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长安城示意图。

徐燕孙《明皇并马图》。

曲江池航拍美景。

大唐芙蓉园《大唐追梦》演出。

曲江水满花千树

曲江池畔“元白梦游”雕塑。

大唐芙蓉园“紫云楼”。

韩老夫子有些不高兴!

他一不高兴,写出了描写曲江的千古名句:曲江水满花千树。

原诗题为《同水部张员外籍曲江春游寄白二十二舍人》:

漠漠轻阴晚自开,上苍白日映楼台。

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肯来。

看题目即知,惹他不高兴的人是“白二十二舍人”白居易
白居易排行二十二,又曾任中书舍人,故称“白二十二舍人”。

无论如何,在当时官任吏部侍郎且是文坛领袖的韩愈老夫子面前,“白二十二舍人”白居易既是下官,又是晚生。
可这个晚生下官一点儿都不给韩吏部面子,约好了同游曲江,他竟爽约不至。

这样的相邀,无论放在当年还是现在,多少人都会早早地前去恭候,但浮滑的“白二十二舍人”竟然没来。
以是韩吏部很不高兴:你到底因何事不肯来啊?!

实在,白居易就住在曲江附近,唐朝墨客里数他最爱往曲江跑,数他写的曲江诗词最多,达30余首。
常常“春傍曲江行”“题于曲江路”,诗中“曲江”二字常直呼出口:曲江附近住、曲江春意多、如到曲江头、还忆曲江春;曲江池畔杏园边、独绕曲江行一匝、曲江西岸又东风、曲江亭畔碧婆娑……

但这次,后起之秀白居易白乐天便是没给文坛领袖韩愈韩昌黎面子。

而韩昌黎也不愧为中唐时之文坛领袖,一首略带责备的七绝居然就写出了盖绝曲江的千古名句“曲江水满花千树”。
有此一句,至少在写曲江的诗词竞赛中,韩老夫子就压倒了写曲江数量最多的白乐天,成为现存三百多首唐人曲江诗中影响最大的名句。

不错!
迄今流传下来明确写曲江的诗词多达三百余首。
而收录进《全唐诗》的500多位著名墨客中,又有一半多曾在曲江留下了足迹。
个中包括李白、杜甫、张九龄、王维、高适、王昌龄、贾岛、孟郊、李商隐、岑参、杜牧、刘禹锡等,不一而足。

距今1100多年前那个被称为大唐的期间,那个大唐时叫“曲江”的地方,有太多的诗词、太多的盛雅、太多的故事。

曲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临曲江之隑洲兮,望南山之参差

曲江,从秦汉时起,就和帝王皇室密切干系。

提到曲江,不能不说到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隋文帝杨坚、唐太宗李世民、唐玄宗李隆基。

历史上的曲江区域,位于汉唐长安城东南,地处少陵原和乐游原之间,是一方在原间洼地上因有泉自涌而形成的天然水塘沼泽。

2200多年前的秦时,此地名隑洲,直译为河岸弯曲的汀州。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划咸阳南秦岭北麓之地为游猎享乐的上林苑,并在隑洲建筑苑中苑——宜春苑。

汉承秦制,汉高祖刘邦仍把上林苑作为皇家禁苑。
尚武好猎的汉武帝大规模扩大了上林苑操练武备,东南的离宫别馆宜春苑也予以全面整修,并疏凿扩大了涌泉水源。
因此地泉涌茂盛,流水屈曲如广陵之曲江,遂改隑洲名为曲江。
本日,西安的曲江南湖尚有汉武泉遗迹。

汉武帝在开凿起源、扩大曲江水面的同时,还在四周广植花草竹木,使宜春苑盛况空前。
在上林苑游猎时,常常是先到西真个长杨宫,再回驾至东真个宜春苑休憩宴乐。
司马相如随武帝游猎后作《哀秦二世赋》如此描述:登陂陁之长阪兮,坌入曾宫之嵯峨。
临曲江之隑洲兮,望南山之参差。

