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1年第10期
古诗里的无名英雄
@文/马鹏波
日前,杨无锐师长西席出了一本关于《古诗十九首》的书,名为《十九日谈》。
拿到《十九日谈》时,我正和学生一起赏读《木兰诗》,有学生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大家都说木兰是巾帼英雄,但他创造,整首《木兰诗》,表现木兰沙场杀敌的内容只有寥寥六句,相反,关于木兰一家日常生活的描述占了大半,换而言之,她认为《木兰诗》里描述的木兰不足“英雄”。
在汉语天下,“木兰是巾帼英雄”已成共识,但花木兰为何是英雄,彷佛未有定论,与其说,我的学生在质疑“木兰英雄身份的合理性”,倒不如说他在关心“木兰为什么是英雄”。
于是,那节课的谈论话题就变成了关于“英雄是什么”。
很巧,杨无锐师长西席的新书《十九日谈》,谈的也是这个问题。
角度很独特也很真实,在我看来,作者所要谈论的,是“英雄”与“日常生活”的关系。

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古诗十九首》选自《昭明文选》,其创作年代不可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十九首诗在两汉已经涌现,距今至少有两千余年历史。
不仅对本日的读者而言是名副实在的古诗,对李白、杜甫们而言,同样是古诗。
中文系的学生阅读古诗,按照通畅范例,先将古汉语翻译成当代汉语,接着挖掘作者平生经历,最好能详细到墨客创作诗歌的那一年,末了用诗歌内容证明墨客那一年选择做某事的合理性,与其说在阅读古诗,倒不如说在用古诗考证作者的平生。
这种读诗办法,承自“史学大师”陈寅恪师长西席“以诗证史”的学术路径。
还有其余一种盛行的读诗办法,叫“知人论世”。
这类读者否认诗歌仅仅是一则材料,但他们也承认诗歌与墨客的平生经历密切相连,要精确解读诗歌,必须理解墨客平生。
“知人论世”者对墨客平生经历的兴趣远远高于对诗歌本身的兴趣,在他们看来,不理解作者,就无法读懂诗歌,理解了作者,诗歌不读也能懂。
于是,很多读诗者变成了“讲故事的人”,热衷窥伺墨客的私生活,与其是在读诗,倒不如说是在兜售古人的八卦。
如今市情上之以是有那么多解读杜甫、李白、王维诗歌的作品,其根本缘故原由,便是这三位墨客可供挖掘的“八卦”最多。

“诗无达诂”,这两种盛行的读诗办法在面对某些诗歌时会变得一文不名,比如那些不知作者是谁的无名诗,《古诗十九首》便是这样的诗。
选择阅读《古诗十九首》,就意味着要摒弃以上两种最盛行、最方便、最讨巧、也最引人瞩目的读诗办法。
读诗以前,不妨先思考,我们为什么要读诗?而在思考读诗的动机前,不妨先思考,诗人为何要写诗?
《毛诗序》中有这么一段话,可以视为古人对诗歌缘何而生的一种威信阐明:
“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敷,故太息之,太息之不敷,故咏歌之,咏歌之不敷,不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志者,意也。
古人认为,所谓诗,便是用措辞表达的内心想法,换而言之,小心坎有所触动、情绪产生,墨客才会写诗。
一首诗,最主要的是墨客蕴含个中的情绪;读诗,最要紧的也是感知墨客内心的情绪颠簸。
杨无锐师长西席便选择了这样一条读诗路径,从诗中捕捉墨客心灵抖动的瞬间,进而感知墨客的所思所感。
在《行行重行行》中,作者由“弃置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捕捉到墨客困惑、萎靡之后的重新振作;在《青青陵上柏》中,作者由“斗酒相娱乐,极宴娱心意”,捕捉到墨客意识到生命有限性、心生虚无感的犹疑瞬间;在《西北有高楼》中,作者由“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捕捉到墨客孤独、渴望的灵魂与其余一个干渴的灵魂相遇时的愉快诧异;在《迢迢牵牛星》中,作者由“盈盈一水间,陌陌不得语”,捕捉到墨客面对跨不过去的宿命,内心的绝望瞬间;在《孟冬寒气至》中,作者由“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捕捉到身处孤独、愁苦中的墨客收到一封信时,内心暖流呈现、爱意滋长的瞬间……
作者在解读每一首诗时,对墨客奇妙抖动的情绪都做了定格,借由定格的画面,读者可以从容感知、涵泳墨客隐蔽诗中的感情。
在某种意义上,作者充当了媒人的角色,将当代读者牵到两千年前的古人面前,与古人面对面、心连心,感知古人的所思所想,然后惊叹一声“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人应有的生活

