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王益之 撰
昭帝
孝昭天子,讳弗陵,武帝少子也。后元二年,仲春乙丑,立为太子,年八嵗。
【考异曰:荀纪云:昭帝登基,年十六。汉书纪云:立为太子,年八嵗。立太子之后三日,即帝位,是登基时,甫八嵗耳。又上官桀为燕王书,告霍光罪。上觉其诈。史籍是时,帝年十四,尚书旁边皆惊。盖自登基,至其年,已七年矣。当是荀纪差误。今从汉书纪。】
戊辰,太子即天子位,时政事,壹决大将军光。田千秋居丞相位,谨厚自守而已。
【通鉴】
每公卿朝会,光谓千秋曰:始与君侯俱受先帝遗诏,今光治内,君侯治外。
【孟康曰:内朝,外朝也。大司马、旁边前后将军、侍中常侍散骑诸吏,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也。】
宜有以教督,使光毋负天下。千秋曰:唯将军留神,即天下幸甚。终不肯有所言,光以此重之。
【田千秋传】
光辅幼主,政自已出,天下想闻其风采。殿中尝有怪一夜,羣臣皆惊,光召尚符玺郎,郎不肯授光,光欲夺之,郎按剑曰:臣头可得,玺不可得也。光甚谊之。嫡,诏増此郎秩二等,众庶莫不多光。
【光传】
秋七月,有司奏济北王寛,誖【布内反】人伦,又祠祭祝诅上,请诛。上遣大鸿胪利,召王,王以刃,自刭去世。
【考异曰:表以谋反书,纪以有罪书,今从传。】
国除,为北安县,属泰山郡。
【本纪,及济北王传。】
始元元年春仲春,初,武帝崩,赐诸侯王玺书。燕王旦得书,不肯哭,曰:玺书封小,京师疑有变。遣幸臣夀西长,孙纵之,王孺等之长安,以问礼仪为名。王孺见执金吾广意,问帝崩所病,立者谁子,年几嵗。广意言:待诏五莋【读与柞同】宫,宫中讙言帝崩。诸将军共立太子为帝,年八九嵗,葬时不出临,【力禁反】归以报王。王曰:上弃羣臣,无措辞,盖主又不得见,甚可怪也。复遣中大夫至京师上书,言:窃见孝武天子,躬圣道,孝宗庙,慈爱骨肉,和集兆民,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威武洋【音羊】溢,逺方执宝而朝,増郡数十,斥地且倍,封泰山,禅梁父,廵狩天下,逺方珍物,陈于太庙,德甚休盛,请立庙郡国。奏报闻,及褒赐益封。旦怒曰:我当为帝,何赐也。遂与宗室中山哀王子长等结谋,诈言修武备,备非常。长于是为旦命,令羣臣曰:寡人頼先帝休德,获奉北藩,亲受明诏,职吏事,领库兵,饬【读曰勅】武备,任重职大,夙夜兢兢,子大夫将何以规佐寡人。且燕国虽小,成周之建国也。上自召公,下及昭襄,于今千载,岂可谓无贤哉。寡人束带,听朝三十余年,曽无闻焉。其者,寡人之不及与。【读曰欤】意亦子大夫之思,有所不至乎。其咎安在。方今寡人欲挢【与矫同】邪防非,章闻扬和,抚慰百姓,移风易俗,厥路何由。子大夫其各悉心以对,寡人将察焉。羣臣皆免冠谢。旦曰:前髙后时,伪子宏,立为天子,诸侯比武事之。八年,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迎立文帝,天下乃知,非孝惠子也。我亲武帝宗子,反不得立,上书请立庙,又不听。立者疑非刘氏。即与刘泽,谋为奸书,招来郡国奸人,赋敛铜鐡,作甲兵。会缾【歩丁反】侯刘成,知泽等谋,告之青州刺史隽不疑。八月,不疑收捕泽以闻。上遣大鸿胪丞治,连及燕王。
【燕王旦传】
上以为,旦嫡亲,【荀纪】抑按不扬。公卿使大臣,请遣宗正与太中大夫公户满意,御史二人,偕徃使燕,风谕之。至燕,互异日,更见责王。宗正者,主宗室诸刘属籍。先见王为言,帝实武帝子。次侍御史,复见王,责以正法。问王欲发兵,罪名明白,当坐之。汉家有正法,王犯纎介小过,即行法直断耳,安能寛王,惊动以文法,王意益下心恐。公户满意习于经术,末了见王,称引古今通义,国家大礼,文章尔雅,谓王曰:古者,天子必内有异姓大夫,以是正骨肉也。外有同姓大夫,以是正异族也。周公辅成王,诛其两弟故治。武帝在时,尚能寛王,今帝始立,年幼,委任大臣。古者,诛罚不阿亲戚,故天下治,方本年夜臣辅政,奉法无所阿,恐不能寛王。王自谨,无令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于是旦恐怖,服罪叩头,谢过。
【禇师长西席补史记】
有诏勿治,而刘泽等皆受刑,益封缾侯。
【燕王旦传】
玄月丙子,车骑将军、秺【丁故反】侯、金日磾薨。
【本纪】
赐葬具冡地,送以轻车介士,军陈至茂陵,諡曰敬侯。
【曰磾传】
二年春正月,大将军霍光,左将军上官桀,皆受爵。
【荀纪】
三年春仲春,有星孛于西北。
【本纪】
四年秋七月,匈奴入代,杀都尉。单于年少初立,母阏氏不正,海内乖离,常恐汉兵袭之。于是卫律为单于谋,穿井筑城,治楼以藏糓,与秦人守之。汉兵至,无奈我何。即穿井数百,伐材数千。或谓:胡人不能守城,是遗【弋季反】汉粮也。卫律于是止。
【匈奴传】
冬,遣大鸿胪田广明,击益州。
【本纪】
令杜延年,以校尉将南阳士,徃从之。
【延年传】
是嵗,卫尉王莽为右将军,卫尉、骑都尉上官安,为车骑将军。卫尉并右将军。
【百官表。 考异曰:汉书本纪五年云:封皇后。父骠骑将军上官安,为桑乐侯。外戚传又云:安往后父,封桑乐侯,食邑千五百户,迁车骑将军。纪易车骑为骠骑。外戚传,以封侯在迁将军之前,皆未谕。按百官表,始元四年,骑都尉上官安,为车骑将军。是时,盖未封侯也。如此,则迁将军在四年,封侯在五年,外戚传亦云车骑,但是纪所谓骠骑者,亦难免不免差误,今从百官表。】
五年春正月,有男子乘黄犊车,建黄旐,衣黄襜【昌瞻反】褕,【音逾】着黄冒,诣北阙,自谓卫太子。
【考异曰:本纪云:张延年、隽不疑传云:成方遂。又云一姓张,名延年。今依通鉴,以不疑传为正。】
公车以闻。诏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杂识视。京兆尹隽不疑后到,叱从吏收缚。遂坐诬罔不道,要斩东市。大将军欲以女妻隽不疑,不疑固辞,不肯当,久之以病免。
