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放工韶光,各式各样的车辆将穿心鼓楼到金殿的公路塞得水泄不通。

玉娴很少回昆明。
好多年没回来,昆明完备变成了一个陌生城市,连路也找不到了。
她边走边找旅社的招牌。
到处高楼林立,和喷鼻香港也没有什么差异,只是污染更严重。

“玉娴,玉娴,”街对面有个女子招动手大声地叫。

玉娴一看,原来是她中学的好友钰媛,她们中学毕业后同进了一家工厂,同住一间宿舍。
玉娴结婚后就跟丈夫到喷鼻香港去了,两人从此失落去了联系。

仙湖月夜青山依旧在

近三十年过去了,但钰媛并不显老,还是圆脸,圆嘴,圆眼睛,两腮红红的,像擦了胭脂一样。
她穿着件早就过期的黑花裙子,戴着顶遮阳帽,一双手又红又粗,看来日子过得不随意马虎。

老朋友相见,分外激动,两人站在路边,说个没完没了。

“走,到我家去玩几天,我家就住北市区,离这儿不远。
”钰媛高兴地说。

玉娴正愁没住处,一听立即赞许了。

坐在公交车上,玉娴看着窗外一幢紧接一幢的建筑林说:“过去这一片全是豆田和麦田,豆花开时,连吹过的风都夹着豆花喷鼻香。
出去多年后回来,就像做梦似的,一觉睡醒,把从前的昆明给丢失了。

“是啊,现在屋子都盖到山上了,我家就住山上。

两人在烟厂下车,穿过一片住宅区,顺着一条正在建筑的公路往上爬。
一弯月牙升了起来,两人借着淡淡的月光在忽明忽暗的树林里穿行,走了近一小时,才到达钰媛所在的小区。

半山腰上有一大片草地,几幢高楼,家家户户的窗子里闪烁着黯淡的灯光。
站在大草地上,看着山下灯火辉煌的昆明城,像漂浮在虚空中似地极不真实。
钰媛住在一楼,过道里黑沉沉的,钰媛推开门,点燃一只烛炬说:“这里环境柔美,空气新鲜,只是还没装水电。

钰媛拌了些凉米线招待玉娴,凉米线里不但有鲜笋、鲜蘑菇,还有喷鼻香椿。

玉娴说:“这些年,树都快砍光了,你哪里摘的喷鼻香椿?”

钰媛说:“我和老公离婚这么多年,一贯未找。
最近从山上来了个男子,追得很紧。
这些蘑菇喷鼻香椿都是他从森林里采摘的,他说他在森林里有幢小别墅呢。

“那你为什么不再走一步呢?我看这人挺不错的,现在有几个男人会为女人爬树采喷鼻香椿?”

钰媛笑笑说:“我也以为挺不错的,便是行踪太诡秘了,来无影,去无踪的,我不敢要。

玉娴问:“咋个诡秘法,讲来听听。

“他每天下午三点定时到这里,每次都是用摩托车拉着几个朋友一起来,也不多说什么,将送我的东西交给我,问一声:‘想好了吗?’然后坐上车匆匆地走了,比邮递员送包裹还快。

玉娴笑了起来:“这种求婚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吃过饭,两人就吹灭烛炬睡了。

第二天,一山的雀叫鸟鸣将玉娴吵醒,玉娴看看屋里空空的,钰媛已经出去了。

玉娴走出大楼,小区里悄悄静地,没有一个人影。
一大片绿草地上拉了许多绳子,晒着许多床单和被单,被山风吹得哗哗作响。
玉娴在楼后面的溪水边找到钰媛,她坐在一块青石上衣服,身边的衣物堆得像小山。

玉娴卷起袖子,帮钰媛洗了起来。
溪水湍急,溪水对面的山上古松古柏,遮天蔽日。

钰媛一直地洗,玉娴将洗好的衣服床单都拿到大草地上去晒。
天蓝蓝的,太阳暖暖的。
玉娴瞥见床单下有一双穿着塑料凉鞋的脚在移动,玉娴撩开一层层床单,瞥见一个烫着短发的瘦削的中年妇女也在晒衣服。
瞥见玉娴,她撩开被子躲到后面去了,玉娴在左边晒,她就在右边晒,两人就像捉迷藏。