此后,复兴西汉的宣帝刘询又在曲江池北之高冈处“起乐游苑”,建“乐游庙”,这处阵势较高的冈原也因此得名乐游原。

公元581年,文帝杨坚建立隋朝,决定在已残破不堪的汉长安城东南另建都城,并将新都的城郭布局、皇宫衙署等悉托城市设计大师宇文恺卖力。

宇文恺根据地理形胜,设计并督导建造了气势恢宏的新都。
针对东南曲江凹陷地带,他奥妙地将城墙东南作直角向内波折,将曲江北半筑于城内,南半更大的凹陷地带隔于城外,并对凹陷进一步开凿加深,建起隋文帝亲自命名的皇家禁苑“芙蓉园”。

大唐初期也多承隋制,在吸收隋所营建的新都后,将芙蓉园连续作为皇家禁苑,城内池泊则规复曲江旧名。
曲江从秦之隑洲、汉之宜春、隋之芙蓉,一起走向其最兴盛期的大唐。

唐代的曲江,从文化角度说,是长安城东南隅以曲江池为中央,由附近相邻名胜共组的游览胜地,包括曲江池、芙蓉园以及侧邻的大慈恩寺、大雁塔、杏园、乐游原、青龙寺。
有湖池有冈原,有园林有寺院,有皇家登临的紫云楼,有文人登高的大雁塔,是一个范围广大、内容丰富,皇族、百官、进士、贩子、僧侣、百姓聚拢游览的园林和文化胜地。

唐太宗李世民曾三次劳驾芙蓉园,太子李治在此建筑了大慈恩寺,从西域归来的玄奘法师在寺内建筑了大雁塔。
武则天和唐睿宗时,乐游原成为京城又一游览胜地,原上寺庙也改名青龙寺并成为佛教密宗主要寺院。
日本空海和尚来长安即在此研习佛法。

唐中宗、睿宗时,开始了春日游幸芙蓉园,且有宠臣、学士侍宴的活动,并一贯延至晚唐。
天子赐宴臣僚,唐时文人多渴盼之,视为恩宠,并多有诗词记述。
李峤曾写“今日陪欢豫,还疑陟紫霄”;宋之问写有“侍宴瑶池夕,归途茄吹繁”;王维有“万乘亲斋祭,千官喜豫游”;李绅有“东风上苑开桃李,诏许看花入御园”。

唐中宗神龙年间,形成了新科进士饮于曲江、宴于杏园及雁塔题名等文化习俗,曲江的文化色彩日益浓厚。
尤其是到了玄宗的开元天宝年间,天子游幸芙蓉苑与百官宴饮曲江池、进士欢醉杏林园、万民曲池皆若狂等,都达到了壮盛阶段。
曲江也一举成为盛唐长安文化荟萃之地,唐诗长安文脉搜集所在。

六飞南幸芙蓉苑,十里飘喷鼻香入夹城

风骚天子李隆基携宠妃杨玉环登上了芙蓉园里高高的紫云楼。

携妃立玉楼的他,既喜好南眺南山秦岭的俊秀俏伟,更喜好北俯城内曲江池畔的万民乐游。

他不知道,他和他“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贵妃,此后也成了历代文人歌咏的“风景”。
他俩“玉楼宴罢醉和春”的大明宫、华清宫、芙蓉园,既是大唐兴盛的象征,也是后人哀怨的工具。

但也正是这个一手首创了开元盛世的风骚天子,在他统治期间,将曲江无论是从地理上还是文化上都推上了历史的顶峰。
疏通了汉武泉,凿修了黄渠引南山义谷水注入芙蓉园和曲江池,使曲江一带水面大增。
同时大兴土木,兴建了大批亭台楼阁。
李隆基特许中书、门下、尚书等衙署在曲江池营造楼台亭榭,而在芙蓉园内则建筑了紫云楼、彩霞亭等,“广厦修廊,连亘屈曲”。