【隽不疑传】
増博士弟子,员满百人。
【儒林传】
罢儋耳、真番【并安反】郡。
【本纪。 考异曰:荀纪作儋耳、番禺、九真郡。按,真番、朝鲜地。番禺、九真、儋耳,皆南越地。贾捐之传云:儋耳、珠厓,在海中洲,居民暴恶,自以阻絶,数犯吏禁,吏亦酷之,率数年一反,杀吏。汉輙发兵击定之。自初为郡,至始元元年,二十年间凡六叛。至其五年,罢儋耳郡,并属珠厓。但是,是所罢特儋耳,番禺、九真,未尝罢也。今从汉书本纪,及贾捐之传。】
初,武帝立儋耳、珠厓郡,皆在南方海中洲居,其民暴恶,自以阻絶,数犯吏禁,吏亦酷之。率数年一反,杀吏。汉輙发兵,击定之。自初为郡,至是二十余年间,凡六背叛。遂罢儋耳郡,并属珠厓。
【贾捐之传】
大鸿胪田广明,击益州,暴师频年。
【五行志】
秋,复遣军正王平等,并进,大破之,平还,拜为廷尉。
【百官表】
六年春正月,上耕于上林。
【本纪】
丁外人骄恣,怨故京兆尹樊福,使客射杀之。客藏长公主庐,吏不敢捕,渭城令胡建,将吏卒围捕。盖主闻之,与外人,上官将军,多从奴客,徃奔射,追吏,吏散走。主使仆射,劾渭城令游徼,伤主家奴,建报,亡它坐。盖主怒,使人上书,告建侵辱长公主,射甲舎门。知吏贼伤奴,辟报,故不穷审。大将军霍光寝其奏,后光病,上官氏代听事,下吏捕建,建自尽。
【胡建传。 考异曰:按,表是年,有京兆尹樊福,而盐铁议又云,胡建不得其去世。按,贤良文学,以仲春议,则丁外人之杀樊福、胡建之自尽,当在正月,今书于议盐铁之前。】
仲春,诏有司,问郡国所举贤良、文学,民所疾苦。文学对曰:窃闻治人之道,防淫佚之原,广道德之端,抑末利而开仁义,毋示以利,然后教养可兴,而风尚可移也。今郡国有盐鐡酒榷均输,与民争利,散敦厚之朴,成贪鄙之化,因此百姓就本者寡,趋末者众,愿悉罢之。
御史大夫桑宏羊难,以为此国家大业,以是制四夷,安邉足用之本,罢之不便。文学曰:有国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短长,大夫不言得丧。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懐之,因此近者亲附而逺者悦服,仁政无敌于天下,恶用费哉。大夫曰:古之立国者,开本末之途,通有无之用。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管子云:国有沃野之饶,而民不敷于食者,东西不备也。有山海之货而民不敷于财者,商工不备也。养生送终之具,待商而通,待工而成,故贤人作为舟檝之用以通川谷,服牛驾马以达陵陆。致逺穷深以是交庶物而便百姓。因此先帝建鐡官以赡用度,开均输以足财,盐鐡、均输,万民所戴仰而取给者也。文学曰:国有沃野之饶而民不敷于食者,工商盛而本业荒也。有山海之货而民不敷于财者,不务民用而淫巧众也。髙帝禁商贾不得仕宦,以是遏贪鄙之俗也。排困市井防塞利门而民犹为非,况上之为利乎。传曰:诸侯好利则大夫鄙,大夫鄙则士贪,士贪则庶人盗,是开利孔,为民罪梯也。大夫曰:均输则民齐劳逸。平凖则民不失落职。均输、平凖以是平万物而便百姓,非开利孔,为民罪梯者也。文学曰:古之赋税于民也,因其所工,不求所拙,农夫纳其获,女红効其功,令释其所有,责其所无,百姓贱卖货色,以便上求。间者,郡国或令民作布絮,吏恣留,难农,民重苦,女红再税,未见输之均也。县官擅市,则万物并收,万物并收,则物腾跃,腾跃则商贾侔利自市,侔利自市则吏容奸豪,而富商积货储物以待其急,轻贾奸吏收贱以取贵,未见凖之平也。盖古之均输,以是齐劳逸而便贡输,非以为利而贾物也。大夫曰:家人有宝器,尚匣而藏之,况人主乎。夫权利之处,必在深山穷泽之中,非豪民不能通其利。异时,盐鐡未笼,布衣有朐邴,人君有吴王,专山泽之饶,薄赋赈穷以成私威,私威积而逆节之心作,今纵民于权利,罢盐鐡以资霸道,遂其贪心,众邪羣聚,私门成党则彊御,日以不制而吞并之徒奸形成矣。文学曰:和颜悦色藏于家,诸侯藏于国,天子藏于海内,故和颜悦色以垣墙为藏闭,天子以四海为匣匮,天子适诸侯,升自阼阶,诸侯纳管键,执策而听命,示莫为主也。王者不畜聚,下藏于民,逺浮利,务民之义,义礼立则民化上。若是,虽汤武生存于世,无所容其虑。工商之事,欧冶之任,何奸之能成。三桓专鲁,六卿分晋,不以盐鐡,故权利深者,不在山海,在朝廷一家。害百家在萧墙,而不在朐邴也。大夫曰:故扇水都尉彭祖寜归言,盐鐡令品甚明,卒徒衣食县官,作铸鐡器,给用甚众,无妨于民。今总一盐鐡,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絶并兼之路也。古者,名山大泽不以封为,下之专利也。鐡器兵刃,天下大用,非众庶所宜事也。豪民欲擅山海甚至富业,故沮事者众。文学曰:扇水都尉所言统统之术,非君国子民之道也。陛下继孝武天子之后,公卿宜思以是安集百姓,致利除害,辅明主以仁义,登基六年,公卿无请,减除不急之官,省罢机利之人。陛敕令郡国、贤良、文学议三五之道,六艺之风,陈安危短长之分,指意灿然。今公卿辩议,未有所定,所谓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大夫曰:昔商君相秦也,设百倍之利,收山泽之税,国富民强,积蓄有余。因此征伐敌国,攘地斥境,不赋百姓而师以赡,故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民不苦。今盐鐡之利,以是佐百姓之急,足军旅之费,务积蓄以备乏絶,有益于国,无害于人。文学曰:文帝之时,无盐鐡之利而民富,当今有之而百姓困乏,未见利之所利,而见其害也。且利非从天来,不由地出,一取之民间,谓之百倍,此计之失落也。夫李梅多实者,来年为之衰,新糓熟者,旧糓为之亏。自天地不能两盈,而况于人事乎。故利于此者,必耗于彼,商鞅峭【七呌反】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其后,秦日以危,利蓄而怨积,地广而祸搆,恶在利用不竭乎。