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代: 南北朝
猿鸣诚知曙,谷幽光未显。
岩下云方合,花上露犹泫。
逶迤傍隈隩,迢递陟陉岘。
过涧既厉急,登栈亦陵缅。
川渚屡径复,乘流玩回转。
苹萍泛沉深,菰蒲冒清浅。
企石挹飞泉,攀林摘叶卷。
想见山阿人,薜萝若在眼。
握兰勤徒结,折麻心莫展。
情用赏为美,事昧竟谁辨?
不雅观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
注释 ⑴曙:黎明。这二句是说,从猿鸣声中可以知道已经是黎明了,但在幽深的山谷间却还看不到阳光。
⑵泫(xuàn绚):水珠欲滴的样子。
⑶逶迤(wéi yí危夷):道路波折而漫长的样子。隈隩(wēi yù危玉):山崖转弯的地方。这句是说墨客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提高。
⑷迢递(tiáo dì条地):迢遥的样子。陟:登高。陉岘(xíng xiàn行现):山脉中断处叫陉,不太高的山岭叫岘。这句是说又登上迢遥的山路。
⑸厉急:渡过急流。厉,“濿”之省文,穿着衣服涉水。这句是说渡过湍急的涧水。
⑹栈:栈道。在山上用木材架成的道路。陵:升。缅:迢遥。这句是说又登上漫长的栈道。
⑺川渚:这里指河水。泾复:泾,与“径”通。直的叫径,曲的叫复。这句是说河流多次的弯来复去。
⑻乘流:随着溪流。翫:通作“玩”,有欣赏的意思。这句是说沿着水路不雅观赏溪水的回转。
⑼苹(pín频):一种水草,亦名田字草。萍:浮萍。沉深:指深奥深厚的溪水。这句是说苹萍飘浮在深深的溪水上。
⑽菰(gū姑):即茭白。蒲:昌蒲。菰和蒲都是成长在浅水中的植物。冒:覆盖。这句是说菰蒲覆盖在清澈的浅水上。
⑾企:同“跂”,举踵。挹(yì邑):舀。这句是说站在石头上跷起脚去酌取飞泻的泉水。
⑿叶卷:即卷叶,初生尚未展开的嫩 叶。
⒀薛萝:薜荔和女萝。这二句出于屈原《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是说好象看到山角里有穿着薛荔衣,系着女萝带的“山鬼”。这里的“人”是指墨客所仰慕的高人隐士。
⒁勤:企望。这句是说手握兰花希望赠给心腹,但却无法寄到,以是常常是忧思结于心中。
⒂麻:疏麻,又叫神麻,一种喷鼻香草。这句出于《九歌·大司命》:“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意思是说折了疏麻却无从投赠给所思念的人,以是心愁莫展。
⒃“情用”二句是说:自己所至心欣赏的便是最美的,何必还要去分辨其真假呢?这是指关于“山鬼”的传说虽然事属幽昧,但人们喜好它,即不去分辨真伪了。
⒄物虑:一样平常世俗的思考。这二句是说看到这样动人的风景就会有所领悟而忘怀世俗,打消统统烦恼。
鉴赏 这是谢灵运一首范例的山水诗。山水诗大抵有两种写法。作者以某一风景胜地为据点,静不雅观周围山水景物,这是一种写法;另一种,则是作者本人在旅途之中,边行路边不雅观赏,所见之景物是不断变革的。此诗即属于后者。
谢灵运本身写过一篇《游名山志》,文中提到“斤竹涧”。后人或据今绍兴东南有斤竹岭,去浦阳江约十里,以为斤竹涧即在其附近;近人余冠英师长西席在其所注《汉魏六朝诗选》中则以为此涧在今浙江乐清县东,而乐清是在永嘉附近的。谢灵运在永嘉太守任上的韶光是公元422至423年,而长住会稽(今绍兴市)则是公元428年(元嘉五年)往后的事。由于地点的说法不一,这首诗的写作韶光因之也较难剖断。好在这诗以写景为主,对写作韶光不妨存疑。
此诗共二十二句,可分为五节。第一节“猿鸣”四句,写清晨动身出游时情景。第二节“逶迤”四句,写沿山路前行而越岭过涧。第三节“川渚”四句,点出溪行。以上缴足诗题全部内容,概括而精髓精辟。第四节自“企石”以下凡六句,由景及情,遐想到深山中幽居避世之人,心虽神往而无由达己之精愫。末了“情用”四句为第五节,以抽象议论作结。全诗构造严密,用词准确,是山水诗之正格。这种凝炼精细的写法极见功力,其源悉来自汉赋。窃以为大谢之山水诗乃以赋为诗的范例之作,此诗自是其代表作之一。
