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一束截然止,狂澜欲倒回其波。
百二奇险一岭扼,如马注坂勒于坡。
蓝水在右丹水左,等分星野凌天河。
唐昌黎伯伯曰愈,雪中偃蹇曾经由。
于今破庙兀千载,岁时尊俎祠岩阿。
关中之游已四度,往来登此常悲歌。
仰公遗像慕其德,谓钝可厉顽可磨。
由汉迄唐道谁寄,董生与公馀无它。
公之文章若云汉,昭回天地光羲娥。
文生于道道乃本,后有作者皆枝柯。
惟文惟道日趋下,赖公崛起蠲[juān]沉疴[kē]。
我昔刻厉蹑前躅[zhú],百追不及理则何。
才疏力薄固应尔,就令有得必坎坷。
不雅观公所造岂不善,犹然全球相讥诃。
是知白璧不可为,使我奇气难英多。
便欲从军弃文事,请缨转战肠堪拖。
誓向疆场为鬼雄,庶展怀抱无蹉跎。
平生渴慕矍铄翁,马革一语心渐摩。
非曰发肤有弗爱,涓埃求补邦之讹。
班超素恶文墨吏,良以无益徒烦苛。
谨再拜公与公别,束卷不复事吟哦。
短衣长剑入秦去,乱峰彭湃森如戈。
(作者:清·谭嗣同)
作者简介:
谭嗣同(1865—1898),字复活, 号壮飞,浏阳(今湖南浏阳)人。参与戊戌变法,失落败后大胆就义,年仅三十三岁,为“戊戌六君子”之一。诗歌风格豪放,有《莽苍苍斋诗集》等。
点评:
此诗作于光绪十五年(1889)谭嗣同二十五岁赴兰州途中。全篇采取七古歌行体,纵横捭阖,洒脱随意率性,淋漓尽致地描摹山水,抒写情怀。开篇即夸饰渲染秦岭山水的奇险:秦岭雄峻,峰峦跌宕,如狂澜欲倒,骏马驰骤,极尽秦岭群山动态之美,从而表示出秦岭的雄浑嵬峨、大气磅礴;蓄势铺垫之后,由秦岭韩愈祠引发对韩愈文统与道统的评说,抒发自己对韩愈的仰慕神往之情。篇末以韩愈遭受众人之谗毁,“使我奇气难英多”,从而引出自己的真正志向,即不再效法韩愈为“文墨吏”,而是要如班超、马援等辈弃文竞武,就义沙场,誓为鬼雄,以武力抵御外强的侵略。因此尾句“乱峰”亦被墨客视为戈矛,气势愈见恢弘,陪衬出尚武从戎的气氛。此诗雄浑高放、风骨凌人,其根源正在于谭嗣同秉性气质之刚毅豪迈,得之于西北艰巨生活磨砺出来的刁悍之气,以及其对生活的热爱与激情,追求空想的高远志向与昂扬向上的年夜方意气。
(摘自《长安吟咏》,中华书局,201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