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并非春来。
实事求是地说,3月开头之惊蛰,在大河两岸还没到春天,气候意义的春天还要等。
可便是这个阶段是关键,老话说的“龙举头”,由此开始看自然便很有看头——杂树中的落叶树,由枯树而萌芽着花,到绿叶绿满;灌木绿篱,大体也随着乔木小乔木的律动变革。
常青的绿篱如大黄杨和瓜子杨、箬竹、铺地柏、红石楠、日本女贞,等等,它们比落叶的树篱金女贞、小叶冬青、红叶小檗,随着地气上升回色,明暗不同若变色龙,逐渐脱去冬寒的褐红与棕紫变成青绿翠绿,末了如泼了一层绿漆似的,故而更富有不雅观赏性。

但与公式化的树篱演化,跳集体舞般大起大落不同,更加旷达和不受拘束的是这时节地草着花的随性与不羁。
由于不规则,颇有点诡谲和出人意料,常常给人惊喜。

我说的地草,可以是人工草坪,也可以是袒露地皮的杂草;可以在庄稼地和庭院地、林下地,也可以是它们之间的边缘隙地。

春节之后,正月里越冬的草皮还是枯白色,若经露水或小雨打湿,才略微泛点金黄。
这时,第一可不雅观的要数野草婆婆纳,也有叫阿拉伯婆婆纳。
土名呼之野芫荽,属于冬性杂草。
它和麦苗同步,头一年的深秋执政阳的地方就会着花,却每每被忽略。
而春来再生,地面上尤其临水的地方,婆婆纳先绿占满土地,好太阳一照,小眼睛似的蓝花花就随风而开,给人带来早春的欢欣。
它一直着花,一贯到清明节过了,田舍种瓜点豆的时候,婆婆纳袅袅伸腰长高了还着花,这时与最早贴地而开的小花风采不同。
人工的红花草与白车轴草,春分后着花也很可不雅观,但不能和婆婆纳相提并论,略逊风骚。
《周南·芣苢》中的“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召南·采蘩》中的“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采蘩,于涧之中”,婆婆纳天生便是这种古诗的风姿。

地上草花翻波浪

与婆婆纳着花错一拍,早开堇菜和紫花地丁,小花蓝紫色,一团一簇亦令人惊艳。
离我的家门口不远,东风渠边绿柳绿水,河堤斜坡上多是挖野菜的姑女,穿着打扮很花,越花越不嫌花。
她们在遍开婆婆纳、紫花地丁的绿草间挑荠菜和苦菜,一边谈笑着大声喧哗。
空中是斑鸠、乌鸫和白头鹎的合唱。
今年3月里,我第一次创造了新的堇菜花是小白花。
由于城市植绿造绿地,从不同地方运来带土的花草,于是未曾见过的如戟叶堇菜开白花,忽然就有了。
猛一看,我还当是通泉草或点地梅呢。

《美国山川景致四记》,是自然文学作家艾温·威·蒂尔的名著。
开卷之《春满北国》写各地草花俏丽,无奇不有。
其第10“秧鹤河”——

我腕表的两根针……就在那一霎时,3月21日上午6时13分22秒,太阳的中央恰好对着赤道。
春分已到,昼夜等长。
北美洲大陆的春季正式开始。

……在3月21日这天,我们超越了一条节序的界线,生理上的赤道。
这时的春天是名实符合的春天了。

交织在我们春季第一天回顾里的是秧鹤的啼声。
无论我们在沿河的哪条小径上行走,那种幽远粗野的悲号总在林中回响……这种啼声一起伴我们同行,行过沙白如盐的小蚁丘、林间棕土上各处的紫荆花瓣、灰绿色的松萝凤梨落缕,还有如毯的棕黄色栎叶。

而在其第18“深谷瑶草”里,他连续状描春天的野花——

我们离开达克敦去世地的直线间隔只有120英里,却彷佛已相隔半个天下,对照太光鲜了。

这天下午,我们驶经一条尘埃漫漫的路,又步辇儿经由一些树干银白色的山毛榉、春飞蓬、堇菜和棉茎繁缕等,来到一个柔美的山谷……深谷的两壁陡峭,有如一本只略略翻开的书,又俨如两座倾斜的花园,从顶到底都开满了无数蜡质的粉红和白色的延龄草花。
花的颜色随时日变换,个中有一种初开时是洁白的,稍后变成粉红,在凋落以前又变成深紫。
我们对这个深谷最初和最深的印象便是两边斜壁上的延龄草花幕。

但其间也还有别的花,如獐耳细辛、耧斗菜,兜状荷包牡丹、美洲血根草、杓兰、春美草、五叶银莲花——这些名字只需一提,便能让人感想熏染到这肥沃林地的景象和气味。

半个世纪以前,约翰·缪尔曾想在他童年生活的威斯康星的农场买一片草原地作为白头翁花的保护区,使后代的人得以窥见拓荒时期的景物。
他的志愿没有完成,但后来陆续有人实现了缪尔的空想。
这些人致力于在全国各地保护具有代表性的地区,作出了无价的贡献。
各种鸟类与野花,以及其栖息地与生产地都可能由于得不到保护而消亡。
自然保护主义者越来越意识到建立这些“范例生物样本”小保护区的主要性。

请看,在这位美国作家眼里,春天的草花野草花是具有独立不雅观赏代价的,负责欣赏是日然的美景便是了,而无须与别的东西比附和联系。
作为同是大自然产物的人,只要用尊敬的目光,心怀感激看花便是了。