开头“猿鸣”二句,从听觉写起。既听到猿猴鸣叫,便知天已达曙,旅行者该当动身了。但因所居在深谷,四面为高山所蔽,不易为日照所及,故曙光并不明显。三四句写动身上路,乃看到岩下云层密集,而花上犹有露珠流转,确是晨景。第二节,“逶迤”,指沿着弯曲的小路前行。“迢递”,指山遥路远,前面似无尽头。“隈”者,山边之转弯处;“隩”(音郁)者,水涯之弯曲处。“逶迤”句是说这是一条依山傍水的斜曲小径,墨客沿此路弯弯曲曲地行进。小路走完,开始登山了,翻过一蛉,须再登一岭(二岭之间山脉中断,故曰“陉”;“岘”,指小山峰),绵延不断。“过涧”句,写越岭后涉涧前行;“登栈”句,写涉涧后再走山间栈道。牵衣涉水为“厉”,“厉急”,涉过急流。“陵缅”,上升到高远处。以上四句详细摹写了自己登山过涧的行程,以下“川渚”四句转入行于溪上的描述。由于川中有渚,故溪路时直时曲。由于溪路千回百转,弯曲多变,行人不能预测前面究竟应若何走,因而一壁走一壁悬揣,捉摸不定。“苹萍”二句,写溪行所见。大大小小的浮萍都浮贴在水的表层,看不出下面的溪水究竟有多深,仿佛萍下乃莫测的深潭。而菰蒲则挺生于水上,从茎叶中间望下去,能清晰地看到它们的根部插在水底泥中,以是显得水很清浅。
值得研究的是第四节的六句。“企石”句,是说在石上提起脚跟,用脚趾做为全身的力点,去挹取飞溅的泉水;“攀林”句,是说高攀丛林中的树枝,去摘取那还没有伸睁开的初生卷叶。“想见”二句,用《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二句的语意。下面的“握兰”,暗用《山鬼》“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二句语意;“折麻”,又用《九歌·大司命》“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二句语意。这里的“山阿人”,乃借喻避居山林与世隔绝的高人隐士,他们的高尚品质为墨客所敬慕,而他们所生活的自由天地则更为作者所神往。可是这样的人只存在于墨客的空想或抱负之中,因此作者所神往和歆慕的那种超脱尘世的生活也就无从成为现实。以是作者说,虽有“握兰”、“折麻”以赠知音的殷勤美意,却只能空空郁结在心中而无由展现出来。基于这四句诗的涵义,可知上面的“企石”二句,并不是作者本人去“挹飞泉”和“摘叶卷”,而是写那位“被薜荔”而“带女萝”的“山阿人”当寻取生活资料时在深山中的详细行动——以泉水为饮,以嫩叶为食:这同样是墨客想像中的产物。如果说“企石”二句只是写实,是墨客本身的行动,那么“挹飞泉”犹可说也;“摘叶卷”又有什么意义呢?谢灵运虽以游山玩水名噪一时,却未必攀摘初生的嫩树叶来果腹充饥。以是该当把这两句算作倒装句式,它们同样是“想见”的宾语。所谓“若在眼”,并不仅是“山阿人”以薜萝为衣而已,还包括了“企石”、“攀林”等等活动。这样,诗境才更活,墨客丰富的想像才表示得更为生动。
最末四句,就沿途所见景物及所产生的各类思想感情略抒己见,结束全篇。“用”,因,由于。意思说:人的感情是由于不雅观赏景物而得到美的享受的,至于深山密林中是否有“山鬼”那样的幽人,则无知难知。不过就面前所见而言,已足遗忘身外之虑;只要对大自然有一点领悟,便可把内心的忧闷排解出去了。四句议论虽近玄言,也还是一波三折,以回旋之笔出之,并非一竿子插到底的直说。
古人评谢灵运诗,多讥其写山水景物之后每拖上一条“玄言”的尾巴。这一首也不例外。但如果设身处地为墨客着想,用这样的手腕来写诗原是符合人的思维逻辑的。人们总是在接管大量感性事物之后才上升到理性思维加以整理剖析,把所见所闻清出一个头绪来,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以判断,或就自己的出生发出感慨。后人写山水诗亦大都如此,如韩愈的《山石》便是最明显的一例。这并非由谢灵运作俑,而是出自人们思维逻辑的一定。不过谢诗在结尾处所发的议论,每每雷同无新意,是其病耳。
作者先容
谢灵运(385年-433年),东晋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出生在会稽始宁(今浙江上虞),原为陈郡谢氏士族。东晋名将谢玄之孙,小名“客”,人称谢客。又以袭封康乐公,称谢康公、谢康乐。著名山水墨客,紧张创作活动在刘宋时期,中国文学史上山水诗派的首创者。由谢灵运始,山水诗乃成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大流派,最著名的是《山居赋》,也是见诸史册的第一位大旅行家。谢灵运还兼通史学,工于书法,翻译佛经,曾奉诏撰《晋书》。《隋书·经籍志》、《晋书》录有《谢灵运集》等14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