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

这四句诗,是唐代杜甫的《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自此以降,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咏赞

曰:“大邑县烧的瓷碗真好,胎轻质坚,扣如哀玉,不信有杜诗为证”。
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然凡事有人支持,也就有人反对,古来今往概莫能外,这就有人说:“大邑县史上没有窑场,哪来的大邑烧瓷,更何谈大邑瓷碗”。
这话有一半对,即大邑没有窑场何来大邑瓷碗,即便是创造了窑场,也未必便是大邑烧瓷。
有诗为证:

将军帐下来从客,小邑弹琴不易逢。

内丘奇谈第六回  杜甫诗里诗外说大年夜邑看客酌字酌句话邢瓷

楼上胡笳传别怨,尊中腊酒为谁浓。

行人醉出双门道,少妇愁看七里烽。

今日相如轻武骑,多应朝暮客临邛。

唐·张渭《送皇甫龄宰交河》

这“小邑弹琴”莫不造诣是小邑县弹琴?查《当代汉语词典》,邑:1、城市,如城邑、通都大邑;2、古时县的别称,如邑境、邑宰(县令)。
查《古汉语常用字字典》,邑:1、首都;2、公民聚居的地方;3、封地。
由此可知,邑即都,大邑即大都,大邑烧瓷即烧瓷大邑,亦即烧瓷大都,用本日的话说便是瓷都。
而“大邑瓷碗”确是指大邑烧的瓷碗,由于前面说了“于韦处”,而杜甫也曾在韦班那里讨要过松子,有诗为证:

落落出群非榉柳,青青不朽岂杨梅。

欲存老盖千年意,为觅霜根数寸栽。

唐·杜甫《凭韦少府班觅松树子》

少府有两个意思:一、指隋唐期间的少府监,即管理百工技巧政务的官员;二、是指县尉的别称,在唐代一县之长的县令叫明府,县尉亚于县令,故称少府。
也便是说在大邑县主管副县长韦班那里确有大邑瓷碗,或者说韦班便是主管大邑县的瓷碗的官员,也便是说当时大邑县确有制瓷窑场,后来的考古创造也证明了这一点,但这不敷以证明大邑是烧瓷大都。
唐代烧瓷大邑另有其县,这便是大唐邢州内丘县官窑,也便是人们常说的“邢瓷”、“邢窑”,这有史为证,比如唐张九龄等编篡的《唐六典》中有李林甫的加注:“邢州瓷器”;唐李肇《国史补》:“端溪紫石砚,内丘白瓷瓯,天下无贵贱通用之”。
唐段安节《乐府杂录》:“以邢瓷、越瓷十二,旋加减水于个中,以箸击之,其音妙于方响也”。
邢瓷诸器之美由此可见一斑。
有诗为证:

朝因折杨柳,相见洛阳隅。

楚国无如妾,秦家自有夫。

对人传玉碗,映烛解罗襦。

人见东方骑,皆言夫婿殊。

持谢金吾子,烦君提玉壶。

王维《杂诗》

兰陵美酒郁金喷鼻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李白《客中行》

红罗袖里分明见,白玉盘中看却无。

疑是老僧休念诵,腕前推下水晶珠。

李白《白胡桃》

不羨黄金罍,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

惟羡西江水,曾到金陵城下来。

陆羽《歌》

竹里行厨洗玉盘,花边立马簇金鞍。

非关青鸟使搜聚急,自识将军礼数宽。

百年地辟柴门迥,五月江深草阁寒。

看弄渔舟移白日,老农何有罄交欢。

杜甫《严公仲夏枉驾草堂兼携酒馔》

秋蔬拥霜露,岂敢惜凋残。

暮景数枝叶,天风吹汝寒。

绿沾泥滓尽,喷鼻香与岁时阑。

买卖春如昨,悲君白玉盘。

杜甫《废畦》

唐代文人墨客笔下的邢瓷类冰如玉,竹苞松茂,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推杯换盏之间,茶酒诗书之际,一时多少豪杰。
而内丘邢窑几十年来的考古发掘,更证明了史志的严谨、真实,更见证了奇迹的涌现,君不见:

1、1984年,内丘县组织县域文物稽核,共创造古代陶瓷窑址28处,个中中丘老城区内(今县城西关),按照朝代延续的哀求,共划分为四个区域,年代北朝至唐,并出土了范例的唐代瓷器标本,比如风雅白瓷、“盈”字款等。

2、1985年,在复兴街(今白瓷大街、内丘老城西南角西城墙内)创造古代窑炉十余座,

3、1999年,在西关北遗址出土隋透影白瓷标本200余片。

4、2012年,在做事楼遗址出土北朝窑炉11座,及隋三彩等。

这些在城区创造的遗址,深刻地证明:内丘城自北魏孝文帝太和二十年(496年)重置起,便是一个巨大的官置窑场,面积800X1000米,带动周边诸如南岭、北大冯、中冯洞、北双流、西丘、北光等制瓷窑场,成为一方乃至全国的制瓷中央,其所烧邢白瓷入贡皇室,行销全国及外洋,用唐李肇《国史补》的话说便是:“内丘白瓷瓯,天下无贵贱通用之”。
有诗为证:

得官殊未喜,失落计是忘愁。

不是无心速,焉能有自由。

凉风盈夏扇,蜀茗半邢瓯。

笑向权力客,应难见道流。

薛能《夏日青龙寺寻僧》

邢客与越人,皆能造瓷器。

圆似月魂坠,轻如云魄起。

枣花势旋眼,蘋沫喷鼻香粘齿。

松下时一看,之公亦如此。

皮日休《茶具十咏·茶瓯》

前人谢塸埞,徒为妍词饰。

岂如珪璧姿,又有烟岚色。

光参筠席上,韵雅金罍侧。

直使于阗君,从来未考试测验。

陆龟蒙《奉和袭美茶具十咏·茶瓯》

而邢瓷之妙,还在于它能被当做乐器利用。
据唐段安节《乐府杂录》记载:“率以邢瓯、越瓯十二,旋加减水于个中,以箸击之,其音妙于方响也”。
有诗为证:

二十解书剑,西游长安城。
昂首望君门,屈指取公卿。

国风冲融迈三五,朝廷欢快弥天地。
白璧皆言赐近臣,

布衣不得干明主。
归来洛阳无负郭,东过梁宋非吾土。

兔苑为农岁不登,雁池垂钓心长苦。
众人遇我同众人,

唯君于我最相亲。
且喜百年有交态,未尝一日辞家贫。

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
欢娱未尽分散去,

使我惆怅惊心神。
丈夫不作儿女别,临歧涕泪沾衣巾。

唐·高适《别韦参军》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唐·白居易《醉赠刘二十八使君》

七月调神曲,三月酿绿醽。

雕镌荆玉盏,烘透内丘瓶。

试滴盘心露,疑添案上萤。

满尊凝止水,祝地落繁星。

翻陋琼浆浊,唯闻石髓磬。

冰壶通角簟,金镜彻云屏。

雪映烟光薄,霜寒霁色冷。

蚌珠悬皎晶,桂魄倒溟瀴。

昼酒婵将饮,宵挥鹤误聆。

琉璃惊太白,钟乳讶微青。

唐·元稹《饮致用神麹酒三十韵(节选)》

综上可鉴,大唐邢州内丘确是当之无愧的烧瓷大邑,一时无有出其右者,就连陆羽笔下的越窑,在当时也不过是分散多地的民窑,根本无法与内丘城内的四处官窑一较高下,所有这些恐怕杜甫比我们某些砖家更能感同身受。

杜甫祖上最出名的要算是西晋期间的杜预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可谓不显赫。
至祖父杜审言官至五品上介的著作郎,其父杜闲曾任奉天县县令,相对来说杜甫还算得上是个官二代,因此在年轻的时候曾经“穷游”各地,过了一段颇为惬意的光阴,自然也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个中也包括天下无贵贱通用之的内丘邢窑白瓷器。
天宝三年(744年)在洛阳与李白相识。
后寓居长安近十年,未能有所施展。
或许是性情使然,或许是命运使然,一个身系家国安危的人,偏偏是生平流落,终岁与贫乏为伍,却又诗酒文章,肚量胸襟天下。
有诗为证: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落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
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嗟叹。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日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就寝,永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
何时面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去世亦足!

唐·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自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年)安史作乱后,杜甫为避战乱,拖家携口入蜀,在成都郊野的浣花溪畔修建草堂,暂时安顿了下来。
有诗为证:

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

层轩皆面水,老树饱经霜。

雪岭天下白,锦城曛日黄。

惜哉形胜地,回顾亦茫茫。

毕竟生活须要连续,养家须要饭碗(事情),初来蜀地他四处交游,期间结识了大邑县令韦班,曾向韦班要松树籽栽种,这次杜甫婉转地向韦班提出喜好大邑县所烧瓷碗的想法,未果。
不久,杜甫又一次登门,向韦班讨要大邑县烧的瓷碗,依旧未果,两次被拒,杜甫的愤懑之情也可想而知。
有诗为证:

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

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

杜甫《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

如果用本日的话来说,便是这样的:

再一次去姓韦的那里讨要大邑县烧造的白瓷碗

瓷都大县内丘邢窑烧制的瓷器胎壁轻薄、质地坚硬,

用指轻扣声脆如玉,在蜀中锦城到处都有流传。

别看你们大邑县烧的瓷碗洁如霜、白如雪,

你便是现在心急火燎地给我送到草堂来我也看不上眼。

也便是说,“大邑瓷碗”和“大邑烧瓷”根本便是天差地别的两个观点。
大邑瓷碗——明说是大邑县瓷窑烧制的白瓷碗,暗指大邑县地方上可以养家糊口的差事(即饭碗);大邑烧瓷——说的便是烧瓷大邑(大县、大都)烧制的白瓷器。
这个中之意,一如元稹所作《饮致用神麹酒三十韵》一样,非慢吟细酌,方得至味在个中。

如果说,韦班真的把大邑县烧的白瓷碗送给了杜甫,杜甫会若何呢?由于杜甫到真的不是看不上眼,这烧瓷大邑内丘邢窑烧制的瓷器我杜甫在哪里没见过,便是在这“蜀道难,难于上上苍”的巴蜀之地成都,也到处都有流传,我杜甫会在乎这个!
以是,大邑县令韦班并没有真的把大邑县烧的白瓷碗送给杜甫,由于这不是松树籽,是养家糊口的饭碗,这些年避难蜀地、流寓地方的人又何止杜甫,韦班该当是真的无能为力。

多年后,韦班归京,杜甫还曾备酒想送,两人的情意由此也可见一斑。
有诗为证:

追饯向舟日,伤春一水间。

飘零为客久,朽迈羡君还。

花远重重树,云轻处处山。

天涯故人少,更益鬓毛斑。

《涪江泛舟送韦班归京》

这正是:

大邑烧瓷说内丘,窑炉千载帝王留。

类冰类玉书传志,他地他乡源有由。

弹棋击筑酒茶客,换盏推杯邢地瓯。

杜甫此来非本意,乞得未必不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