紫云楼高筑于芙蓉园北苑墙上,极大地知足了李隆基喜好高俯万民的生理。
李山甫曾写“南山低对紫云楼,翠影红阴瑞气浮”。
为了方便李隆基能随时携嫔带妃到芙蓉园嬉戏,还专门建筑了一道“夹城”:从长安城北的大明宫沿东城墙内侧,向南修了一条和东郭城平行,连通兴庆宫和芙蓉园的复道。
夹城的宽度、高度皆与东郭城相同,遇城门处则设置蹬道,逾城楼而过。

对此,唐代墨客多有诗词反响,崇尚和讽喻中,都足见开元之盛及明皇本人对芙蓉园之喜好。

杜甫曾写:“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
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
李贺曾嘲:“军装宫妓扫蛾浅,摇摇锦旗夹城暖。
曲水飘喷鼻香去不归,梨花落尽成秋苑”。
李商隐曾思:“望断平时翠辇过,空闻子夜鬼悲歌。
金舆不返倾城色,玉殿犹分下苑波”。
最著名确当属晚唐杜牧的“六飞南幸芙蓉苑,十里飘喷鼻香入夹城。
南苑草芳眠锦雉,夹城云暖下霓旄”。

当然,李唐天子在自己游幸的同时,也很看重百官同娱和万民同乐。
尤其是每逢农历仲春一日中和节、三月三日上巳节、玄月九日重阳节三大节庆,天子在游幸时,不仅会赐宴百官,还会给臣僚放假并发放赏钱以供欢娱。
《剧谈录》载:上巳即赐宴臣僚,京兆府大陈筵席,恩赐太常及教坊声乐。

皇室游幸、百官赐宴,推动曲江不断发展发展安最负盛名的游览胜地,三大节日也于此后越来越成为唐人生活中的盛事。
春日踏青、夏日赏荷、秋日登高,一年至少三季游人“多绕曲江头”。

这个中,正逢春时的上巳节最为引人入胜。
当此之时,长安百姓会蜂拥而至曲江池畔踏青游春,修禊、赏花、插花、折柳、泛舟、乐舞、秋千。
真是“三月三日景象新,长安水边多美人”“曲江初碧草初青,万毂千蹄匝岸行”“上巳曲江滨,喧于市朝路”“鞍马皆争丽,笙歌尽斗奢”。

生性热闹的唐玄宗此时常携妃游幸芙蓉园,并引领时尚潮流。
《开元天宝遗事》曾载玄宗亲手插花宠妃:御苑新有千叶桃花,帝亲折一枝插于妃子宝冠上,曰:“此个花尤能助娇态也”。
把鲜花插在美女头上能助长女性的娇艳和媚姿,一时插花之风盛于长安。

李山甫诗曰:“争攀柳带千千手,间插花枝切切头”。
杜牧也有诗“莫怪杏园干瘪去,满城多少插花人”。
当时的曲江:鸟语花香,百花争艳,人流似潮,车马如聚,处处笙歌艳舞,各处酒宴欢颜,多少王孙公子游逸,多少佳人丽女情长。

唐诗为证:许棠“满国赏芳辰,飞蹄复走轮”;刘驾“池边草未干,日照人马来”;赵璜“长堤十里转喷鼻香车,两岸烟花锦不如”;章碣“无穷罗绮填花径,大半笙歌占麦畦”;罗隐“江花江草暖相隈,也向江边把羽觞”;薛能“狂遍曲江还醉卧,觉来人静日西斜”……

李唐皇室风骚多,大唐百姓也开化。
尤其是春日踏青之时,最是男女青年碰撞爱情火花之日。
先秦时盛行的青年男女仲春会于“桑间濮上”的习俗,在唐代开放的环境下也渗透到上巳春游中。
男女青年在此一见钟情,回家禀明父母后纳聘成亲者不在少数。
更有一些年夜胆女子看到喜好的男子,“爱把长条恼公子,惹他头上海棠花”,用柳枝敲惹对方,以示爱慕兼表心意。

此类故事,唐人多有记载。
最让民气醉又心碎的爱情故事是崔护的“人面桃花”:“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

那个大唐啊,那真的是一个很“风骚”的时期。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相较韩愈来说,白居易真是少年得志。

