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各有一篇《六国论》,纵论天下兴衰成败,所见所论各有短长;以古讽今,借题发挥,忧国忧民父子同心。三篇文章都有一个共同的切入点:通过战国期间六国与秦之间的纵横捭阖,归因兴衰成败之历史教训,鉴古知今,针砭时弊,资以治道。父子三人所见所论虽各有千秋,但态度光鲜,立论明确,叙事说理,条分缕析,严谨严密,都是随处颂扬的名篇佳作。
公元前403年年夜公元前221年,秦、齐、楚、燕、赵、韩、魏七雄混战,秦国以一敌六,战而胜之,灭六国而统一天下。历史上第一个中心集权制帝国秦王朝出身了。秦以一国之力而取得灭亡六国统一天下的胜利,实际上因此小敌大,以弱胜强,因此留给后人震荡和反思的空间十分巨大,论及六国成败的文章层出不穷。苏氏父子的三篇文章立论破题角度各有不同,而意图非常明确。
先说战国七雄之间的合纵连横之势。战国七雄,就其国土面积而言,楚国最大,秦国赵国齐国次之,魏国燕国又次之,韩国最小。从地理位置看,秦据西北,阵势险固,易于防守,也便于出击。韩、赵、魏居于秦与燕、齐之间,在今之河南河北山西一带,阵势平坦,无险可守。燕国居于幽州及辽东,齐国位于山东半岛,这两个国家与秦国并不接壤。秦国只有超越韩、赵、魏,才能威胁到他们。楚国南居江淮,地域辽阔,人口浩瀚,虽北与秦接,但因其广大富余,秦国也难以撼动。
秦国本无先天上风,但经由商鞅变法,历代国君皆奋发图强,吞并六国之图谋日益强烈。洞开言路,广罗人才,以“远交近攻”之打算应对六国“合纵以抗秦”,分解瓦解,各个击破。声势浩大的六国同盟疏松而短缺灵魂,韩、赵、魏因其弱小而屡屡割地赔款以求偷安,楚国因其君主昏庸朝纲腐败而屡战屡败。韩、赵、魏这三个国家本应是六国同盟中最为主要的环节,却因目光短浅而轻易屈从,而且齐、楚、燕三国任其被秦宰割却不予以有力声援,六国破灭势所一定。
老苏《六国论》。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接着,详细阐发六国与秦各自的上风和劣势,通过比拟分,正反阐述,确立自己的不雅观点,继而借题发挥,反讽警觉,振聋发聩。
老苏以战国末期历史事实为依据,综而论之,捉住六国“赂秦”这一计策毛病予以剖析,对六国因其目光短浅而损失计策上风,终于落败的悲剧咬牙切齿。“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苟以天下之大,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老苏此文重心在后,结尾才是文章的最主要的节点,其意在针砭时弊。清代朱晴川评老苏文,曰:“借六国赂秦而灭,以暗刺宋事。其言痛切悲愤,可谓深谋先见之智。”
朱晴川此评切中肯綮。宋朝因其计策偏差,走上了贿赂外邦以求偷安,以钱财买和平的缺点路线,宋真宗、宋仁宗每每以白银、丝绢、茶叶惠赠西夏、契丹,更兼之以割地委敌,如此妥协不仅没有赢得和平,却令民不堪重负,国力日渐衰微。有识之士莫不咬牙切齿,苏洵之忧愤可见一斑。
苏轼《六国论》,以“养士”为切入点,从重视选拔和任用人才的角度来阐述治国之道,言秦能轻取六国而一统天下,却二世而亡,不能长治久安,其根源就在于弃“养士”之道,而用酷吏之法治天下。
首先历数战国以来“养士”以为用的风尚和传统,由此推演出,先王治国之道,在网罗天下之“士”。“士”也者,国之豪杰,“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以是久存,而秦之以是速亡者,盖出于此,不可不察也。”
接着阐述什么样的“士”可以网罗以及如何网罗。可以网罗彀中的应是智、勇、辩、力四类“天民之秀杰”。“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秦统一之前与其统一之后的这种政治策略上的偏差,正是导致二世而亡,不能长治久安的根本缘故原由。苏轼认为把精良人士收入彀中养而用之,如隋唐以来的科举取士,都是利于治国安邦之道,如果秦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落职,秦之亡不至若此速也。”
因此,苏轼认为秦始皇不如汉高祖。汉高祖广罗人才而赢得楚汉战役取得天下,汉之隆兴也是由于能广纳天下之士。苏轼的结论是,将天下精良的人才收拢起来加以任用,才是兴邦立国之本。和乃父不同,苏轼先由“养士”之事实,引出话题而论之,再以秦先“养士”而后弃“养士”而任法进行比拟剖析,从而确立自己“养士”以利于立国安邦的结论。行文上,没有乃父畅快淋漓之气,且有将“民”与“士”对立,轻民而重士之嫌。
苏辙《六国论》,切入点是“势”。抗秦前哨的韩国魏国不仅得不到燕国齐国赵国楚国的有力增援,而且这些国家还相互撤台,使秦国能够有恃无恐的分而制之。韩国魏国力不敌于秦又得不到增援,只能附秦而亲之。这就使得秦能越韩、魏攻燕、赵而无后顾之忧。韩、魏、燕、赵联络起来尚有拒秦之力,分而战之则皆不敌于秦。
六国不知巢倾卵破之理,亦无志同志合之道,不知天下之大势,坐井观天,私利明而公利昧。苏辙叹曰:“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场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致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 言之即此,寓意自明。苏辙六国论,写法上类似于乃父,却短缺乃父纵横捭阖的文气,文势直而简,取大于细,虽不及父兄,亦不为佳作。
苏氏父子的三篇《六国论》,各有侧重。老苏以“弊在赂秦”讽喻北宋丧权辱国的外交策略;苏轼以“养士”为论,讽喻朝廷忽略人才;苏辙以不知“天下之势”,讽喻只知偏安一隅而无俯察天下的心胸和计策。老苏着眼于天下之“弊”,大苏着眼于天下之“士”,小苏着眼于天下之“势”,论虽不同,目的却惊人的相似,那便是借古讽今,借题发挥,对宋王朝的政治乱相予以暗讽与警示。
一门三父子,父子皆文豪。纵论天下家国事,忧国忧民士民气,针砭时弊,悲天悯人,佳篇传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