大夫曰:诸侯以国为家,其忧在内。天子以八极为境,其虑在外。故宇小者用菲,功巨者用大。因此县官开园池,总山海,致利以助贡赋,修沟渠,立诸农,广田收,盛苑囿,太仆、水衡少府、大农,嵗课诸入,田收之利,池籞之假。及北邉置田官,以赡诸用而犹未足。今欲罢之,高下俱殚,困乏之应也。虽节用如之,何其可。文学曰:古者,制地足以养民,民足以承其上,千乗之国,百里之地,公、侯、伯、子、男,各充其求,赡其欲。秦兼万国之地,有四海之富而意不赡,非宇小而用菲者。欲多而下不堪其求也。语曰:厨有腐肉,国有饥民,厩有肥马,路有餧人,今狗马之养,虫兽之食,岂特腐肉秣马之费哉。无用之官,不急之作,无功而衣食县官者众。因此上不敷而下困乏也。今不减其本而与百姓争荐草,与商贾争市利,非以是明主德而相国家也。夫男耕女绩,天下之大业也。古者,分地而处之,因此业无不食之地,国无乏作之民。今县官多张苑囿、公田、池泽,公家有鄣假之名,而利归权家。三辅廹近山河,地狭人众,四方并臻,粟米不能相赡,公田转假,桑榆菜菓不殖,地力不尽,愚以为非。先帝所开苑囿池籞可赋,归之于民,县官租税而已。夫如是,匹夫之力,尽于南畆。匹妇之力,尽于麻桑。野外辟,麻桑治,则高下俱衍,何困乏之有。大夫黙然,视丞相御史。文学曰:今天下合为一家,利末恶欲行,淫巧恶欲施,大夫君以心,计谋国,用搆诸侯,参以酒榷。咸阳孔仅,増以盐鐡,江充耕谷之等,各以锋鋭,言利末之事,析秋毫可谓无间矣。然国家衰耗,城郭空虚,故非崇仁义,无以化民,非力本农,无以富邦也。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歩为畆,什而籍一。先帝怜百姓衣食不敷,制田二百四十歩而一畆,率三十而税一。惰民不务田作,饥寒及已,固其理也。盐鐡又何过乎。文学曰:什一而籍民之力也,丰耗羙恶,与民共之。故曰什一,天下之中正也。今田虽三十而以顷畆出税,乐嵗粒米狼戾而寡取之。荒年饥馑而必求足加之,以口赋更繇之役,率一人之作,等分其功,农夫悉其所得,或假贷而益之,因此百姓力耕疾作而饥寒,遂及已也。御史曰:古者,十五入太学与小役,二十而冠与戎事,五十以上,血脉益刚,曰艾壮。诗曰:方叔元老,克壮其犹。今陛下寛力役之政,二十三始赋,五十六而免,以是辅耆壮而息老艾也。丁者,治其田里,老者,修其塘园,则无饥寒之患,不治其家而讼县官,亦悖矣。文学曰:十九以下为殇,未成人也。二十而冠,三十而娶,可以从戎事。五十以上曰艾老,杖于家,不从力役,以是扶不敷而息髙年也。乡饮酒,耆老异馔,以是优耆耄而明养老也。今五十以上至六十,与子孙服挽输,并给繇役,非养老之意也。古者,有大丧者,居三年,不呼其门,通其孝道,遂其哀戚之心也。今或僵尸衰绖而从戎事,非以是子百姓,顺孝悌之心也。陛下富于春秋,委任大臣,公卿辅政,政教未均,故庶人议也。御史黙然不答。大夫曰:明主忧劳万人,思念北邉。故举贤良、文学髙第,将欲不雅观殊议异策。庶几云得。诸生无能出竒计,徒守空言,不知取舍之宜,时世之变,此岂明主所欲闻哉。文学曰:诸生对策,殊路同归,指在于崇礼义,退财利,复徃古之道,匡当世之失落,宜可行者焉。执事闇于明礼而喻于利末,沮事隳议,以故至今未决也。大夫视文学,悒悒而不言。丞相史曰:辩国家之政事,论执政之得失落,何不垂垂道理相喻,何至切切如此乎。贤良、文学皆离席曰:鄙人固陋,年夜言以逆执事。夫药酒苦于口而利于病,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诸生之谔谔,乃公卿之良药鍼石也。大夫色少寛。丞相史曰:今以晚世不雅观之,世殊而事异,文景之际,建元之始,民朴而归本,吏亷而自重。殷殷屯屯,人衍而家富,今政非改而教非易也,何世之弥薄而俗之滋衰也。贤良曰:窃闻闾里长老之言,徃者常民,衣服温暖而不靡,器朴实牢而致用,马足以易歩,车足以自载,酒足以合欢而不湛。乐足以理心而不淫。入无宴乐之闻,出无佚游之不雅观,行即负羸,止作锄耘,用约而财饶,本修而民富,送死哀而不华,养生适而不奢,大臣正而无欲,执政寛而不苛,故庶民寜其性,百吏保其官。建元,始崇文修德,其后邪臣,各以伎艺,亏乱至治。外障山海,内兴诸利,杨可胜告缗,江充禁服,张大夫革令,杜周治狱,夏兰之属妄搏,王温舒之徒妄杀,残吏萌起,扰乱良民,当此之时,百姓不保其首领,年夜富莫必其族姓。圣主觉焉,廼诛灭残贼,以塞天下之责,居民肆然复安。然其祸,累世不复,疮痍至今未息,故百官尚有残贼之政,而强宰尚有强夺之心。大臣专权而断击,豪猾多党而侵占。富贵奢侈,贫贱簒杀,女红难成而易弊,车器难就而易败。常民文杯画案,婢妾衣纨履丝,匹庶粺饭肉食,无而为有,贫而强夸,生不养,去世厚葬。送死殚家,遣女满车。富者欲过,贫者欲及。因此民年急嵗,匆匆寡耻而少亷,刑非诛恶而奸犹不止也。大夫曰:吾以贤良为少愈,乃反若胡车之相随乎。贤良曰:宫室、舆马、衣服、东西、丧祭、食饮、声色、玩好,人情之所不能已也。故圣人为之制度以防之。间者,士大夫务于权利,怠于礼义,故百姓仿效,颇逾制度。古者,衣服不中制,东西不中用,不粥于市,今民间雕琢不中之物,刻画无用之器。古者,庶人之乗者,马足以代其劳而已。今富者,连车列骑,骖贰辎軿。夫一马伏枥,当中家六口之食,亡丁男一人之事。古者,庶人耋老而后衣丝,别的则麻桑而已。今富者缛绣罗纨,中者素绨锦缣,常民而被后妃之服,亵人而居婚姻之饰。古者,庶人粝食藜藿,非乡饮酒膢腊,敬拜无酒肉,今闾巷,无端烹杀相聚,野外负粟而徃,挈肉而归。夫一豕之肉,得中年之收十五斗粟,当丁男半月之食。古者,庶人春秋修其祖,祠以时,有事于五祀,盖无出门之祭。今富者,祈名岳,望山川,椎牛击鼓,戱倡舞像。古者,德行求福,故敬拜而寛仁义。求吉,故卜筮而布。现代俗寛于行而求于鬼,怠于礼而笃于祭。古者,土鼓蒉枹,击木拊石,以尽其懽,及后卿大夫有管磬,士有琴瑟。今富者,钟鼓五乐,歌儿数曹。