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箬笠,绿蓑衣,斜风小雨不须归。

张志和以富于画意的细腻笔法,寥寥几笔就勾画出了一幅清新的画面:

西塞山前的江水,在春日里呈现出绿如蓝的景象,远处的山在烟雨中若隐若现,江岸桃花盛开,江水中肥美的鳜鱼欢畅地游来游去。
一叶扁舟静止在江面上,舟中一位老渔翁头戴青色笠帽,身披绿色蓑衣,冒着斜风小雨,悠然自得地垂钓,连下了雨都不回家。

当我们重读张志和的这首《渔歌子》时,与其说词中吸引我们的是江南水乡的桃花春水、烟雨迷蒙如诗如画的场景,还不如说吸引我们的是一蓑烟雨、从容自适、清闲得意的渔父形象。

朱敦儒在嘉兴写的这首词不仅赞赏了渔父形象也赞赏了嘉兴南湖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宗元贬谪之后,一度以渔父自居,“独钓寒江雪”是柳宗元笔下的渔父形象。
不才着大雪的江面上,一叶小舟,一个老渔翁,独清闲寒冷的江心垂钓,于是便呈现出了一幅宁静寒冷的画面。
显然,这是一个被幻化了的、美化了的渔父形象。

中国古典文学里的渔父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渔父,是诗性的渔父,文民气中的渔父,是已经成为意象化的渔父形象。

渔父中叠加了许多故事、许多人生,不断地被一代又一代的文人以接力的形式书写。
因而渔父的形象已经超出了本身,渔父不再是一个大略的符号,而是成为了中国文人的精神寄托和心灵港湾。

宋代词人朱敦儒笔下的渔父形象,可以说正是这几种渔父形象的结合体,他曾经写过组词《渔父词》,用以寄托自己的精神和心灵。

朱敦儒,字希真,洛阳人,宋代词人,他也是一位著名的学者,他无心仕途,潜心研究学问。
后来他经由别人举荐,一度进入仕途,担当过一些文职方面的事情。

比较于对仕途的激情亲切,他更喜好的却是那种自由清闲、无拘无束的潜心学问的生活。
以是朱敦儒索性辞掉了事情,离开朝廷,他选择了风景幽美的嘉禾作为托身之所,过起了潜心研讨学问的隐居式的生活,嘉禾便是本日的浙江嘉兴。

朱敦儒

在嘉禾期间,他前后写了六首渔父词,来歌咏这种闲适生活的情趣。
这六首渔父词都采取了《好事近》的词牌名,可见朱敦儒当时全然过着一种靠近于种世外桃源式的生活。
在个中一首《好事近·渔父词》词中,他这样写道:

摇首出尘凡,醒醉更无时节。
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
晚来风定钓丝闲,高下是月牙。
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鸿闪动。

在寓居嘉禾期间,朱敦儒险些过着隐居的生活,偶尔也会与志同道合的朋友闲聚闲聊一番,空隙光阴,他会驾一小舟,到嘉禾的江面上垂钓,作为消磨光阴的一种消遣办法。

在这首《好事近》中,开头一句就表明自己放弃官场生活,选择隐逸生活的的武断。
“摇首”二个字很真切,也很形象,是对“尘凡”的否定,尘凡在这首词作语境中指的是官场纷繁繁芜的生活。

朱敦儒做出这样的选择,折射出的是一种对现实的故意回避,亦或是对尘世的生活环境的一种歧视不屑的态度。

这一态度实在具有普遍的时期意义与现实意义。
比如唐代有一个叫孔巢父的人,他厌倦了仕宦生涯,于是他辞去了事情,到江东去隐居,杜甫为此还写了一首诗赞誉了孔巢父的人生态度。

杜甫在《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一诗中写道:“巢父掉头不肯住,东将入海随烟雾。
”孔巢父离开长安,选择到江东隐居,蔡侯为孔巢父设宴饯行,杜甫在送行的宴会上也为孔巢父写了一首赠别诗。
在诗中他赞赏了孔巢父的高风亮节,表达了心中的挽留之情。

一旦遐想到这一层,朱敦儒选择隐逸的生活并说出这样的话,词句所蕴含的深层次的思想就不言而喻了。

以是词人也就不须要特殊地进行阐明了,由于这是他选择的生活办法,他认为这是没有必要说出来的,只要身边的心腹,或者聆听他歌词的人能明白就行了。

接下来词人只是把缘故原由推到自己的志趣与官场扞格难入。
仕宦生涯必须遵守职场规则,醒醉都要受节制的,或许这一点对付神往闲适得意的词人来说,是一种心灵上的束缚,精神上的掣肘。

