学时期的教材里，学习过中国唐诗《枫桥夜泊》，至今还能用日语背诵此诗。真没想到，这些“理工男”对中国古诗如此保重！
于是，领导命我为翻译，陪同这几位客人去了苏州。那时没有高铁，我们乘坐上海至南京的普快列车前往苏州。在软座车箱里，这几位年约40多岁的日本专家，按耐不住愉快的心情，一遍又一各处用日语朗诵起《枫桥夜泊》。
经典便是经典，《枫桥夜泊》不仅在中国随处颂扬，在日本也险些家喻户晓。然而，唐人七绝，佳作林立，为何独此流传日本险些妇孺皆习之诵之？在成千上万的中国诗歌中，为何只有《枫桥夜泊》在东瀛流传之广？就此问题，请教几位日本客人，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枫桥夜泊》的意境符合日本人的审美情绪。接着又七嘴八舌地阐明：在中学时期的语文课上，他们的老师无不深情地讲道：“情与景的领悟与相互衬托，是《枫桥夜泊》这首诗在艺术上最突出的特点”。
张继在《枫桥夜泊》中，勾画了天涯残月、乌鸦号泣、寒夜霜天、江枫渔火、孤舟客子等景象，烘染了游子羁旅愁怀，流露出淡淡的孤寂、飘零之意。而这种蕴藉朦胧之美正是日本人所推崇的审美意趣。这几位日本客人，年轻时受到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更受到日本文化的熏陶，他们感到《枫桥夜泊》里的28个字，也像是描述日本的自然景象，字字可成一幅画。人到中年，他们常常出差，流落外洋，身临其境感想熏染到“夜泊”“月落”时的孤寂，在秋冬之际体会到“江枫渔火对愁眠”的心境。尤其来到中国出身这首名诗的地方，仿佛未到“枫桥”已见落满枫叶的古桥；未见寒山寺，已闻寒山钟声。正是这首诗中满腔的羁旅之情给游子蒙上了一缕愁思，而这种愁思代表了日本文化中那种物哀、幽玄、寂寥的潜意识，通过自然景致寄托缠绵之情，产生出生理上的游子之思。这种普通人对诗歌的理解、共鸣和感悟，通过代代咏诵传承，早已植入日本文学、日本文化的精髓，故日本人对这首唐诗报以极高的评价。好的诗歌，的确没有国界。
那天，我们一行前往苏州寒山寺，正值新年来临。寒山寺因《枫桥夜泊》，在日今年夜有名气。此前，我对日本人为何喜好《枫桥夜泊》，寒山寺为何在日本颇具人气，缺少深刻理解。但那往后我开始把稳学习这方面的资料。多年后我看到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的一份研究资料，这份资料先容了以下情形。
《枫桥夜泊》中提到的“苏州城外寒山寺”，指的便是位于苏州始建于南朝的寒山寺。相传寒山寺之以是取“寒山”二字，是由于当年诗僧寒山曾居于此处。寒山钟情于在山林石壁之间吟诗作文，流传至今的诗作共计三百余首，均被收录于《寒山子诗集》。寒山的诗东传日本时，正值日本镰仓时期末期，时局动荡，战乱频发。寒山诗中的无常思想和隐士情怀与当时日本文人想要躲避残酷现实、寻求精神解脱的欲望不谋而合。寒山诗中所呈现的热爱自然、隐居山野的空想境界也让日本文人惊叹。寒山诗和《枫桥夜泊》在日本得到广泛传播和认可的同时，也使得寒山寺声名远扬。
清代苏州著名诗学家叶燮曾感叹：“唐人张继‘月落乌啼’一诗，大家童而习之。寺有兴废，诗无兴废，故因诗以知寒山。”现实中的寒山寺或许会因朝代更替而经历起伏，但《枫桥夜泊》这首诗却能超过空间流传于后人稚童口中，拥有长久的生命力，正所谓“诗无兴废”。提及《枫桥夜泊》，人们就会想起诗中的寒山寺美景与高僧寒山，拾得传说者自会憧憬这一古寺名刹。日本人乃至在东京郊野的青梅山上，仿照苏州寒山寺筹建了一座寺庙，亦名“寒山寺”，并在附近的溪流上架起了“枫桥”，还原人们心中对寒山寺的美好遐想。《枫桥夜泊》这首诗因其独特的魅力，不仅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千古绝唱，更让苏州城外的寒山寺誉满中日古刹。
日本人信奉佛教，那天到达寒山寺后，见到黄墙黑瓦的寺院大墙，一行人便急速肃然起敬。接待我们的是当时掌管寺院的楚光长老，这位七十岁老人曾东渡日本，与东瀛佛教界人士进行过互换。楚光长老拿出他在日本时拍的照片，博得日本客人惊叹不已。接着，长老的徒弟们铺纸研墨，长老挥毫题字，为日本客人写了书法条幅。末了，楚光长老写了条幅赠我，四个大字：“寒山钟声”，题名是“庚午冬月苏州寒山寺七十老人楚光”。那时，我家唯一的书法真迹，便是这个挂在客厅墙上的寒山寺长老赠予的书法条幅。
岁至年末，时近元旦，楚光长老请我们一行前去撞钟。若到了元旦前夜，蜂拥而至的朝拜者将纷踏山门，欢迎新年的“夜半钟声”将通宵达旦响彻苏州城外。我们来到寒山寺的钟楼，赶在人潮到来之前，推动撞钟的木桩，提前敲响了欢迎新年的钟声。“咚——咚——”，憨实的古刹钟声响遍了寺院内外，演绎着楚光长老所书“寒山钟声”的意境。
在《枫桥夜泊》中，寒山寺的钟声通报出空寂悠远、苍茫清冷的愁绪。诗中的钟声并非一种可感的听觉体验，而是诗句营造出的寂寥感伤的审美意境。未见寺院而先闻钟声，钟声冲破夜的寂静，寒山寺显得神秘幽远。而现实中，寒山寺的新年钟声，除了通报出古诗意境，也带来元旦即将来临的快乐，它勾起远道而来的日本客人思乡团圆之情，提醒他们新年将至，外洋游子该归乡了。
走出寒山寺，日本客人要找“枫桥”，当地导游奉告：唐代枫桥现已不在。张继作诗之时，这一带还很空旷，离寒山寺不远的地方有座“枫桥”，晚间的江风传来涛声，寺庙的钟声远近可闻，停泊“枫桥”边的客船在宁静深远的夜晚，陪伴着“月落乌啼”。而如今，这个景致看不到了。日本客人无不遗憾，他们不甘就此而归，于是赶往太湖，去听“江枫渔火”的涛声。一首唐诗《枫桥夜泊》，穿越了时期江风，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衍生出一首盛行歌曲《涛声依旧》。真可谓：诗歌，诗歌，有诗便有歌。
时隔十年，2000年5月，我再次来到寒山寺，想见见楚光长老，但寺院里的和尚奉告：他老人家已退休离开了寒山寺。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本日的你我，若何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哦，涛声依旧，故人难见。（容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