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豳风•东山》:战士念家意绵绵

豳风·东山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我读诗歌之十九巜诗经•豳风•东山战士念家意绵绵

蜎蜎者蠋,烝在桑野。
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果臝之实,亦施于宇。
伊威在室,蠨蛸在户。

町畽鹿场,熠耀宵行。
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鹳鸣于垤,妇叹于室。
洒扫穹窒,我征聿至。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
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仓庚于飞,熠耀其羽。
之子于归,皇驳其马。

亲结其缡,九十其仪。
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这首《豳风·东山》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十五国风《豳风》中第三首诗。
是先秦时期西周至春秋期间流传于豳地或豳人中的一首民歌。
这首诗歌以西周初周公东征这一重大历史事宜为背景,以一位普通战士的口吻,歌唱东征后归家前的繁芜朴拙的内心所思所想所感所念,抒怀朴拙细腻。
全诗四章,每章十二句,均以“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起兴。
诗歌的第一章歌唱的是战士归家路上的情态。
第二章讲述战士对自己离开家后家中荒漠变革想象与担忧;第三章是主人公遥想家中的妻子思念丈夫的想象,通过咏唱妻子对丈夫的思念,更加突出了远在他乡的丈夫对妻子的怀念;第四章是男主人公连续沉溺于对自己和妻子新婚往事的甜蜜回顾当中。
全诗遐想丰富,回环往来来往,情绪浓郁。

诗歌中提到的东山,在本日山东境内,是西周初期,周公东征伐奄驻军之地。
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推翻商纣王成为天下共主,建立西周王朝。
西周建立仅仅三年,周武王驾崩,年仅13岁的周成王继位。
成王年幼,由周公旦摄政,代成王摄理国事。
这引起了武王弟管叔鲜、蔡叔度和霍叔处的不满,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童子。
”本来,武王分封管叔鲜、蔡叔度和堆霍叔处的目的是要让他们担负监视殷遗民,特殊是纣王之子武庚的任务,是为“三监”。
武王去世,成王继位,周公摄政后,他们却联结、鞭策武庚及东方诸方国叛周作乱,这便是“三监之乱”。
为巩固周朝统治,周公旦在取得太公望、召公奭的支持后,发动了平定"三监"及武庚叛乱,征服东方诸方国的战役。
周公旦“一年救乱,二年东征,三年践奄”, 历时三年,巩固和扩大了西周王朝的统治,这为进一步实行周礼,造诣“成康之治”奠定了根本。

