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翰

其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立时催。
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王翰,字子羽,并州晋阳(今山西太原市)人,新旧《唐书》皆有传。
《旧唐书》说他:“少豪荡不羁,登进士第,日以蒱(赌钱)酒为事。
”原有文集,已佚,《全唐诗》存诗14首。

凉州词欲饮琵琶立时催催发照样催酒

西域盛产葡萄,到现在新疆还是主要的葡萄产地。
西汉武帝时,张骞通西域,葡萄、苜蓿、石榴等亦经河西走廊传入中原。
凉州是河西走廊上的要地,宜其种有葡萄、用其酿酒。
《艺文类聚》卷八七引《续汉书》说:“扶风孟佗以葡萄酒一升遗张让,即拜凉州刺史。
”可见这葡萄美酒相称之宝贵,相称于“82年的拉菲”。

传为西汉东方朔所撰《海内十洲记》记载:周穆王时,西胡献昆吾割玉刀及夜光常满杯。
刀长一尺,杯受三升。
刀切玉如切泥,杯是白玉之精,光明夜照。
冥夕出杯于中庭以向天,比明水汁已满于杯中也。
汁甘而喷鼻香美,斯实灵人之器。
用这“光明夜照”的夜光杯凝成的露水都这么“甘而喷鼻香美”,用来盛葡萄美酒,那还了得?不过,此处该当只是美称吧。

诗中的“欲饮琵琶立时催”一句,有各种不同的阐明,四上语文教材选的是“正要举杯痛饮,却听到立时弹起琵琶的声音,在催人出发了”这一说法。
不少名家如林庚、冯沅君、韩兆琦等,都持此见。
但一贯有人质疑此说,认为所“催”的不是“出发”,而是催人饮酒。
笔者认同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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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机《中国古代物质文化》说,琵琶起源于西亚,东汉时传入中国。
六世纪时,又从中亚传入一种曲项琵琶,是当代琵琶的前身。
琵琶音域广阔,表现力强,在乐队合奏中占紧张地位,更是唐代伴宴之乐的紧张乐器,军中之乐亦多用之。
例如:

王昌龄《从军行》:琵琶起舞换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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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详细到“凉州”,岑参的《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说:凉州七(城)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

例证很多,不再列举。

琵琶可以坐弹,亦可于立时演奏。
故:

李峤的《琵琶》说:本是胡中乐,希君立时弹。

董思恭《昭君怨》说:琵琶立时弹,行路曲中难。

不一一列举。
则此“立时”不是“催人上马出征”之义,而是“琵琶立时”为一个意义单元。
其余,催人出征之乐器,曰鼓曰角,声音雄壮洪亮,故堪此用。
琵琶纵然音域宽,但谁家用琵琶催人出征呢?切实其实是娇哼一声,挥起粉拳,要打仇敌的小胸胸。

有人既解“立时”为“上马”,于是说“催”即催人上阵出征。
军情急耶?莫如碰着偷袭,则必有鼓角为警,又必“不遑暇食”,哪容再饮,还要说出下文的豪壮之语。
纵然是临时受命出征,也不会轮得到琵琶催征,琵琶从来不承担此种功能。
军情缓耶?正中军置酒,一饮未终,却要用琵琶来催人出战?把“催”理解为“催人出征”,完备不合情理。

“催”后面如果带宾语,那所所催之事,是比较明确的。
如杜甫《秋兴八首》“寒衣处处催刀尺”,“催”的便是“刀尺”,要赶紧裁制“寒衣”了。
又如苏味道《正月十五夜》“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虽不带宾语,但元宵节狂欢之夜,金吾不禁,希望玉漏这计时工具也慢一些,实在是请光阴迟留之意。
不带宾语的“催”字,不难通过高下文,来推测所“催”之事。
论者白坚谓“绝无本句开头所提及的一事,而所‘催’的动作与此全不相关,须凭弯曲悬想得之的另一事者。
”此言甚得。
开头既说“欲饮”,那“琵琶立时催”之“催”,当然便是“催饮”。
况且以琵琶催饮,唐诗当中亦所在多有,如:

郑嵎《津阳门诗》:玉奴琵琶龙喷鼻香拨,倚歌匆匆酒声娇悲。
此处之琵琶尚用拨子。

周昙《六朝门·简文帝》:曲项琵琶催酒处,不图为乐向谁云。
此处用曲项琵琶。

北宋黄庭坚诗也说:琵琶催醉喧啄木(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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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我们已经说过,《凉州词》音调高亢,节奏急匆匆,很能陪衬气氛,宜其能够“催”人“饮酒”,不是浅斟低唱的风格能比。

关于“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基调,历来也有各种解读。

清人沈德潜说“故作豪饮之辞,然悲感已极。

俞陛云说“此于百去世中,姑纵片时之乐,语犹沉痛。

韩兆琦说“作品于旷达豪纵、谐谑的背后,流露了士兵们的一种厌战感情。

豪纵与谑浪是有的,背后也自有其“沉痛”,但“厌战”的感情实在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