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雅观,字少游,号淮海,是北宋中后期著名词人,也是大学士苏东坡的好朋友。
他此生共存诗词四百余首,约四分之一都是艳词,也便是写给青楼女子的词,以是钱锺书师长西席戏称这些是“公然走私的爱情”。

但这并不能抹杀秦不雅观的词学造诣和独特代价。
毕竟,词的源流本便是歌舞筵席上女孩子们所唱的歌曲,婉约动人温顺多情很自然地成了词学发展的主流。
秦不雅观的独特之处,在于虽是言情,却写得平淡文雅,分外动人。

鹊桥仙

秦不雅观一哭全世界都跟着难过|喷鼻香艳词纯净心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措辞上自然流畅普通易懂,感情上又蕴藉深奥深厚余味无穷。
最主要的是,他为时人与后人供应了对爱情的全新阐释,亦即不但在意境上令爱情格局更阔达、深远,而且将精神恋爱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以是,冯煦在《蒿庵论词》中说:“淮海、小山,真古之伤心人也。
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求之两宋词人,实罕其匹。
”这是冯煦对秦不雅观和晏几道的夸奖,措辞平淡却味道深远,说话浅白又情致深婉,纵不雅观两宋词人,险些无人能与他们比肩。

用大略平白的措辞阐述繁芜的感情,彷佛一贯是秦不雅观的独特之处。
婉约词中,虽然晏几道和秦不雅观都是抒怀里手,但晏几道的抒怀场面色彩浓郁,“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
”秦不雅观的抒怀则多是轻寒漠漠淡烟流水。

八六子

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尽还生。

念柳外青骢别后,水边红袂分时,怆然暗惊。

无端天与娉婷。

夜月一帘幽梦,东风十里柔情。

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喷鼻香减,

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

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深婉悲怆,将前尘往事与当下情思奥妙地融在了一起,令人不自觉便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冯煦说:“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词心也。
得之于内,不可以传。
”说的便是这份沁人心脾的代入感。
这彷佛与秦不雅观的经历也大有关联。

秦不雅观少年时颇豪迈,倾慕那些英雄,《宋史》说他“豪隽”“强志盛气,好大而见奇”,非常喜好“读兵家书”。
志向远大,见地高超,而且渴慕报效国家、建功立业。
这是非常积极的性情。

但他运气不好,科举考试屡屡不中,碰着挫折后开始变得消沉起来,性情中懦弱的部分也逐渐凸显。
同样失落利,有的人就能微笑面对,不以为然,放怀成败,以为可以下次再考。
但对付秦不雅观来说,打击就很大。

第一,他本身比较敏感,如冯煦所说,有一颗“词心”。
别人写词,那是才华使然,秦不雅观写词,那是天性使然。
而这样敏感薄弱的心灵,在文学创作上非常有益,碰着现实生活就随意马虎懦弱躲避。
第二,秦不雅观出身很普通,祖父和父亲都是贫士,听说父亲曾“游于太学”。

这样的家境下,秦不雅观非常在乎科举考试,也非常在乎自己的代价能否被社会所承认。
以是落第后秦不雅观非常自闭,不打算连续应考了。
但苏轼屡次劝他应考,又几次再三举荐,秦不雅观自身才华也高,终于在神宗元丰八年(1085)考中了进士,做了国史院编修。

按理说,这样的职位对秦不雅观来说非常得当,他也算官运不错。
问题是,这一年恰好遇上神宗驾崩,哲宗继位。
哲宗年幼,有实权的是宣仁太后。
神宗支持变法派新党,太后支持旧党,以是这个编修国史就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说神宗对比样不对,都是有原则性的政治问题。

不久,宣仁太后逝世,哲宗真正掌权,开始弃用旧党,重新起用新党,结果苏轼等人又被贬职。
这个时候有人举报秦不雅观修《神宗实录》记述不实。
秦不雅观知道自己肯定要被冷落,以是称病打算辞职。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进而举报说他请病假这段韶光缮写佛经。

实在这并不算什么大罪,但由于秦不雅观是旧党人士,以是接连几次被贬官,一贯贬到郴州。
王国维说秦不雅观的词后来变声“凄厉”,很著名的几首,均写在此时此地。
个中又以《踏莎行》词风最为悲惨。

踏莎行

雾失落楼台,月迷津渡。

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秦不雅观早期的清淡舒雅,在这个期间险些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迎面而来的绝望。
夜雾氤氲,看不到高高的楼台;月色朦胧,找不到出发的渡口;陶渊明笔下的桃源看来也是无处寻觅了。

这几个喻象的叠加,看似普通,实则暗示了秦不雅观心中的苦闷。
楼台是境界,渡口是出路,桃源是空想,而这些,在现实中都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而此时此地,他孤身流落在郴州的旅社中,馆外春寒料峭,日暮斜阳,杜鹃声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可秦不雅观却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归去。

下片中,秦不雅观写自己为远方亲友寄送南方的梅花,山水迢迢,不知道要经由多少驿站,而那从北方寄来的温暖问候,送抵我手中时也已经由了良久。
在这迢遥的时空里,我的愁怨和遗恨就这样一点点地堆积起来。
词的结尾,秦不雅观已将自己苦处融化在郴江山水中,郴江最幸福的事该当便是绕着郴山流,为什么它要流向潇湘呢?言外之意,自己背井离乡多年,什么时候才能与故土相逢呢?

写作这首词的时候,秦不雅观已经四十九岁,在古人这近知定命的年事。
但秦不雅观在这样的年纪却流落在外,阔别家乡和亲人,以是心中悲愤难止,无限悲惨。
少壮的豪迈之气也在生活的弯曲与磨损下,逐渐显出颓败来。

比拟秦不雅观从前词作虽也是朦胧忧伤之调,却处理得闲雅柔柔,不似《踏莎行》这般怨恨重生。

浣溪沙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

淡烟流水画屏幽。

清闲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宝帘闲挂小银钩。

漠漠轻寒,淡烟流水,飞花似梦,小雨如愁。
在这首词中,秦不雅观的忧伤是淡雅的,哀怨是清闲的。
那份敏感却清闲的感情也在小楼闲挂等词的背后逐步浮现。
但政治波澜起伏一浪高过一浪,生活的急流里,一个漩涡连着另一个漩涡。

秦不雅观那颗本来多情敏感的词心,随着生活的雕琢,变得越来薄弱起来,到晚年的《踏莎行》里,竟变为王国维师长西席所说的“凄厉之声”了,含号泣血,哀鸣不止。

同样是被贬职,秦不雅观到了湖南就自觉心神俱碎,而苏轼被贬到海南也不忘笑对人生。
可见,人的性情虽无好坏之分,但襟怀却有大小之别。

当没办法选择生活的办法时,至少可以选择生活的态度。

几年后,哲宗逝世,徽宗继位,召旧党入朝。
可惜,秦不雅观并没能回到昼夜思念的故乡,他去世在了北归的路上,听说途中秦不雅观口渴想要喝水,等人送水至,他面含微笑地看着,就此去世。
年仅五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