全诗各章均以“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起兴,这构成了这首诗歌的主旋律,也是其后咏唱和抒怀的大背景。
个中,徂(cú):去,往,到。
慆(tāo),《说文解字注》云:“(慆)說也。
說今之悅字。
尙書大傳。
師乃慆。
注曰。
慆、喜也。
可證許說。
悉蟀傳曰。
慆、過也。
東山傳曰。
慆慆、言久也。
皆引申之義也。
古與滔互叚借。
”这里明明白白见告我们,所谓慆的悦、喜、过、久等含义都是引申义项。
慆,从心从舀,其本意是把内心的感情开释出来,就象滔滔之水一样,水大滔滔不绝在向外流淌。
正由于如此,“慆” 与“滔”才可相互假借。
以是过去大略地把慆阐明为久,阐明为韶光漫长,是不准确的。
当然,作为东征的战士由于离家韶光久以是才会积累出滔滔的思家感情。
零雨:小雨。
说文对零的阐明:“餘雨也。
从雨令聲”。
说文解字注:“(零)徐雨也。
徐,各本作餘”,“謂垂垂而下之雨”。
其濛,其,指小雨,濛,说文:“微雨也。
从水蒙聲”。
说文解字注:“(濛)溦雨皃。
溦各本作微。
今正”。
甲骨文中的“蒙”,是用物遮蔽人眼的形象,会意遮蔽、蒙蔽。
小篆演化为上草下豕被覆盖的形象,指草长得很密而把野猪遮盖,会意覆盖、遮蔽。
诗中的濛,即形容雨细而密的样子。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蜎蜎者蠋,烝在桑野。
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东,指我在东征的路上。
曰归,指听到回归的命令。
西悲,应为悲西的倒装,指战士心里想到西方的家而引起的伤感情绪。
“制彼裳衣,勿士行枚”中的“制”,说文释曰“裁也”。
引申义有制作、裁断。
《文解字注》言:古多假折爲制。
联系下句“勿士行枚”,这里的制应为折的假借。
即诗中的制不是裁衣,而是折衣,是将士将战衣战裳脱下来,折叠整顿起来。
由于要西归不再打仗了。
由于将士在征战途中不可能有功夫和韶光去裁衣。
“勿士行枚”中的“士”,通“事”。
行枚,行军时衔在口中以担保不出声的小木棍。
这是为了使行军保密避免军事行动为仇敌所节制的方法。
蜎蜎(yuān yuān),软体肉虫蜷曲貌或蠕动貌。
蠋(zhú),是似蚕而不食桑叶的肉虫。
烝(zhēng),说文:火气上行也。
烝的引申义有久、众等。
这里应该作众解。
说的是在野外,浩瀚肉虫蜷缩聚焦在一起。
这本色上是比的用法。
是将士们打完仗后聚拢在一起蜷缩在一起就地安歇,就象桑野中的虫子一样。
“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敦彼独宿“的精确语序应是彼敦独宿,为了歌唱韵律的须要进行了调度。
敦,从享从攴,字面义为驱赶羊去祭享,会意为敦厚、厚道。
这里指的是战士们聚焦中一起安歇的样子。
彼,指士卒。
整句的意思是讲,战事结束了,战友们野外蜷缩在一起安歇,我由于想家,独自一人站在战车旁想苦处。

第二章在起兴句后唱道”果臝之实,亦施于宇。
伊威在室,蠨蛸在户。
町畽鹿场,熠耀宵行。
不可畏也,伊可怀也。
“果臝(luǒ),是一种蔓生葫芦科植物,别号栝楼。
臝,裸的异体字。
施(yì),蔓延。
宇,房檐。
伊威,即土鳖虫,喜好生活在湿润的地方。
蟏蛸(xiāo shāo),蟢子,一种长脚蜘蛛。
町畽(tǐng tuǎn),兽迹。
鹿场,鹿栖居的地方。
熠(yì)耀:,闪闪发光貌。
宵行:宵,夜。
行,指流动。
宵行指的是夜晚能够看到的流动的磷火,或成群飞舞的萤火虫。
这六句诗都是主人公想象中的的家,由于主人不在家所形成的荒凉的样子。
末了一句是主人公的慨叹:那荒漠的家园令人生畏,也仍旧是值得主人念想的。

第三章起兴句后”鹳鸣于垤,妇叹于室。
洒扫穹窒,我征聿至。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
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这是主人公想象妻子在家中的辛劳等待丈夫归来的情景。
鹳,水鸟名,形似鹤。
垤(dié),小土丘。
鹳鸟年夜声鸣叫,高亢冲动大方,这与后面诗句”妇叹于室“形成光鲜比拟。
穹窒,毛傳阐明穹窮:“窒塞也”,即“堵塞漏洞”,错也。
穹,《说文》曰:窮也。
《说文解字注》:竆者、極也。
诗中指屋顶。
窒。
《说文》:塞也《说文解字注》:塞、隔也。
诗中指屋中的隔墙。
我征,我的征人,诗中的主人公相对付诗中的妇即我的征人。
聿,语气助词,有将要的意思。
”我征聿至“是妇叹的内容。
苦,同“瓠”,瓜苦,即瓜瓠、瓠瓜,一种葫芦。
古俗在婚礼上剖瓠瓜成两张瓢,夫妇各执一瓢盛酒漱口。
栗薪:栗木质的木柴,烝,众、多,这里可理解为堆积。
瓜苦、栗薪与蓼薪、束薪等都暗指夫妻关系。
“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是主人公对自己离开妻子漫永劫光的诉说。