不说十九岁时即以“离离原上草”名动京城,单以科举来说,白居易是一举中的,还是“十七人中最少年”。
而韩老夫子却是个“老补”,补习多年,先后考了四次,末了才在25岁时登了进士。

此后的宦途,韩愈也多有不顺。
唐时,中了进士只是有了做官的资格,还要经由吏部的关试选拔,成功后才付与官职。
关试白居易也是一次成功,官授秘书省校书郎。
而韩愈就悲催多了,又持续三次不中,只好整顿行装离开长安,转而先去给他人当幕僚谋生。

中进士,对唐代的读书人那可真是“十载寒窗”后的大喜事,后来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都由此衍生。
孟郊的《登科后》:“昔日邋遢不敷夸,目前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淋漓尽致地写出了读书人登科中进士后的狂喜。

有喜自然要有庆。
由此掀起了登科进士曲江游宴活动的高潮,并逐渐演化成:曲江赐宴、杏园探花、雁塔题名、曲江流饮等浩瀚风骚雅事,从而授予了曲江浓厚的风骚氛围,曲江在此后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地理观点,更成了一个文化名词。

朝廷于曲江赐宴进士,韦述《两京新记》曰:“唐开元……后以进士每年登科第赐宴曲江。
”这种赐宴活动,从唐中宗神龙年间到唐末僖宗乾符年间,170余年基本没有中断。

杏园探花,《秦中岁时记》记载:“春时,进士杏花园初会,谓之探花宴,以少俊二人为探花使,遍游名园。
”此时之长安,城中公私园林大都向进士开放,为他们供应遍赏名园、选摘名花的便利。
张籍曾有诗赞:“谁家不借花园看,在处多将酒器行。
共贺春司能鉴识,今年定合有公卿”;翁承赞有“探花时节日偏长,恬淡东风称意忙”;徐夤有“须知红杏园中客,终作金銮殿里臣”。

雁塔题名,《唐摭言》记载:“神龙以来,杏园宴后,皆于慈恩寺塔着落款。
同年中推一善书者纪之。
”《唐国史补》卷下曰:“既捷,列其姓名于慈恩寺塔,谓之题名会。
”所题之名“妙有行列,婉若雁阵”。
很快,雁塔题名就等同于金榜题名了。

一举及第的白居易曾很得意地题诗记之:“慈恩塔着落款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后来,一些举子乃至考试前要在雁塔题名“进士某某”以博取好彩头,待及第后于名前再加一个“前”字。
时人曾有诗曰:“曾题名处添前字,送出城人乞旧诗”。

此后就进入高潮——“大宴于曲江亭子”的曲江大会。
曲江大会也是一个举国盛游的日子,上至天子“御紫云楼,垂帘不雅观焉”,下至百官公卿、贩子平民,“行市罗列,长安几于半空”。

此时的曲江,车马填塞,冠盖云集:贩子蜂拥而至摆摊设点,兜售商品;长安百姓争相往不雅观,且游且购;公卿贵族携眷不雅观光,乘机挑选女婿,物色佳婿。

作为主角的新科进士们,气宇轩昂,风骚倜傥,探花题名又酒宴,美馔佳肴歌舞伴。
雍裕之《曲江池上》:“殷勤春在曲江头,全籍群仙占胜游。
何必三山待鸾鹤,年年此地是瀛洲”;刘沧《及第后宴曲江》:“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
紫毫粉壁题仙籍,柳色箫声拂御楼”“归时不醒花间醉,绮陌喷鼻香车似水流”。

风骚人物自风骚。
宴饮之时,进士们将东晋兴起的“曲水流觞”发扬到极致,造诣了新的“曲江流饮”。
一些进士甚而“癫饮”。
《开元天宝遗事》载:进士郑愚、刘参、王冲等十几人,携妖艳艺伎三五人,于花木繁茂处席草而座,开怀畅饮,且常脱衣除帽,乃至于赤裸、狂笑、斗酒、喧呼,自称作“癫饮”。