中者,鸣竽调瑟,郑儛赵讴。古者,瓦棺容尸,木板堲周,其后桐棺不衣,采椁不斵。今富者,绣墙题凑。中者,梓棺楩椁。古者,明器有形无实,示民不用也。后则有醯醢之藏,桐马偶人,其物不备。今厚资多藏,器用如生人。古者,不封不树,反虞祭于寝,无庙堂之位。其后则封之,庶人之坟半仭,其髙可隐。今富者,积土成山,列树成林,台榭连阁,集不雅观增楼。古者,隣有丧,舂不相杵,巷不歌謡。孔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今俗因人之丧,以求酒肉,幸与小坐而责办歌舞,俳优连,笑伎戱。古者,嫁娶之服,未之以记。虞夏之后,表布内丝,骨笄象珥,封君夫人,加锦尚褧而已。今富者,皮衣朱貉,繁露环佩。古者,事生尽爱,送死尽哀。今生不能致其爱敬,去世以奢侈相髙,虽无哀戚之心,而厚葬重币者则以为孝,庶民慕效,至于废屋卖业。古者,夫妇之好,一男一女而成家室之道。及后,士一妾,大夫二,诸侯,侄娣九女而已。今诸侯百数,卿大夫十数,中者侍御,富者盈室。因此女或怨旷失落时,男或放去世无匹。古者,不以人力,狥于禽兽,不夺民财以养狗马。因此财衍而力有余。今猛兽竒虫,不可以耕耘。而令当耕耘者养食之,百姓或裋褐不完,而犬马衣文绣,庶民或糠糟不接,而禽兽食肉。夫宫室奢侈,林木之蠧也。东西雕琢,财用之蠧也。衣食靡丽,布帛之蠧也。狗马食人食,五谷之蠧也。口腹纵恣,鱼肉之蠧也。用费不节,府库之蠧也。漏积不禁,野外之蠧也。丧祭无度,伤生之蠧也。目修于五色,耳营于五音,体极轻薄,口穷甘脆,功积于无用,财尽于不急,故国病聚不敷则政怠。人病聚不敷则身危。丞相曰:治聚不敷,柰何。贤良曰:昔晏子相齐,民奢,示之以俭,民俭,示之以礼。今公卿大夫,诚能节车舆,适衣服,躬亲节俭,率以老诚,罢园池,损田宅,内无事乎市列,外无事乎山泽,农夫有所施其功,女红有所粥其业。如是,则气脉和平而无聚不敷之患矣。大夫曰:昔公孙布被,儿寛练袍衣若仆妾,食若庸夫。淮南逆于内,蛮夷暴于外,盗贼不为禁,奢侈不为节,何聚不敷之能治乎。贤良曰:文景之际,建元之始,大臣尚有争引守正之义。自此往后,多承意从欲,少敢直言面议而正刺,因公而徇私。故武安丞相,讼园田,争曲直于人主之前。夫九层之台一倾,公输子不能正。本朝一邪,伊望不能复。故公孙丞相、儿大夫,侧身行道,分禄以养贤,卑已以下士,无行人子产之继。而葛绎澎侯,隳坏其绪,毁其客馆、议堂,以为马厩妇舍,无养士之礼而尚骄矜之色,亷耻陵迟而争于利矣。大夫勃然作色,黙而不应。丞相史曰:以贤良文学之议,则有司蒙素飡之耻,使贤良而亲民伟仕,亦未见其能医百姓之疾也。贤良曰:谈何随意马虎,而况行之乎。今欲下箴石,通关鬲,则恐有盛胡之累,怀针槖艾,则被不工之名,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君子之路,行止之道,固狭耳。大夫曰:今守相,古之方伯,専制千里,善恶在己,巳不能耳,道何狭之有哉。贤良曰:今吏道壅而不选,富者以财贾官,勇者以去世射功,戱车鼎跃,咸出补吏,累功积日,或至卿相,擅生杀之柄,专万民之命,因此徃者,郡国庶民,相乗而不能理,或至锯颈,杀不辜而不能正执纪纲,非其道故也。古者,封贤禄能,不过百里,百里之中而为都疆,垂不过五十,犹以为一人之身,明不能照,聪不能逹,故立卿大夫以佐之,而政治乃备。今守相无古诸侯之贤,而莅千里之政,主一郡之众,一人之身,治乱在已,千里与之转化,不可不熟择也。故人主有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大夫曰:吏多不良矣,又侵渔百姓,长吏厉诸小吏,小吏厉诸百姓。贤良曰:今小吏禄薄,郡国繇役,逺至三辅,常居则匮于衣食,有故则卖畜鬻产。不徒是也,府求之县,县求之乡,乡安取之哉。夫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亷者,先其身。故贪鄙在率,不不才教。训在政,不在民。大夫曰:君子,内洁已而不能教于彼,周公不能正管、蔡之邪,子产不能正邓晳之伪,今逐一责之有司,有司岂能缚其伯仲,而使之无为非哉。贤良曰:春秋,讥刺不及庶人,责其率也。古者,大夫将临刑,声色不御,耻不能以化而伤其不全也。政教闇而不着,百姓蹶而不扶。若此,则何以为民父母。大夫曰:人君不畜恶民。农夫不畜恶草。鉏恶草而众苗成,刑恶民而万夫悦。故刑以是正民,鉏以是别苗也。贤良曰:刑之于治,犹策之于御也。良工不能无策。御者,有策而勿用。今废其纪纲而不能张,坏其礼义而不能防,陷民于罔,从而猎之以刑。是犹开其阑牢,发以毒矢也。曽子曰:上失落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不伤民之不治,而伐己之能得奸,犹弋者覩鸟兽,挂罻罗而喜也。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足而知荣辱。方今之务,在罢盐鐡,退权利,分地皮,趣本业,养桑麻,尽地力,则民自富。民无饥寒之忧,则教可成也。语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夫如是,则民徙义而从善,入孝而出悌,何暴慢之有。大夫曰:县官铸农器,使民务本,不营于末,则无饥寒之累。盐铁何害而罢。贤良曰:农,天下之大业也。鐡器,民之大用也。器用便利则用力少,而得作多。功用不具则田畴荒,而谷不殖。徃时,盐与五谷同价,器和利而中用。今县官鼓铸鐡器,大抵多为大器,不给民用。盐鐡价贵,百姓皆不便。贫民或木耕手耨,土耰啖食。鐡官卖器不售,或颇赋于民,卒徒作不中程,时命助之,徴发无限,百姓苦之。今能务本去末,湛民以礼,示民以朴,则百姓反本而不营末矣。丞相史曰:先王之道,轶久而难复。贤良、文学之言深逺而难行,非当世之所能及也。于是遂罢议。
【本纪,盐鐡论,通典。】
