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那几日，净水塘古玩店“龙祥阁”的李強老师，持续数次来电话，说是寻覓到几件我一定会感兴趣的东西，邀我去喝杯茶，欣赏欣赏那几件新到的古董。我乃脾气淡泊之人，看不懂麻将，朋友手把手教了我个把小时，“东南西北风”都摸不着头脑；不善打扑克，没有人乐意同我“打对面”；绝迹娱乐场所，看电影亦难得一年有一次，唯好把赏古玩文物。一听有新到的好东西可供抚玩，二话不说，直奔“龙祥阁”。
原来是两块编丝竹簧地贴竹簧字诗词匾，书法出自晚清重臣曾国藩、左宗棠之手，竹簧编织的地子细微精妙至极，我不由得拍桌赞叹。于是品茗论匾，是若夜雨对床。
谈笑指示间，忽然地生出一个好主张，客厅墙上，若是悬挂几块精美古朴的人物或者山水、花卉雕花板，文化味浓了，岂不是凭添了几分风雅？
选中了“渔樵耕读”返回的路上，我便径直去找专营雕花板的那家门店。净水塘古玩店老板大多与我相识，经营雕花板的老板也不例外，任我挑来选去。两块人物窗花板殊为特殊，引起了我的把稳。窗花板分别高浮雕渔、樵、耕、读四业，不单人物形象生动真切，让我惊诧不已的，是渔、樵、耕、读四业，竟然都釆用戏曲人物的形式来表现，而且皆以夫妻或者主仆二人为一组。揆情度理，从人物角色的设计、扮像以及演出身体看，他们演出的应该是湘中地区的民间戏曲花鼓戏，抑或便是洞庭湖一带的汉剧。
我见过的“渔樵耕读”可谓多了，有瓷上青花、瓷上粉彩、纸上彩墨、竹木雕刻、手炉刻铜等等，但没有一件釆用夫妻相隨的戏曲表现形式。面前的“渔樵耕读”雕花板令我眼目一新，大有“泰山归来不看山”的觉得，立即拍板买下，回家稍作处理，请了个朋友帮忙，隨即挂上墙头。
晚歺过后，我乃至一反常态，没有打开电视机，沏上两杯君山毛尖，拉了老伴坐看“渔樵耕读”。
严子陵钓鱼小隐“渔樵耕读”中的“渔”是渔猎的代称，旧时可是生产生活中主要的一业。雕花板上雕刻的“渔”（图一）为一渔夫垂钓归来，手提一尾肥碩鲤鱼，春风得意。其妻见丈夫滿载而归，笑哈哈跑出门来，一个夫唱妇隨的花鼓戏情景跃然而出——
图一 垂钓归来
“我的妻，你来看，本日可是钓到大鱼了！
”丈夫兴高釆烈地举起手中的大鱼，年夜声呼唤妻子。
“哟，夫君好能耐，果真是尾大鱼！
”妻子见丈夫滿载而归，笑得脸上漾开了花。
但明清以前传颂的“渔”的原型，却是东汉的严子陵。严子陵才高八斗，但他不愿意进入仕途，曾经与之同窗的汉光武帝刘秀，多次约请他去朝庭，都被他婉言回绝，隨后竟隐居浙江桐庐，终日在富春江畔垂钓捕鱼，终老而不出仕。今日有名海内外的旅游胜地、桐庐县的“严子陵钓台”（图二），传说便是当年严子陵垂钓之地。
图二 严子陵钓台
雕花板上的“渔”，显然是在演绎严子陵终生以渔为业的故事，他不羡虛荣，不贪富贵，其妻相守相伴，乐其夫之所乐。如此简朴的一个情节，雕花板上表现得活泼风趣，生动而真切。
朱买臣砍樵休妻雕花板上的“樵”（图三），则与“渔”迥然有别。樵夫似正要上山砍樵，其妻竟在半路上拦住了他，樵天横目而视，对妻子的阻拦很是不滿。
图三 樵夫被妻拦