曲江大会之盛,屡见于唐人记载及进士们自写诗词。
白居易第二年还写诗追记:“去岁欢游何处去,曲江西岸杏园东。
花下忘归因美景,尊前劝酒是东风。

相反,屡试不中的韩愈,在中进士后就险些没有这样的诗词。
可能他不甚喜好让他屡遭磨难的科举。
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曲江的喜好,否则也就写不出“曲江水满花千树”这样的佳句。

唐朝的文人啊,没有不喜好曲江的。
“三春车马客,一代繁华地”的曲江,是和唐诗同起共兴的文化高地,曲江给了墨客无穷的创作灵感,唐诗则让曲江此后一贯都是中国文民气中的文化胜地。

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韩愈老夫子一开始是压根就瞧不上白居易的。

终极艰巨奋斗成文坛领袖的韩愈,听说白居易也号称学杜甫,很不以为然。
贰心里暗想:你那些写给不识字老婆婆的诗也敢说学杜甫?此外,李白也是韩愈推崇的工具,但却遭到了白居易好友元稹的非议,这让韩愈很永劫光都对元白二人无好感。

虽然白居易的诗在当时很盛行,但在韩愈看来,盛行的不一定好,不便是些“老妪能解”的大口语歌谣嘛!
于是针对元白二人不客气地写诗讽刺:“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让白居易百口难辩。

韩愈和白居易争学杜甫,足以解释杜甫的影响之大。
同样的,在唐代浩瀚写曲江的诗词中,杜诗也从一开始就引领了风骚。

长安十年,杜甫常居于曲江南的少陵原畔,自称“杜陵布衣”“杜陵野老”“少陵野老”。
虽然此时的唐王朝,开元盛世繁华渐谢,天宝危急已露端倪,而他本人也常生存无着、贫乏落魄,但他依然怀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尚淳”的抱负四处奔忙。

他常常往来于曲江一带,乃至“朝回日日典春衣,逐日江头尽醉归”。
他的曲江诗,在悲天悯人、忧国忧民、讽刺讥喻的同时,时见绝美佳句,有的乃至字字珠玑。

《曲江对酒》中有个灵动画面:“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曲江二首》中他语入迷奇、画感十足、动感万分:“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他在讽刺“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
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的同时,却又写出随处颂扬的“三月三日景象新,长安水边多美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一次行游曲江时,杜甫和高适、薛据、岑参、储光羲等同登大雁塔,因五人都有佳作而成千古佳话。
个中岑参写道:“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
登临出世界,磴道盘虚空。
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
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
下窥指高鸟,俯听闻惊风。

杜甫的《同诸公登慈恩寺塔》则落笔时期,感慨时政,意蕴最厚:“高标跨苍天,烈风无时休。
自非旷士怀,登兹翻百忧”“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
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黄鹄去不息,哀鸣何所投。
君看随阳雁,各有衣食计。

这样的杜甫,让韩愈和白居易都推崇备至。
不过二人经历不同、文风不同,对官场浮沉心态不同,当时的文学主见也有差异。

幸亏墨客张籍!
便是曾写出“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张籍。
他和韩白二人都是好友,且知道是韩愈错怪了白,于是白居易一有新诗写出,他立马就拿给韩愈看。
韩愈后来就越看越欣赏了,也有了缓和抵牾并多交往的动机。

但自己毕竟写诗骂过人家,他又不便屈身,于是就写了一首诗让张籍带给白先试探:“墙下春渠入禁沟,渠冰初破满渠浮。
凤池近日长先暖,流到池时更不流。

白居易一看就明白了,立时提笔写了一首回诗:“渠水暗流春冻解,风吹日炙不成凝。
凤池冷暖君谙在,仲春因何更有冰。
”意思是有您韩吏部吹来的东风,咱俩之间还能有什么“冰”啊!
两位大文豪在朋友的帮助下终极“冰释前嫌”,造诣了一段诗坛佳话。

第二年春天,当岸畔多柳的曲江池又“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时,韩愈通过张籍向白居易发出了同游曲江之邀。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