一旦悠然地分开尘世,少了仕途上的各类束缚,做一个烟波之上独钓的渔翁,才能尽情地放歌于江上,才能一醉方休。

这两句在行文上轻松明快,同时又极传情,一种超脱尘世的轻快感溢于言表,词人自由清闲,无拘无束,洒脱疏放的襟怀和思想跃然纸上。

“活计绿蓑青笠,惯披霜冲雪”两句进一步描写了渔父的生活,这很自然地能使人遐想到两首著名的唐人诗词:一首是张志和的《渔父》词,另一首便是柳宗元《江雪》诗。

实在,渔父的生活既不全然像张志和笔下“青箬笠,绿蓑衣,斜风小雨不须归”那样浪漫,也不完备与柳宗元笔下“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那样苦寒。

绿蓑青笠、白鹭桃花,这样的生活当然是令人愉悦的;披霜冲雪、寒江孤影,这样的生活也是令人感到舒适的。

朱敦儒笔下的渔父恬淡自适,实在细细想来,这位渔父既有张志和词中的形象,也具有柳宗元诗中的渔父的境界,两者兼而有之。

于是,词人将渔父的志趣和生活场景做了一个总的交代,以是不才片里,词人摄取了渔父生活的特定场景,进一步表现闲适生活的可爱。

江湖上也有风浪,但与官场风波比较,显然更加风平浪静,尤其是这时候,渔父立足的水面更有一番景致:月牙当空,钓丝不动,水平如镜的江面水天一色,江面澄澈的情境更故意境了。

作者用洗炼的笔墨勾勒出一幅清雅的图画。
这境界是静的,所有的景物都表现着这一特点:靠近于静止状态的钓丝,水天一色的湖面倒映着一轮明月,水面是如此的沉着,静得连一丝荡漾也没有。

在这首词中,词人所描述的渔父垂钓的江面实在便是嘉兴的南湖,嘉兴南湖也叫鸳鸯湖。
在朱敦儒的另一首词作《朝中措》中,对嘉兴南湖有过精妙的写实描写:“波平岸远,酒酽鱼肥。
好是中秋圆月,分明天下人知。

词人笔下的嘉兴南湖既是风光幽美与水产丰富的结合体,也是惟妙惟肖的自然风光与光阴沉淀的人文风光的结合体。

这样的一个宜居的地方,一个人文与自然风光的俱佳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引来文人墨客不遗余力地讴歌赞颂,也引来浩瀚图画高手争相描摹。

唐代张志和在嘉兴南湖写下有《渔父》词;元代画家吴镇不但用图画妙笔绘制成八张流动在纸张上的生动鲜活的南湖美景,并写下八首《酒泉子》的题画词,个中一首便是赞颂嘉兴南湖“鸳湖春晓”美景的,墨客这样写道:

湖合鸳鸯,一道长虹横跨水面。
涵波塔影见中流。
终日射渔舟。

彩云依傍真如墓。
长水塔前有奇树。
雪峰古甃冷于秋。
策杖几经由。

与这些词作比较,朱敦儒的这首渔父词,无论从文笔上还是词作本身的意境上,都具有超凡脱俗的意味。

朱敦儒描述的是一幅静态的嘉兴南湖美景,在这幅静态的画面上,词人在末了又加上奇妙的一笔,这是锦上添花的一笔,也是神来之笔:一只缥缈的孤鸿,在苍茫的远空中若隐若现。

如果将整幅画面看作是一个静态的背景,那么这只孤鸿的身影便是游离于静态的背景上的一个动点。

孤鸿的动感不是来自它若隐若现的身影的飞动,而是来自光芒的变革所引起的。
这小小的一点动态,犹如绘画技法中的以点带面,它的涌现将整幅画面点染得更加具有活气。

这一笔也使画面中蕴含的诗境脱颖而出,反而使得画面呈现出安静的、清丽的审美感,词人将动与静完美地结合了起来,并揉捏到了恰到好处的地步。

嘉兴南湖美如画境,这正是不才片中词人不吝惜笔墨地去赞颂的天经地义的缘故原由,但如果认为下片中仅仅只是描述了嘉兴南湖的美景,这显然不是词作全部的容量。

这如诗如画的美景还具有一种象征的意义,词人专注于风平浪静的水面,用凝练的笔法勾画出的水天一色的江面,以及倒映在水面上的月影,实在是对水的特写。

沉着的水面在此刻已经意象化了,显然是词人的心态归于沉着的写照。
而那在寥廓的水面上空、烟雨迷蒙的远山前、苍茫的天空下飞行的孤鸿实在也已经意象化了,孤鸿是一个自由出没于江上的隐者的写照 。

朱敦儒的《渔父词》,用清新流畅的措辞,从渔父的生活开始起笔,用粗线勾勒出渔父的形象,然后用特写的镜头摄取渔父的生活场景,用工笔细描出渔父在水面垂钓的画面。

词人的视野没有单一地勾留在渔父的身上,他还将视野投入到更广阔的天空、远山、江面、孤鸿上,意境完全高远。

这一点与绘画技法的表现有许多相似之处。
这首词不仅赞颂了渔父的形象,也赞颂了嘉兴南湖的美景,以是有着很高的艺术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