原来，“渔樵耕读”中樵夫的原型，是汉武帝期间的朱买臣。朱买臣家虽穷苦，却唯好读书习文，其文不单气势伟大，而且词华富丽，远近都知其才华。但他不思治业，日以卖柴为生。上山砍樵，必隨身携带书巻，稍事歇息时，即展巻读书。砍樵荷重归来，仍旧手捧诗书，边走边读诵，路人不以为其勤奋，反以为痴。其妻则认为朱买臣胸无大志，必当贫贱终生。于是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闹，阻拦吵闹亦无果，只好离他另嫁了。朱买臣绝不为之所动，仍旧自学不辍，终成名传遐迩的饱学多才之士。同乡严助是时恰得宠于汉武帝，他认为朱买臣是个难得的人才，只要有武之地，异日必可干出一番奇迹，于是将他推举给汉武帝，成为汉武帝的文学侍臣，官拜中大夫侍中。后与韩说一同破东越有功，官主爵都尉，旋又迁会稽太守。岂料衣锦回籍之日，竟然偶遇仍旧潦倒穷困的前妻和其夫。朱买臣不计旧恶，接他夫妻二人到府衙小住。前妻这才觉醒，深为自己不能理解丈夫的远大志向而羞愧，在庭院槐树下自缢而亡。
显然，雕刻作者借鉴了朱买臣之妻不满其夫以樵为业历史传说的一个片断，加以戏剧化，人物便跃跃然于雕花板上了。
“人家都在干大事，你倒好，每天上山砍柴，好没出息！
”妻子又气又恼，从没给他好神色。
丈夫不为之所动，回答妻子说：“妇道人家，你知道什么叫出息？我这样才真正有韶光多读些诗书，有什么不好？”
道不同，不相与谋，夫妻反目，雕花板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舜帝耕于历山雕花板上“耕”（图四）的创作，则将家庭生活的温馨气氛很奥妙的揉和了进去。丈夫在田畴费力垦植，妻子将饭菜送上田头，温情脉脉；丈夫早已翘盼，喜笑颜开。
图四 费力垦植
“耕”代表的是农业，其农夫原形人物是舜。墨子《尚贤》记载，“昔者，舜耕于历山，陶于河濒，渔于雷泽，衣于常阳，尧得之服泽之阳，立为天子。相传象为之耕，鸟为之耘”，这是关于舜帝亲耕的记载。后人以舜帝亲耕为榜样，舜帝也就顺共自然，成为农耕的范例代表人物。
雕花板上“耕”的形象化演出，同样带有很浓的戏剧性色彩，将田畴耕耘的繁重，用田头送饭的大略形式表现得轻松而愉快。
“夫君啊，饿了吧？为妻的来迟了些，快快用饭。”妻子浅浅地笑着，话中带有几分歉意。
丈夫愉快地笑了，说：“不迟不迟，倒是当真有些饿了，快给我来上一碗。”
举案齐眉的夫妻恩爱气氛，渲染得入木三分。
书童戏主人戏曲人物雕花板上“读”（图五）的形象，则因此科举期间的寒门学子为原型的。“渔樵耕读”雕花板上，唯有“读”是雕刻的学子与书僮为一组；太阿倒持，书僮竟检讨起主子的“作业”来。
图五 书童查书
“公子——，老爷要我——来看看你——读到哪里了。”书僮慢条斯理地说，神气十足。
公子有些忍俊不禁，舞动手中的羊毫，装着要打人的样子，说：“要我来看看你读到哪里了？又捡着鸡毛来当令箭啦……”
主仆打趣的场面，刻画得分外生动。
“渔樵耕读”中的“读”泛指旧日的科举，有人说学子原型则为东周期间的苏秦。苏秦为博学多才发奋苦读，困倦难以坚持之时，则取铁锥刺股，重又精神奋发。相传苏秦曾追隨鬼谷子学“纵横捭阖之术”，后来果真成了齐赵等六国之相，率六国联横抗秦，青史上留下一笔抺不掉的重彩。
我则方向于泛指。古代有“专职”书童，凡闭门读书的学子，皆有一书童隨侍，起食饮居要管，笔墨纸砚要备，形影相吊，许多都情同手足。