桓寛曰:余覩盐鐡之议,异哉吾所闻。汝南朱子伯,为子言,当此之时,豪俊并进,四方辐凑,贤良,茂陵唐生。文学,鲁万生之伦六十余人,咸聚阙庭,舒六艺之风,论太平之原,智者赞其虑,仁者明其施,勇者见其断,辩者陈其词,訚訚焉,侃侃焉,虽不能详备,斯可略不雅观矣。然蔽于云雾,终废弗成。悲夫,公卿知任武可以辟地,而不知德广可以附逺。知权利可以广用,而不知稼穑可以富国也。近者亲附,逺者恱德,则作甚而不成,何求而不得,不出于斯路,而务畜利长威,岂不谬哉。中山刘子雍言,王道矫当世,复诸正,务在乎反本直,而不徼切而不□。斌斌然,斯可谓宏博君子矣。九江祝生,奋由路之意,推史鱼之节,发奋懑,刺讥公卿,介然直而不挠,可谓不畏强御矣。桑大夫,据当世,合时变,推道术,尚权利,辟略小,辩虽非正法,然巨儒宿学,不能自解,博物通逹之士也。然摄公卿之柄,不引凖绳,以道化下,放于利末,不师古始,处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陨其姓,以及厥宗。车丞相,履伊吕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立足而去,彼哉,彼哉,若夫丞相、御史大夫两府之士,不能正议以辅宰相,成同类,长同行,阿意茍合以说其上,斗筲之徒,何足算也。
时济隂魏相,亦以文学对策,谓赏罚以是劝善禁恶,政之本也。日者,燕王为无道,韩义出身彊谏,为王所杀。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宜显赏其子,以示天下,明为人臣之义。霍光纳其言,因擢义子延夀,为谏大夫。
【考异曰:此事,通鉴载于燕王、桑宏羊谋反,坐诛之后。且云,久之,魏相对策。非也。按,昭帝时,唯始元五年,下诏,举贤良文学。六年,有司与贤良文学,论难盐铁事。自此往后,无再举贤良、文学之文。然通鉴以是载于元鳯元年,燕王去世之后者,正以魏相策云,日者,燕王为无道,韩义谏而去世,遂附于此,不知相所谓燕王为无道者,乃昭帝初立时,燕王与齐孝王子刘泽等,行刺隽不疑,义以谏去世。至六年,举贤良、文学而相对策,遂及之耳。故相传云,相以贤良对策髙第,为茂陵令。御史大夫桑宏羊客,诈称御史,为相所捕论,益知相对策,在宏羊未去世之前明矣。】
相为茂陵令,御史大夫桑宏羊客,诈称御史止传丞,不以时谒。客怒縳。丞相疑其有奸,收捕,按致其罪,论弃客市。茂陵大治。
【韩延夀,魏相传。】
初,苏武在北海上,汉求武及马宏等,后匈奴归此二人。
【考异曰:匈奴传云:壷衍鞮单于立,三嵗,卫律更谋,归汉使不降者,苏武、马宏等。单于以始元二年立,如此则武归,当在始元四年。按,纪,移中监苏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以为典属国。武传云:武来归,明年,上官桀等谋反,桀以元鳯元年诛。则武归在始元六年,而匈奴传所载,误矣。又武传云:昭帝登基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去世,后汉使复至,常恵夜见汉使,教以天子射鴈,得帛书,言武在某泽中。青鸟使让单于,单于乃归武等,以此攷之,初不出于卫律,今从武传。】
故凡从武还者、九人,既至京师,拜为典属国。霍光、上官桀素与李陵善,遣陵故人、陇西任立政等三人,俱至匈奴,招陵。立政等至,单于置酒,赐汉青鸟使,李陵、卫律皆侍坐,立政等见陵,未得密语。即目视陵而数数自循其刀环,握其足,隂谕之,言可还归汉也。后陵、律持牛酒,劳汉使,博饮,两人胡服椎结。【读曰髻】立政大言曰:汉已大赦,中国安乐,主上富于春秋,霍子孟、上官少叔用事,以此言微动之,陵黙不应,熟视而自循其髪。荅曰:吾已胡服矣。有顷,律起换衣。立政曰:咄少卿良苦,霍子孟、上官少叔谢女。陵曰:霍与上官无恙乎。立政曰:请少卿来归故乡,毋忧富贵。陵字立政曰:少公,归易耳,恐再辱,奈何。语未卒,卫律还,颇闻余语,曰:李少卿,贤者,不独居一国,范蠡徧游天下,由余去戎入秦,今何语之亲也。因罢去,立政随谓陵曰:亦故意乎。陵曰:丈夫不能再辱,遂去世于匈奴。
【本纪、苏武、常恵、李陵、匈奴传、通鉴。】
夏,旱,大雩,不得举火。
【本纪,五行志。】
上官桀、安,记光过失落予燕王,令上书告之。又为丁外人,求封。燕王大喜,上书称:子路丧姊,朞而不除。孔子非之。子路曰:由不幸寡,兄弟不忍除之,故曰:不雅观过知仁。今臣与陛下,独占长公主为姊,陛下幸使丁外人侍之,外人宜蒙爵号,书奏,上以问光,光执不许。桀等又诈使人,为燕王旦上书。曰:昔秦据南面之位,制一世之命,威服四夷,轻弱骨肉,显重异族,废道任刑,无恩宗室,其后尉佗入南越,陈渉呼楚泽,近狎作乱,内外俱发,赵氏无烟火焉。髙天子览踪迹,不雅观得失落,见秦建本,非是。故改其路,规土连城,布王子孙,因此枝叶扶疎,异姓不得间也。今陛下承明继成,委任公卿,羣臣连与成朋,非毁宗室,肤受之愬,日骋于廷,恶吏废法立威,主恩不及下究。又言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归符玺,入宿卫,察奸臣之变。时上年十四,觉其诈。
【本纪,燕王、霍光传。 考异曰:本纪云:桀等诈使人,为燕王旦上书。霍光传云:上曰:朕知是书诈也,将军之广明,都郎属耳。燕王何以得知之。至燕王传乃云:旦自上疏。又云:帝觉其有诈,遂亲信光,与霍光传所载殊乖异。顔氏疑燕王传之误,今从本纪及霍光传。】
元鳯元年春三月,赐郡国所选有行义者,涿郡韩福等五人帛,人五十匹,遣归。
【本纪。 考异曰:荀纪载于始元元年,今从汉书本纪。】
迁赵充国中郎将,将屯上谷,还为水衡都尉。
【充国传,百官表。】
八月,上官桀等谋,令长公主置酒,请霍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