末了一章起兴句后”仓庚于飞,熠耀其羽。
之子于归,皇驳其马。
亲结其缡,九十其仪。
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是主人公想到自己妻子嫁到自己家时的盛况,并追问自己久别重新回到家中还不知是什么情形。
这进一步彰显对家中妻子的思念。
“仓庚,鸟名,即黄莺。
之子,这个姑娘,即主人公的妻子。
于归,出嫁。
皇驳,一种阐明,马毛淡黄的叫皇,淡红的叫驳。
另一种阐明,皇通“黄”;驳,杂色。
上述两种阐明都与诗意不相符合。
皇,《说文》“大也。
”驳,《说文》“馬色不純。
”诗中不是指一匹马色不纯,而是多匹马不同颜色。
诗中指女子出嫁时送亲的马匹不仅高大,而且是多种颜色的马,解释场面之盛大。
亲,此指女方的母亲。
缡(lí),古代女子出嫁时系在身前的佩巾。
结缡(lí):,佩巾系结在带子上。
古代婚仪,女子出嫁时末了一道手续是母亲亲自为女儿结缡。
九十,言其多。
新,指新妇,指新结婚时的妻子。
孔,很。
嘉,善、好、美。
旧:与上文“新”相对。
这里指自己久别后重新相见的妻子。

全诗用本日的措辞笔墨翻译过来便是:

自我远征东山地,心中滔滔怨不归。
如今我从东山回,漫天小雨雾蒙蒙。
听到要从东山归,我心忧伤向西飞。
脱下战裳和战衣,不再衔枚行军急。
野蚕蜷蜷树上爬,聚拢桑林作为家。
战友身缩宿一处,我站车下思念家。

自我远征东山地,心中滔滔怨不归。
如今我从东山回,漫天小雨雾蒙蒙。
葫芦藤上结了瓠,藤蔓爬到屋檐下。
屋内湿润生地虱,蜘蛛结网当门下。
门前斑驳鹿蹄印,萤火闪闪夜色浓。
家园荒凉不可怕,叫我怎能不想她。

自我远征东山地,心中滔滔怨不归。
如今我从东山回,漫天小雨雾蒙蒙。
白鹳丘上年夜声唤,我妻屋里低声叹。
洒扫房顶和隔墙,迎我早日把家还。
个个葫芦无人问,栗木干柴堆成山。
自我离家不相见,算到如今已三年。

自我远征东山地,心中滔滔怨不归。
如今我从东山回,漫天小雨雾蒙蒙。
当年黄莺天上飞,黄莺羽毛闪闪亮。
那个姑娘嫁我时,多少很多多少骏马送新娘。
亲娘为女结佩巾,婚仪繁复多场面。
那时新娘多俏丽,现在是否当年样!

关于上主的主旨,《毛诗序》说:“《东山),周公东征(平武庚、管叔之乱)也。
周公东征三年而归,劳归士。
大夫美之,故作是诗也。
”朱熹《诗集传》以为“此周公劳归士词,非大夫美之而作”。
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诗中所述,皆归士与其家室相互思念,及归而得遂其生还之词,无所谓美也。
盖公与士卒同甘共苦者熟年,故一旦归来,作此诗以慰劳之。
因代述其归思之切如此,不啻出自征人肺腑也,使劳者闻之,莫不泣下,则平日之能得士心而致其去世力者,盖可想见。
”古代的儒生们都把此诗的主旨解读为周公“劳归士”不同点只在于是周公“劳归士”而他人作诗美之,还是周作此诗以“劳归士”。
从诗的内容看,这首诗以周公东征为背景毫无疑问,但细读之可以强烈感想熏染到,征人归途中那种浓郁的思乡思家之情。
事或与周公东征干系,却非周公所作,也没有什么“劳归士”只言片语。
我们还是把《豳风•东山》看作东征战士中传唱并流传下来的民歌更为合理。
只有把它看作民歌,站在普通士兵、普通百姓的态度,才能真正理解诗中情、诗中事、诗中言,理解作为普通战士的所思所感、所牵所挂、所念所爱,而不过度进行道德上的解读和绑架,进行生硬的附会或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