“啮指酸心”的故事从我们所能见到的史料剖析，将“渔樵耕读”四业图案当作工艺美术纹饰，最早该当涌如今明代，于是“渔樵耕读”成为农耕时期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进入清代，统治阶级为着粉饰饰太平，将“渔樵耕读”作为太平盛世、百业茂盛的范例宣扬纹饰推广，字画（图六）、手炉、瓷器（图七）、竹木雕刻等等，“渔樵耕读”四业图案习认为常。
图六 渔樵耕椟字画
图七 渔樵耕椟瓷器
渔、樵、耕、读的各种传说，实在早在商周期间便涌现了。“二十四孝图”中的《啮指酸心》（图八），记叙的是这样一则动听的故事：听说曾子在山上砍柴，怱然觉得到心口模糊作痛，知道是母亲在召唤他，于是飞快回家。原来家中来了客人，母亲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咬了一下小指头，远在深山的曾子竟然觉得到了心口疼痛。
传为汉代枚乘所作《古诗十九首》，个中就有“牛郞织女”的神话故事，代表发生在耕（牛）桑（织）业界的爱情故事。戏剧演出则涌现了唱遍大江南北的京剧《捕鱼杀家》，反响的是渔民反抗渔霸的故事。追根溯源，神话故事、民间传说、针言典故反响“渔樵耕读”的古来便有，《牛角挂书》、《韦编三绝》、《谷贱伤农》《麒麟送书》、《凿壁偷光》等等都是……
图八 啮指酸心
耳熟能详的《文王访贤》中的那个姜子牙，不便是在璠溪垂钓时，被周文王找到的吗？晋人葛洪作《抱朴子·极言》，指出“千仓万箱，非一耕所得；干天之木，非旬日可长”，说的便是农林之事，“耕”可是民以食为天的大业！
…………
我们须要精彩和俏丽正给老伴细细讲述雕花板背后的故事，门铃陡然响起，同栋二楼的小邓夫妇来访。
二人对我收藏的古物亦有兴趣，自然创造了墙上的“渔樵耕读”，要我讲讲其历史文化内涵。这可是正中下怀的事情，于是，我将别人认为“渔樵耕读”所见多多，原来只是民俗文化中无咎无誉的一种模式图案，作一大略铺陈，而后指出花鼓戏表现形式的“渔樵耕读”为轶群绝伧之作，决非无咎无誉。它于殷切教养中寓风趣，它在艺术传承中说历史，将农耕时期的渔、樵、耕、读四种职业演绎得出神入化。这种演绎，完备超脱于一樵者、一渔者、一耕者、一学者的那种缺失落生活情趣的大略化模式之外，精彩而俏丽。
小邓夫妇并不十分热衷于古玩文物，对历史文化却很有些兴趣，听了我的先容，也连连点头称是。
渔、樵、耕、读四业，在社会生活中演绎重头戏的时期，离当代化的生活模式是渐行渐远了，“渔樵耕读”的精彩和俏丽，“渔樵耕读”的凝重与深邃，却由中华民族的子孙世世代代在传颂。
作者：廖文伟
作者：廖文伟
湖南醴陵人，1942年生，从事新闻出版事情多年，退休前为某杂志副主编。90年代初进入收藏行业，曾被湖南电视台聘为《艺术玩家》古玩顾问，栏目组创办的收藏沙龙“玩家雅集”经理、专家鉴定团常务副团长。编著有《打捞岁月─廖文伟古玩丛谈之一》、《打捞岁月─廖文伟古玩丛谈之二》、《古玩》、《收藏之旅》、《民间藏珍》、《古董拍卖集成佳构点评》10集以及《东方奇人》《湖南旅游10万个为什么》等。《收藏》《收藏界》《中国收藏》《东方收藏》《文物天地》等有名形收藏刊物揭橥5000字以上鉴赏文章80多篇，是《收藏快报》特聘刊外鉴定专家之一。域鉴平台鉴定（杂项）专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