【光传。 考异曰:外戚传,载桀又谋诱燕王,至而诛之。因废帝而立桀,此必无之事,殆当时文致之辞也。本纪诏,亦不过曰:共谋,令长公主置酒,伏兵杀大将军光,徴立燕王为天子,亦无诛燕王,立桀之语。今从本纪,削去此两语,推原其始,不过争权,遂致于此。当是时也,首发此谋者燕仓,仓为大将军幕府军吏,继以告杨敞,敞即燕王所告长史敞,亡功至搜粟都尉者也。闻其事于朝者,乃杜延年,延年又光亲信腹心之人也。事之终,始发于此三人,固不无可疑者。至宣帝时,魏相欲摧霍氏,或告霍禹等,欲令太后置酒,引丞相斩之,因废帝而立禹。谓霍氏怨望,欲杀相则有之,至于废天子而立禹,是亦诛燕王立桀之类也。出乎尔者,反乎尔,其斯之谓与。唯禇师长西席补史记,侯表,书上官桀曰:与大将军霍光争权,因以谋反族灭,此得之矣。千百载之下,不欲擅变旧史,因书于此焉。】
燕王置驿,书徃来相报,许立桀为王,外连郡国豪桀以千数。旦以语相平,平曰:大王前与刘泽结谋,事未成而发觉者,以刘泽素夸,好侵占也。平闻左将军素轻易,车骑将军少而骄,臣恐其如刘泽时,不能成,又恐既成,反大王也。旦曰:前日一男子诣阙,自谓故太子,长安中民,趣乡【读曰向】之,正讙不可止,大将军恐,出兵陈之,以自备耳。我,帝宗子,天下所信,何忧见反。后谓羣臣,盖主报言,独患大将军与右将军王莽,今右将军物故,丞相病,幸事必成徴。不久,令羣臣皆装。是时,天雨,虹下属【之欲反】宫中,饮井水,井水竭,厠中豕羣出,坏大官灶,乌鹊鬭去世,鼠舞殿端门中,殿上户自闭,不可开,天火烧城门,大风坏宫城楼,折拔树木,流星下堕,后妃以下,皆恐,王惊病,使人祠葭【音家】水,台【音怡】水。王客吕广等知星,为王言,当有兵围城,期在玄月、十月,汉当有大臣戮去世者,王愈忧恐,谓广等曰:找事不成,妖祥数见,兵气且至,奈何。会盖主舎人父,假稻田青鸟使燕仓,知其谋。
【燕王传】
仓故为大将军幕府军吏,
【补史记,侯表。】
以告大司农杨敞,敞素谨,畏不敢言。廼移病卧,以告谏大夫杜延年,延年以闻。
【敞传】
玄月,诏丞相,部中二千石,逐捕。
【燕王传】
丞相徴事任宫,格捕桀,杀之便门。丞相少史王夀,
【考异曰:汉书侯表,作王山夀。史记侯表,作王山。今从汉书纪,作王夀。】
説安与俱入,丞相斩安。
【补史记侯表】
时典属国苏武子男元,与安有谋,坐去世。武素与桀、宏羊有旧,又数为燕王所讼。廷尉穷治党与,奏请逮捕武,霍光寝其奏,免武官。
【苏武传】
冬十月,封延年、仓、宫、夀,皆为列侯。
【本纪】
杨敞以九卿,不輙言,故不得侯。
【杨敞传。 按,原来不书封延年等列侯句,当是脱落,今补入。】
旦闻桀、安等事觉,忧懑置酒,与羣臣妃妾别,因欲自尽,旁边止王。会天子使青鸟使,赐旦玺书。曰:昔髙天子王天下,建立子弟,以藩屏社稷。先日,诸吕隂谋大逆,刘氏不絶若髪,頼绛侯等伐罪贼乱,尊立孝文,以安宗庙,非以中外有人,表里相应故邪。樊、郦、曹、灌、擕剑推锋,从髙帝垦菑【古灾字】除害,耘鉏海内,勤苦至矣,然赏不过封侯。今宗室子孙,曽无暴衣露冠之劳,裂地而王之,分财而赐之,父去世子继,兄终弟及,今王骨肉嫡亲,敌吾一体,廼与他姓异族,谋害社稷,亲其所踈,踈其所亲,有逆悖之心,无忠爱之义,如使古人有知,当何面孔,复奉齐酎,见髙祖之庙乎。旦得书,以绶自绞。天子加恩,赐旦諡,曰:刺王。
【燕王传】
大将军光既诛上官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罚痛绳羣下,繇是俗吏,上严厉,以为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阳黄霸,独用寛和名。
【循吏传】
大将军长史丙吉,荐儒生王仲翁、萧望之等数人于霍光,皆召见。光自经上官桀等谋后,出入自备,吏民当见者露,索去兵刄,两吏夹持,望之独不肯听,自引出閤,曰:不愿见吏,牵持匈匈。光闻之,告吏勿持望之。既至前,説光曰:将军以功德,辅幼主,将以流大化,致于治平,因此天下之士,延颈企踵,争愿自効,以辅髙明。今士见者,皆先露,索挟持,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于是光独不除用望之,而仲翁等,皆补大将军史。
【望之传】
宗止刘德,杂案上官氏,盖主事,盖长公主孙谭,遮德自言。德数【所具反】责以公主起居无状。侍御史以为,光望不受女承指,劾德诋毁,诏狱免为庶人,屏居山田,光闻而恨之,复白召德,守青州刺史。
【刘徳传,百官表。】
二年夏六月,赦天下。
【本纪】
三年春正月,泰山、莱芜山南,匈匈有数千人声,民视之,有大石自主,髙丈五尺,大四十八围,入地深八尺,三石为足,石立后,有白乌数千,下集其旁。是时,昌邑有枯社木,卧复活。又上林有桞树,枯僵自起生。
【按,原来无此句,与下文不应,当是脱落,今补入。】
符节令鲁国眭【息随反】宏,推春秋之意,以为石、栁,皆隂类,下民之象,泰山者,岱宗之岳。王者易姓,告代之处。本年夜石自主,僵【居羊反】栁复起,非人力所为。宏意亦不知其所在,即説曰:先师董仲舒有言,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贤人之受命汉家。尧后有传,国之运,宜求索贤人,䄠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顺定命。宏使朋侪内官长赐,上此书。时帝幼,大将军光秉政,恶之,下其书廷尉,奏赐、宏妄设妖言惑众,大逆不道,皆受刑。
【眭宏传】
仲春癸丑,下廷尉王平,少府徐仁狱。光以其玩法轻重,皆坐以纵反者。
【考异曰:此通鉴本文也。按,传无卒下之狱四字,兼前已云,光以千秋擅召二千石,外内异言,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狱。今又云,卒下之狱,则为重复。今撤除此四字。】
冬,辽东乌桓反。先是,匈奴三千余骑入五原,霍光欲发兵,邀【于尧反】击之,以问赵充国。
【考异曰:按传,武都氐反,赵充国以护军都尉将兵,击定之。迁中郎将。武都氐反在元年,当是元年,已为中郎将,此言护军都尉,恐误,今撤除之。】