玉娴晒完一盆被子,回到溪水边见告钰媛,有个女人也在晒衣服,躲躲藏藏地不想跟她照面,会不会是个贼。

钰媛站在溪水里漂床单,她狠狠地用床单打着水说:“不是贼,那女子就住在草地边的那幢楼里,见我买卖好,来抢我的买卖,也开始偷偷摸摸地帮人洗衣服了。

洗完衣服已经快两点了。
玉娴坐在小餐桌前,看着钰媛拌鶏枞凉面。
钰媛抱歉地说:“小区里倒是有一家卖熟食的家庭餐馆,但很晚才开。
今晚我去买点卤菜回来,总不能让你每天吃素。

吃过凉面,钰媛忙着换上昨天穿的那条裙子,稍稍打扮了一下,表面就传来了摩托声。
钰媛忙打开窗子,一个壮壮实实的北方男子,用拉人的摩托车带着四个男子,从山上的树林子里驶出来。
男子跳下车来,怀里抱着一大把红彤彤的山茶花。
他隔着窗子将花递给钰媛,问:“你考虑好了吗?考虑好了,我就接你到我们森林里去。

钰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位北方男子就转身骑上摩托,拉着朋友从原路走了。

钰媛红着脸问玉娴:“你看这男子如何?”

玉娴说:“看上去挺不错的,便是这求婚办法太奇怪了。
你何不跟他上去,看个究竟?”

钰媛说:“上面是片大森林,我不敢去。

玉娴说:“来日诰日我跟你去。

第三天早上,玉娴还是帮钰媛洗衣服,晒衣服。
那个瘦削女子还是在大草地上和她捉迷藏,玉娴也

午饭后,钰媛看看玉娴脚上的中跟皮鞋说:“你穿这鞋,等会儿怎么爬山?”

她找出一双登山鞋叫玉娴换上。
三点快到了,她有些紧张,在屋里一直地走来走去,弄得玉娴也有点惶惶。

三点正,表面又响起摩托声。
钰媛拉开窗子,那男子将一小篮子红得发紫的大杨梅递给她,急匆匆地说:“你想好了吗?”

钰媛刚要开口说什么,那男子转身骑上摩托,和他的朋友们走了。

钰媛拉着玉娴,追着摩托声跑。
山上是浓荫匝地的原始大森林,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撒下点点滴滴的金光来。
山上的茅草长得快有人高了,树上站着艳丽斑斓,长尾巴拖到地上的琴鸟,草丛中跑着灰色的野兔和金色的小狐狸。
玉娴暗暗惊叹:“想不到昆明还有这么好的森林保留下来。

“这原始大森林里,哪有什么小别墅的影子?”钰媛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

“是呀!
哪有小别墅的影子?”

她们随着摩托声跑进了一条绿叶、红叶、金黄叶交织起来的长廊,长廊下茅草长得快有人高了。
长廊极长,俩人跑了良久,远处的摩托声停了。

长廊的尽头果真有一幢白色的大理石别墅,别墅前面有个宽大的阳台。
几个男子从摩托上跳下来,惶惶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阳台下走来走去。

一个穿白色长裙,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的女子,端着几盘令人垂涎的热带水果从屋里出来。
她将水果放在栏杆上,转身进屋去了。

几个男子端起果盘,狼吞虎咽地吃盘子里的水果。
吃完水果后一倒地,变成四脚蛇、蝎子、小青蛇,钻进草里不见了。

躲在树后面的钰媛尖叫一声:“跑!
”拖着脚瘫手软的玉娴,头也不回地跑。

跑到山脚下,站在晒衣物的大草地上,钰媛神色苍白、浑身抖动地说:“这地方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是呀!
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玉娴机器地重复,脑海里一片浑沌。

“你还是离开此地,回家去跟父母住吧。
”玉娴看着一脸无助的钰媛说。

钰媛摇摇头说:“弗成,我家的屋子早就卖了,几个哥哥姐姐为了争屋子,差点动刀子了。

这句话提醒了玉娴,她想起自己已经出来三天了:“噢,钰媛我要回去了。
我哥和我弟可能到处找我呢。
你跟我一起走吧,先到我家挤挤,然后赶紧将屋子卖了,搬到别处去。

钰媛无奈地指指那些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床单被子说:“你看我怎么走得开?你回去帮我找个中介来看看屋子吧。

玉娴说:“那这几天你怎么办?”

钰媛说:“全体小区白天就只有我和那个女子。
我和她议和算了,两人可以作伴。

钰媛依依不舍地目送着玉娴下山,远处的昆明城像漂浮在烟雾里,极不真实。

几天后,玉娴和中介的王师长西席来看屋子。
两人爬到山上,只瞥见一片大草地。
水流湍急的小溪还在,钰媛坐着洗衣服的青石还在,青山依旧在,全体小区却消散得无影无踪。

转自网络:寒玉窗前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