诗工资什么要写诗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习气“以诗证史”和“知人论事”的读者,实际上默认诗歌属于时期产物,一首诗歌有其分外的历史背景,分开那个时期,诗歌的意义会急剧损耗,他们读诗的目的,是理解古代社会。
按照这样的逻辑,对古代社会不感兴趣的读者,便没有读诗的必要。
杨无锐师长西席正好见告当代读者,读诗,对每一个当代人,都有必要,由于“两千年以来,我们只是在重复《古诗十九首》里一样的苦处”。
在作者看来,面对一首诗,不存在“古人”与“今人”之分,读者须要关注的,是“人”,以及“人应该有的生活”。
在解读十九首诗时,捕捉、定格诗人情绪抖动的奇妙瞬间,也便是墨客的心动时候。
但作者并未止步于此,在定格之后,作者还把稳到了墨客心动、犹疑之后的选择过程,作者把墨客做选择的瞬间称为“性命攸关的时候”,把作出的选择称为“触目惊心的时候”,把选择后的时候称为“英雄时候”。
这个时候,在《行行重行行》里是墨客面对无可奈何的命运,困惑、萎靡后决定振作精神、用力生活;在《青青河边草》里是墨客遭受权欲对生命的危害和侮辱时,决定仍旧绽放活气、永不屈服;在《青青陵上柏》里是墨客看到生命的虚无之后决定带着芒刺负责生活;在《今日良宴会》里是有所坚守的两个人,热酒下肚,绽放人性活气的互道苦辛;在《西北有高楼》里是一个干渴、孤独的灵魂遇见另一个灵魂后,选择鼓起勇气、积极生活;在《涉江采芙蓉》里是注定回不去的异域人,决定不求任何报偿地为故乡致敬,不动声色地守住没有报偿的关系;在《东城高且长》里是一个在都邑讨生活的人,一无所获后打算不顾统统地放肆沉沦时,听到姑娘的琴音,随即决定放弃纵乐的想法,重燃希望,变成一个有所在乎的人……
《古诗十九首》的墨客都遭遇了心动时候,在心动时候他们都面临选择。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之以是“性命攸关”,是由于此乃“是否坚守人该当有的样子”的选择;之所以是“英雄时候”,是由于《古诗十九首》里的墨客终极都选择了“人该当有的样子”;之所以是“触目惊心的时候”,是由于墨客本可以不那样选择,一旦做了那样的选择,生活于他们而言只会更加苦辛。
久等丈夫不归的妇女有情由黯然伤神;被侵害的奋斗青年也偶有消沉;被辜负的闺中美人会发怨声;意识到生命虚无的游子会醉酒余生……他们都是未被命运眷顾之人,也是被日常生活侵害的苦命人,即便抛弃日常生活,也没有人会说三道四,反倒会给予充分的同情与理解,而抛弃原来的生活,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但是,他们选择了连续等待、负责生活、乐不雅观积极,主动担荷起命运的重担,刁悍地与无可奈何的命运正面相对,他们知道,这才是人该当有的样子,只有这样坚守,才能活出人的样子。
《古诗十九首》里墨客的苦处,不是古人的苦处,而是人类的苦处。
一旦生而为人,就不可避免地要与这些苦处缠斗,只要还抱有“活出人的样子”的念想,就必须面临“性命攸关的时候”。
我想,这也是当代人阅读《古诗十九首》的意义。
读完《十九日谈》,我又想到了《木兰诗》,想起了那个学生的疑问。
于是,另一节课上,我给学生作了这样的回应:
《木兰诗》的主题是“守卫眼看要被损毁的日常生活,尽快回家”。
全体故事展示的正好是战役对普通人日常生活的“毁坏”。
面对溘然而至、无可奈何的“毁坏”,木兰刁悍地迎上去,主动担荷起了生活的任务,和“战役”面对面,既保全了父亲的性命,也守住了一家人“理红妆、帖花黄”“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日常生活。
《古诗十九首》里的墨客无一例外地选择拼尽全力、守住日常生活,他们都是英雄。
花木兰和他们一样,也是英雄。
监制:皮钧
终审:蔺玉红
审校:陈敏 刘晓 刘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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