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一身羽毛,光滑俊秀,积伶积俐,加上一双剪刀似的尾巴,一对劲俊轻快的翅膀,凑成了那样可爱的活泼的一只小燕子
”小时候,对付燕子的印象便是课文里当代作家郑振铎师长西席这一段简笔素描。

春间二三月,一对对小燕子从迢遥的南方飞回来了,一身黑白相间的年夜制服,妖冶的阳光下或清濛的微雨中,轻捷欢畅的飞行,颇具名流风姿,俨然德国作家歌德笔下的少年维特;又似身穿黑披风,胯下白骏马,腰悬锦带佩吴钩的翩翩侠客。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

耳畔仿佛响起唐代墨客王维《少年行》的曲子。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俏丽!
”在这首清亮亮、脆生生的童谣里,春天来了,小燕子飞回来了,衔来了红的花绿的草轻飏的柳丝,衔来了姹紫嫣红、烂漫无比的春天。

宋.晏殊《破阵子.春景》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掉队清明。

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

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

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目前斗草赢,

笑从双脸生。

莺歌燕舞,春光妖冶,引得标致的采桑姑娘相互打趣谐谑,笑靥如花,满面春色。

在诗圣杜甫笔下,燕子衔来的春色更俏丽:

《绝句二首》

迟日江山丽,东风花草喷鼻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由此他又吟出“小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杜甫·《水槛遣心二首》)的幽好意境,小雨蒙蒙,鱼儿欢畅地跃出水面;微风习习,燕子倾斜着掠过天空,这大好春光令民气境多么悠游闲适啊!

“燕子归来寻旧垒”,活泼可爱的小燕儿是故土的标志,是家园里的老邻居,是乡情乡愁的象征。

你看,“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燕儿飞飞,一湾绿水环抱着的那个小村落落,便是梦萦魂牵的故乡啊!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唐.白居易《钱塘湖春行》)小燕子双双对对飞进飞出,那是忙着啄泥垒巢呢!

《乌衣巷》

唐.刘禹锡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平凡百姓家。

《燕来》

唐.韦庄

去岁辞巢别隔壁,今来空讶草堂新。

花开对语应相问,不是村落中旧主人。

只管岁月沧桑、世事变迁,燕子依然不远千里迢迢,飞回故里,飞入平凡人家。

《浣溪沙》

宋 .晏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景象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喷鼻香径独徘徊。

乡愁是一杯浓酒,总让人醉眼里看尽故乡。
那只落花时节悄然归来的燕子,似曾相识,归来的游子在这春光渐逝的家园,邀约的人儿没有涌现,只能在小路弯弯的花园里独自徘徊忧伤。

燕子也是流落在外的浪子寄予羁旅情愁的意象。

《点绛唇.崇阳野次》

南宋.王炎

雨湿东风,谁家燕子穿庭户。

孤村落薄暮,花落春归去。

浪走天涯,归思萦心绪。
家何处?

乱山无数,不记来时路。

看到穿庭而过的燕子,不由想到了故乡,无奈流落异域的游子已记不起还乡之路了。

《金陵驿》

宋·文天祥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在抗元名将、民族英雄文天祥笔下,无家可归的燕子,何曾不是他国破家亡、一片赤心照汗青的写照?

燕儿出双入对,恩恩爱爱,共同营造着温馨的爱巢,墨客常将双飞燕比作“忠贞的伴侣”,是爱情的象征。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燕尔新婚,如兄如弟。
”(《诗经.谷风》)

正是由于燕子的这种成双成对的秉性,才引起了有情人寄情于燕、渴望比翼双飞的幽思;

才有了“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隋.薛道衡《昔昔盐》)的空闺寂寞;

有了“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北宋.晏几道《临江仙》)的惆怅落寞;

有了“罗幔轻寒,燕子双飞去”(北宋.宴殊《破阵子》)的孤苦凄冷;

有了“月儿初上鹅黄柳,燕子先归翡翠楼”(元.周德清.《喜春来》)的失落意冷落;

有了“花开望远行,玉减伤春事,东风草堂飞燕子”(张可久.《清江引》)的留恋期盼;

有了“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的绵绵思念(当代.周恩来《春日偶成》)......

“袖中有短书,愿寄双飞燕。
”燕儿记得旧时路,记得家园情,古人还以“燕足系诗”来寄书传信,表达对家人、对爱人的相思之苦。

唐代客商任宗经年未归,其妻郭绍兰以诗系燕足寄之,诗云:“我婿去重湖,临窗泣血书。
殷勤凭燕翼,寄于薄情夫。
”任宗在荆州得诗,次年归,遂成佳话。
郭绍兰这位有才智的美女是幸运的,更多闺中怨妇是不幸的,她们也仿效其借燕传书,却是石沉大海,杳然无踪。

泪眼倚楼频独语。
双燕飞来,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
——五代南唐.冯延巳·《蝶恋花》

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
应自栖喷鼻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
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南宋.史达祖《双双燕.咏燕》

疏星淡月秋千院,愁云恨雨芙蓉面。
伤情燕足留红线,恼人鸾影闲团扇。
兽炉沉水烟,翠沼残花片。
一行写入相思传。
——元.张可久《塞鸿秋.春情》

这些诗作中,燕子传书或讯息未达,或遥遥无期,托书者其悲情之苦,思情之切,让人为之动容,太息不已。

燕子不畏艰险,搏击风浪,飞越千山万水,直杀青功的彼岸,亦是青年人的励志榜样。

记得中学时学过前苏联作家高尔基的《海燕》,依稀记得开头和结尾的句子:“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
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玄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行。
”“这是年夜胆的海燕,在呼啸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行;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狂风雨来得更剧烈些吧!
” 直让人激情滂湃,热血沸腾啊!

而今,我已年过半百,垂垂老矣,“乡音未改鬓毛衰”,对家乡的小燕子依然情有独钟。

“遥望家乡的小山村落,小呀小山村落,我那可爱的小燕子可回了家门......”轻轻哼唱起这首情真意切的歌谣,我的面前总映现出屋檐下、房梁间翩翩飞来的紫燕,想起袅袅炊烟里的青山绿水,想起声声唤儿乳名的白发娘亲......

这如轻烟似的乡愁啊!

作者: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玉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