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利用这“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两个术语阐明古希腊文明发展的独特性,个中日神(阿波罗)精神原则上讲求实事求是、理性和秩序;而酒神(狄奥尼索斯)精神原则上讲求狂热、过度和不稳定。

(酒神精神)

实际上,天下文化是相通的,中国古典文化与古希腊文明一模一样,就拿唐诗来说,我们谈论唐诗时,一定会说到两个人,一个是杜甫,一个是李白,我们称之为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风格,实在杜甫的现实主义诗歌不就正如“日神精神”一样是对外在世界的不断理性追寻,李白的浪漫主义诗歌也正如“酒神精神”一样是对内在自我感情的不断抒发。
白居易是二者的结合体。

(疏狂的白居易)

知命之年的白居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再往前说,日神精神对应的是《诗经》,它更关照天下和现实,酒神精神对应的是《楚辞》,它更关照自我与凡心。
《诗经》和《楚辞》是中国式的哲学不雅观下的文学表现,往中国哲学根本上靠,日神精神对应的是儒家精神,酒神精神对应的是道家精神。

以上有点拉远了,但与本日要读的诗也不是完备不干系。
由于白居易也喜饮酒,本日要读的诗跟酒干系,是白居易《对酒》五首中的第四首,全诗如下:

百岁无多时矫健,一春能几日明朗。
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

《对酒》五首是白居易在820年大年初一写的一组诗,这一年,他迈进了五十岁的门槛,因此非常感慨,彷佛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五十岁啊,知命之年,他识破了自己命运的走势,也明白命运的意义,于是乘着酒兴,一气写了五首,其他几首也列出来:(其一)巧拙贤愚相是非,何如一醉尽忘机。
君知天地中宽窄,雕鹗鸾皇各自飞。
(其二)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随富随贫且欢快,不开口笑是痴人。
(其三)丹砂见火去无迹,白发泥人来不休。
赖有酒仙相暖热,松乔醉即到前头。
(其五)昨日低眉问疾来,目前收泪吊人回。
面前流例君看取,且遣琵琶送一杯。

(横槊赋诗)

既是对酒,就大致是饮酒之后写的诗了,墨客们总是爱饮酒的,而且伟大的作品也大多出身于饮酒之后:曹操饮酒之后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喝了酒,让人感慨人生啊;陶渊明饮酒之后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人生这么美,我很快乐啊;李白饮酒之后,干脆“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有酒了,还管什么天子;把诗当成奇迹的杜甫说:“醉里从为客,诗成觉有神”喝点酒,诗能写得更好;苏东坡也说:“俯仰各有志,得酒诗自成”只要有酒,积极的、悲观的精神都可以随意化成诗篇……

(采菊东篱下)

太多了,与酒干系的好诗太多,列举不完。

人一饮酒,就更随意马虎核阅自己的内心,酒实在是神奇的东西,难怪尼采不找其他事物来命名,酒确实能够使人在半复苏、半迷醉的状况之下跳起来,站到一定的高度核阅自我,核阅生活,核阅周遭天下,于是就有了这些好诗。
白居易的这五首小诗虽称不上伟大,也算得上是与酒干系的诗歌中的佳构。

诗意不繁芜,大意通一下:百岁无多时矫健,一春能几日明朗。
古人认为人活不过百岁,因此,把百岁当作去世的讳称,比如《诗经.唐风.葛生》“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一个人从生到去世,矫健而精力充足的光阴是有限的,就彷佛一个春天也只有很少的日子是晴朗妖冶的。
这两句跟前面的几首是诗意相通的,人生苦短须珍惜,这也是下面两句的情由。

(洛阳白居易故居)

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
既然相逢了,就不要借喝醉推辞不饮。
既由于人生苦短,须要即时欢快,又由于“阳关第四声”,这里有个小辩论,这个第四声到底是什么?

先说阳关:一座边关,西汉时所置,故址在现在甘肃敦煌西南古董滩附近,由于阳关在玉门关之南,以是又称为阳关。
阳关和玉门关都是当时通向西域的的交通门户,出了阳关,即是出塞了,白居易这首诗里的“阳关”指的却是依据王维的《渭城曲》(别号(《送元二使安西》)改编的曲子。

(《渭城曲》诗意)

《渭城曲》全诗是:“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端人。
”这本王维一首送朋友去西北边陲的诗,后来被乐府谱为乐曲传唱,由于曲调幽美凄婉,深情款款,因此风靡一时,由于诗中句子被三叠唱出,后命名为《阳关三迭(叠)》,简称《阳关》。

第四声指哪一句?我们可以肯定《阳关》在咏唱的时候,一定是有叠唱的,否则就不叫“阳关三迭(叠)”了。
有人说,按《渭城曲》原诗咏唱,只是重复三叠,那么,第四句便是“西出阳关无端人”,这显然不合白居易的诗意;有人说首句不叠,其他三句都叠唱。
合成三叠,第四声是“客舍青青柳色新,更不合诗意;有人认为仅有末句重叠三唱,按白居易的诗意,应该是劝饮的,应该便是“劝君更尽一杯酒”,以是“阳关三迭(叠)”的唱法就当是首句不叠,其他三句重叠。

(劝君更尽一杯酒)

实在谈论《阳关曲》如何叠唱意义不大,由于我们知道,白居易的意思多数是“劝君更进一杯酒”,这是他《对酒》的总旨,白居易自公元815年被贬江州司马之后,他的人生不雅观彻底改变,由“兼济天下”一变为“独善其身”,他也由此缘故原由而过上了晚年的安乐富贵生活,也因此有了《对酒》所通报出来的略显悲观的人生态度,这实际上跟李白《将进酒》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心思相同,都是在他们进取无望之后的遁逃之词。

(怅望东风的白居易)

人生真到了无可进取之际,身心半老之时,饮酒可不便是最好的精神避难所吗?以是白居易还说“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随富随贫且欢快,不开口笑是痴人”。
人活世上,就彷佛局促在那小小的蜗牛角,空间是那么的狭窄,这还有什么好争的呢?人生短暂的就像石头相撞一瞬间发出的一点火光,人生这么短,能喝不喝,能笑不笑,你傻啊!

这很白居易!
在那样的大唐,他不这样又能如何?

(【唐诗闲读】之177,图片引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