韩愈把“约会”地点选在曲江是很自然的。

唐代文人有邀约同游曲江池的“文俗”,留下了很多邀游唱和诗。
韩愈和张籍之间,张籍和白居易之间都常诗邀诗答。

虽然在科举中屡试不进,但韩愈在长安“复读”时就常和朋友在曲江游吟。
此后无论是官居长安还是贬职他乡,曲江都是他常游常忆之所。
除了“曲江水满花千树”,他还写有“曲江荷花盖十里”“曲江千顷秋波净,平铺红云盖明镜”等佳句。

至于白居易,那就更是个“曲江通”了,30多首曲江诗词明证了他是多么喜好曲江,既有“独行独语曲江头”,更有同游同醉同联句。

太和二年,白居易与刘禹锡、崔群、李绛四位墨客分离多年后重聚曲江。
他们一时兴起,各吟诗一句,联成一首七律:

杏园千树欲随风,一醉同人此暂同。
(崔群)

老态忽忘丝管里,衰颜宜解羽觞中。
(李绛)

曲江日暮残红在,翰苑年深往事空。
(白居易)

二十四年流落者,故人相引到花丛。
(刘禹锡)

白居易与“十载定交契,七年镇相随。
长安最多处,多是曲江池”的石友元稹,还有一段佳话:元和四年春,元稹被朝廷派往东川。
白居易和弟弟白行简、墨客李杓直同游曲江。
贰心里默念着元稹并作诗一首:“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
忽忆故人天涯去,计程今日到梁州。

十多天后,梁州信使带来了元稹的信:“梦君同绕曲江头,也向慈恩院院游。
亭吏呼人排去马,忽惊身在古梁州。
”白在曲江惦记元并且算他到梁州时,元稹在梁州正梦见和白等同游。

曲江,留下了太多唐人的逸闻趣事。
但中唐时的唐朝已经由了顶峰。
中唐墨客韩愈、白居易、刘禹锡、柳宗元之后,唐朝国势日微,曲江和唐诗也一起下滑衰落。

“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李商隐来了。
终生郁郁不得志的他,经历了晚唐六朝更替,凄美的诗句中更多的是怅惘和哀伤。

他在深秋独游曲江:“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常常“向晚意不适”的他,常常独自“驱车登古原”:“春梦乱不记,春原登已重”“万树鸣蝉隔岸虹,乐游原上有西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薄暮。

夕阳晚照的晚唐,曲江池盛景逐渐衰落,连池水都逐渐缩小。

公元904年,朱温挟唐昭宗迁都洛阳,并拆毁宫室房屋,木料“浮渭河而下”,长安城遭到毁灭性毁坏。
曲江也不例外,当年竟泉水自竭。
至北宋时,曲江已全部开垦栽种,成为农田了。

当历史的车轮驶入如今的西安,曲江再次迎来了“天文同丽日”。
2003年,西安市成立了“曲江新区”,曲江驶上发展快车道。
大雁塔北广场、大唐芙蓉园、曲江池遗址公园、唐城墙遗址公园、大唐不夜城等标志性景区相继建成开放。

目前的曲江新区,已是陕西省、西安市确立的以文化家当和旅游家当为主导的城市发展新区,是西安培植国际化大都邑的主要承载区,是我国西部主要的文化、旅游集散地,陕西文化、旅游家当发展的标志性区域。

2020年4月22日傍晚,习近平总布告来到曲江大唐不夜城步辇儿街,与市民百姓互动。
当晚的曲江,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大唐盛景和当代景致交相照映。

何必更随鞍马队,冲泥蹋雨曲江头

白居易为什么爽约呢?

有一种说法是由于下雨了,任性的白居易以为雨天不好玩,就没有去,但最真实的情由还在他随后的回诗里——《酬韩侍郎张博士雨后游曲江见寄》:

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行便当游。

何必更随鞍马队,冲泥蹋雨曲江头。

意思是:我家小院子里的红樱树正逢花时,随便绕一圈便是很好的春游啦。
您老人家现在正当红,吹捧您的人太多,我可不想在这时候去凑热闹,跟随在您的鞍马后,冲泥又踏雨的。

这个白二十二舍人,可真够率直的!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