充国以为招冦生事,非计也。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明友言可击。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击之,斩首六千余级,获三王首,匈奴繇是恐,不敢出兵。
【本纪,匈奴传。】
太史令张夀王上书言:歴者,天地之大纪,上帝所为,传黄帝,调律歴。汉元年以来用之,今隂阳不调,宜更歴之过也。诏下主歴青鸟使、鲜于妄人,诘问夀王,不服。妄人请与治歴,大司农中丞麻光等二十余人,杂候日月晦朔弦望,八节二十四气,钧校诸歴用状。奏可。诏与丞相、御史大将军、右将军史各一人,杂候上林清台,课诸歴疏宻,凡十一家,以元鳯三年十一月朔旦冬至,尽五年十仲春,各有第。夀王课疏逺。案,汉元年不用黄帝调歴。夀王非汉歴,逆天道,非所宜言,大不敬,有诏勿劾,复候,尽六年,太初歴第一,即墨徐万且,【子余反】长安徐禹,治太初歴,亦第一。夀王及待诏李信,治黄帝调歴,课皆疏阔。又言黄帝至元鳯三年,六千余嵗,丞相属宝,长安单安国,安陵桮育治,终始言,黄帝以来三千六百二十九嵗,不与夀王合。夀王又移帝王録,舜、禹年嵗,不合人年。夀王言:化益为天子,代禹,骊山女亦为天子,在殷、周间,皆不合经术。夀王歴廼太史官殷歴也。夀王猥曰:安得五家歴。又妄语:太初歴亏四分日之三,去小余七百五分,以故隂阳不调,谓之浊世。劾夀王吏八百石,古之大夫,服儒衣,诵不详之辞,作妖言,欲乱制度,不道,奏可。夀王候课,比三年下,终不服。再劾去世。更赦,勿劾。遂不更言。诋毁益甚,竟以下吏。
【律歴志】
是嵗,青州刺史刘德为宗正,光禄大夫河内蔡义,为少府。
【百官表】
初,义以明经给事大将军莫府,迁补覆盎城门候。久之,诏求能为韩诗者,徴义,待诏,久不进见。义上疏曰:臣,山东草莱之人,行能亡所比,边幅不及众,然而不弃人伦者,窃以闻道于先师,自托于经术也,愿赐清闲【读曰闲】之燕,得尽精思于前。上召见,义説诗。甚说【读曰恱】之,擢为光禄大夫、给事中,进授帝,至是为少府。
【义传】
四年春,正月丁亥,帝加元服。
【本纪。 通典载,帝冠。辞曰:陛下摛着先帝之光辉,以承皇天之嘉祐,钦奉孟春之吉辰,普尊天道之郊域,秉率万福之丕灵,始加昭明之元服,推逺冲孺之幼志,蕴积文武之就德,肃勤髙祖之清庙。六合之内,靡不蒙福,承天无极。】
是时,帝始冠,长八尺二寸。
【外戚,许后传。】
通诗、尚书,有明哲之性,霍光亡周公之德。秉政九年,久于周公。上既冠,而犹不归政。
【五行志】
是月,丞相富民定侯田千秋薨。
【本纪。 考异曰:百官表,史记将相表,皆云:正月甲戌,千秋薨。按长歴,是年仲春乙夘朔,逆而推之,正月无甲戌,当是字误,今除之。】
初,千秋年迈,上优之朝见,得乗小车,因号曰车丞相。
【千秋传】
魏相为河南太守,禁止奸邪,豪彊畏服。田千秋子为雒阳武库令,自见失落父而相治郡严,恐久获辠,乃自免去。相使掾追呼之,遂不肯还。相独恨曰:大将军闻此,令辞官,必以我为用,丞相去世,不能遇其子,使当世朱紫,非我殆矣。武库令西至长安,大将军光果以责过相,曰:幼主新立,以为函谷,京师之固,武库精兵所聚,故以丞相弟为关都尉,子为武库令。今河南太守,不深惟国家大策,茍见丞相不在,而斥逐其子,何浅薄也。后人有告相贼杀不辜,事下有司。河南卒戍中都官者二三千人,遮大将军,自言愿复留,作一年,以赎太守罪。河南老弱万余人守关,欲入上书,关吏以闻。大将军用武库令事,遂下相廷尉狱。
【魏相传】
仲春乙丑,御史大夫王䜣为丞相,封宜春侯。
【百官表。 考异曰:胡致堂拙见,谓田千秋薨,二年不拜丞相,是霍光,少昭帝也。杨敞薨,逾月而拜蔡义为丞相,是霍光不敢,少宣帝也。其言善矣。殊不知田千秋之后,即拜王䜣为相。通鉴失落于登载,遂使致堂误发此议耳。今据百官表増入。】
大司农杨敞,为御史大夫。
【百官表,王䜣传】
夏六月,赦天下。
【本纪】
初,李广利击大宛,还过杅【音乌】弥。杅弥遣太子頼丹为质于龟兹,【音邱慈。 按西域传,此下有广利责兹,不得受杅弥质,即将頼丹入,至京师。昭帝以为校尉,将军田轮台事,此本不载,当是脱落。】
楼兰王去世,匈奴先闻之,遣其质子安归,归,得立为王。汉遣使,诏新王,令入朝,天子将加厚赏。楼兰王继母,谓王曰:先王遣两子质汉,皆不还,奈何,欲徃朝乎。王用其计,谢使曰:新立,国未定,愿待后年,入见天子。
【西域传】
傅介子从大宛还,奏事,诏拜介子为中郎,迁平乐监。介子谓大将军光曰:楼兰、兹数反覆,愿徃刺之,以威示诸国。大将军曰:兹道逺,且验之于楼兰,于是白遣之。介子与士卒俱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至楼兰,楼兰王贪汉物,来见青鸟使,介子与坐饮,陈物示之。饮酒皆醉,介子谓王曰:天子使我私报王,王起,随介子入帐中,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之,立去世。其朱紫旁边,皆散走。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来诛王。
【傅介子传】
当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
【西域传。 考异曰:傅介子传云:当更立前太子,质在汉者。与西域传,所言不同。按,其后,汉卒立尉屠耆,当是西域传所言为正。今从之。】
秋七月乙巳,诏曰:楼兰王安归,
【考异曰:西域传,作尝归。按,本纪,傅介子传,皆作安归,今从之。】
常为匈奴间候,遮汉青鸟使,发兵杀略卫司马安乐,光禄大夫忠,期门郎遂成等三軰。及安息、大宛使,盗取节印献物,甚逆天理。平乐监傅介子,持节使,诛斩楼兰王安归首,县之北阙,以直报怨,不烦师众,其封介子,为义阳侯。又封范明友,为平陵侯。
【考异曰:本纪,作夏四月。按,元勋表,二人并以七月乙巳封。今从表。 按,原来不书范明友之封,与考异所云不合,今补入。】
士刺王者,皆补侍郎。
【傅介子传,元勋表。】
玄月,客星在紫宫中,斗枢、极间。
【天文志】
五年夏四月,烛星见奎娄间。
【天文志】
六月,发三辅及郡国恶少年,吏有告劾亡者,屯辽东。
【本纪。 考异曰:天文志云:发三辅郡国少年,诣北军,与纪不同,今从本纪。】
是嵗,詹事鲁国韦贤,为大鸿胪。
【百官表】
贤兼通礼、尚书,以诗教授,号称邹鲁大儒,徴为博士,给事中,进授帝诗,稍迁光禄大夫,詹事,至大鸿胪。
【韦贤传】
六年,冬十一月乙丑,御史大夫杨敞,为丞相,封安平侯。
【百官表,侯表。 考异曰:百官表,作十一月己丑。通鉴,作十一月乙丑。按长歴,是嵗十一月己亥朔,无己丑,今从通鉴。】
初,敞尝给事大将军莫府,为军司马,霍光爱厚之。
【敞传】
封右将军张安世,富平侯。
【本纪,侯表。】
乌桓复犯塞。
【考异曰:通鉴载于拜杨敞相前。按,杨敞、蔡义之拜,张安世之封,盖同一日。本纪,叙安世封于乌桓之前,则二人之除,亦在前无疑,今从本纪,书乌桓犯塞事,于张安世封侯之后。 按原来,此上不书安世之封,与考异不合,今补入。】
是嵗,史乐成为少府,河东太守田延年,为大司农。
【百官表】
元平元年春,正月庚子,日出时,有黑云,状如焱风乱鬊。【音舜】
转出西北,东南行,转而西,有顷亡。
【天文志】
仲春乙酉,牂云如狗,赤色,长尾三枚,夹汉西行。
【天文志】
水衡都尉赵充国,为后将军。水衡都尉、光禄大夫韩増,为前将军。徙右将军张安世,为车骑将军、光禄勲。
【百官表。 按原来,徙右将军张安世句,属后文。大将军光白皇后之下,于文义未安,今移入此处。】
夏四月癸未,帝崩于未央宫。
【本纪】
初,霍光欲皇后擅宠有子,因上体不安,旁边及医,皆阿意,言宜禁内,虽宫人使令皆为穷袴多其带,后宫莫有进者。
【外戚传】
唯皇后颛寝,皇后年六嵗而立,立十年而帝崩,遂絶继嗣。
【五行志】
大将军光白皇后,请徴昌邑王贺。六月丙寅,王受天子玺绶。
【宣帝纪】
昌邑王贺,哀王子也。
【霍光,昌邑王传。】
在国,素狂纵。武帝之丧,贺游猎不止。中尉、琅邪、王吉上疏,谏曰:臣闻古者,师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今者大王幸方与,【音房预】曽不半日而驰二百里,百姓颇废耕桑,治道牵马。臣愚以为,不可数变。昔召公述职,当民事时,舍于棠下而聼断焉。是时,人皆得其所,后世思其仁恩,至虖不伐甘棠。甘棠之诗是也。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非以是进仁义之隆也。及徴书至,王吉又奏书,戒王曰:臣闻髙宗谅闇,三年不言。本年夜王以丧事徴,慎毋有所发,且何独丧事。凡南面之君,何言哉。天不言,四季行焉,百物生焉。愿大王察之。
【通鉴,王吉传。】
昌邑王既立,行淫乱。大将军光忧懑,以问大司农田延年,乃引延年给事中,隂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计,议既定,即与羣臣,俱见,白太后,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羣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听诏,光与羣臣连名奏王。尚书令读奏曰:丞相臣敞,大司马、大将军臣光,车骑将军臣安世,度辽将军臣明友,前将军臣増,后将军臣充国,御史大夫臣义,宜春侯臣谭,当涂侯臣圣,随桃侯臣昌,乐杜侯臣屠耆堂,太仆臣延年,太常臣昌,大司农臣延年,宗正臣德,少府臣乐成,廷尉臣光,执金吾臣延夀,大鸿胪臣贤,左冯翊臣广明,右扶风臣德,长信少府臣嘉,故典属国臣武,京辅都尉臣广汉,司隶校尉臣辟兵,诸吏、文学、光禄大夫,臣迁,臣畸,臣吉,臣赐,臣管,臣胜,臣梁,臣长幸,臣夏侯胜,太中大夫臣德,臣卭,昧去世言皇太后陛下,臣敞等顿首去世罪,天子以是永保宗庙,总一海内者,以慈孝礼谊,赏罚为本,孝昭天子,早弃天下,亡嗣,臣敞等议,礼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后遣宗正、大鸿胪、光禄大夫,奉节使,徴昌邑王,立为皇太子,受天子玺,自之符玺,取节十六,朝暮临,【力禁反】令从官更持节从召,内泰壹宗庙,乐人辇道,牟首鼓吹,歌舞悉,奏众乐,发长安厨,三太牢具,祠阁室中,祀已。与从官饮啖。【徒敢反】驾法驾皮轩鸾旗,奔波北宫、桂宫,弄彘鬭虎,与从官官奴,夜饮湛【读曰沈,又曰眈。】沔于酒。诏太官,上乘舆,食如故。食监奏,未释服,未可御故食。复诏太官趣具,无关食监。太官不敢具,纵然从官出,买鸡豚,诏殿门内,以为常。臣敞等数进谏,不变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皇太后诏曰:可。光扶王下殿,送至昌邑邸。太后诏:归贺昌邑,赐汤沐邑二千户,昌邑羣臣,坐在国时,不举奏王罪过,令汉朝不闻知。又不能辅道,【读曰导】陷王大恶。
【考异曰:王吉传,陷王大恶,下有皆下狱三字,又霍光传云:光尽驱出昌邑羣臣,置金马门外,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收缚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诏狱,是昌邑羣臣下狱,已见于安世收缚之时。时昌邑,盖未废也。至王吉传所载,乃是昌邑已废,汉朝加羣臣之罪,悉诛杀之。非始收下吏也。吉传为误,通鉴从两传,俱载,非是,今删去王吉传,皆下狱,三字。】
诛杀二百余人,出去世,号呼【火故反】市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霍光传,王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