在他之前,韶光是1855年,也有人细致且繁复记录异地的草花野草花。

那年,俄国人马克以“科考”为名远行,末了写出一部《黑龙江旅行记》。
这一途,他也细致不雅观察各地草木和野花,同样元气十足。
受“俄国皇家地理学会西伯利亚分会”叮嘱消磨,4月8日,他带队从伊尔库茨克出发,经外贝加尔地区向东远行。

5月10日,进入石勒喀河河谷,“面前是一片湖沼密布、向外展延得很远的沼泽草地。
从这里,我们瞥见了坐落在前方左岸上的石勒喀工厂。
途经树林时,我们瞥见了黑啄木鸟和花尾榛鸡,而在湖泊上面,数不胜数的海鸥正在游来游去……”

他们开始打鸟——

对野雁的连续射击,使这群可怜的鸟儿更为慌乱,耽到傍晚,石勒喀上空连一只野雁也没有了。

在石勒喀工厂勾留期间,我每天都到近郊一带去,有时登上构成左岸的高地,有时深入沿右岸伸延数俄里的低地。
高地上的桦树和落叶松以及成长在石勒喀河及其支流河岸上的柳树和稠李,已经披上了俏丽的鲜嫩绿叶。
高地上有些地方斑叶堇菜、高山罂粟、条叶庭荠、毛点地梅、莓叶委陵菜、金腰子、北方虎耳草等均已着花;而石勒喀河右岸低地,特殊在恰尔布恰河河谷,各处都是驴蹄草、亚平宁侧金盏花兴安变种、细叶石芥花。
冷风不断刮来,加上数日前又落了一场雪,因此春天的影响在这里还不那么显著。

许多植物,如兴安杜鹃、成长在岩石上的长距耧斗菜和鸢尾,在去年这个时候已经鲜花盛开,但现在它们却刚刚开始着花。
据盖斯特菲德讲,蓝荆子的俏丽的花朵,去年这个时候已遮蔽了所有峭壁。
在这里打落的鸟儿有:黄鹡鸰、白脸鹡鸰、黑喉石、黄胸鹀、白头鹀等,还有黄腰柳莺、扁尾沙锥和几种鹬类鸟。

灰喜鹊,当时尚属珍禽。
也是石勒喀河流域,“在这里成长着柳树和稠李的岛屿上,我们溘然听到灰喜鹊的清脆叫声,于是立即划船赶往叫声传来的地方,以便打下这种稀奇的鸟儿,这种鸟儿在我们的搜集品中还嫌太少。

5月17日,他们超越边疆,进入到黑龙江内河地区。
俄国人称黑龙江为阿穆尔河。

5月20日,来到了本日漠河与额尔古纳市交界的石韦地带。
这儿地处额尔古纳河流域,每到一处,在不同族群居住地,他们不放过任何打仗当地人的机会,在各个村落寨和居住点,要么作画临摹原住民的栖息处,要么包括用交流办法,获取当地人大量的衣饰物品和生产生活工具,作为主要的“民族学实物”。
此行漫长,直到翌年1月16日,“经由九个月的旅行,我们安然地返抵伊尔库茨克”。

不同时令,地域不同,马克一行不雅观察的植被也各不相同。
他们对草木野花,看到碰着如获珍宝。
例如这天的记录如下——

岩石嶙峋的岸坡附近,除一些黑桦外,还成长着山杨树和稠李树,有些地方还成长着已经凋落的多节的达斡尔榆。
惨淡湿润的峡谷里边,常常可以见到黑醋栗和某些着花的绣线菊。
我在覆被一层薄黑土的幔坡上瞥见稀花米口袋、多茎野豌豆和矮喷鼻香豌豆,还瞥见掌叶堇菜、单花鸢尾、芍药、老鹳草、蒿、瓦松、舞鹤草以及其它植物,个中有些已经含苞待放,而另一些却刚刚开始披上新叶。
等到标本员富尔曼与我们会合后,我们立即连续航行。

在一条名为阿马扎尔河,也是黑龙江的源流之一,他这样记述:

这条河,又称大格尔必奇河,即是尼布楚和约(1689年)提到的那条河,根据那一和约,这条河本该成为俄中之间的真正边界。

诸如此类,书里比比皆是。
马克于此等同于威尔逊那样的植物猎人,或者是斯坦因那样的盗宝人。

不同的地方和节气,草花野草花品种不同。
隔着一条黄河,南太行我的老家与郑州比较,是另一番春日景象——

经历多年的景象暖化与城乡一体化,山区的植物改变明显了,梅花、竹子,银杏、红槐花,木槿和紫薇,已经是大小聚落里的平凡树木。
过去农田油菜花极零散,今年清明节,山地绿得发黑的麦苗少了,更多是黄烂烂的油菜花。
坟地的野草花,有红花紫堇、蒲公英、夏至草、泥灰棵、荠菜花、播娘蒿等等。
荠菜细白花稠浊着米蒿细黄花和高而招摇的油菜花,抱团开得很残酷。
在麦苗衬映中,大山山岭也泛青了,与村落庄只隔着一条黄土沟壑的东坡,山麓有柳树半匀黄。
太行无茶,但嫩柳如绿雾,彷佛是地皮神朝天吐了一口又一口饱含新茶雨前茶的水雾。
柳与杂树错落之间,还有水赤色荷花红的桃花,金黄蔓延的连翘花。
临着深沟的土塄边,酸枣黄荆野皂角萌芽出小绿叶,就它们还保持着家山的原生态。
人家家门口,两种鬼见愁——丝棉木和卫矛,前者先绿而绿叶满挂,后者则先出花蕾。
去年“十月一”,我首次见到这棵灌木卫矛结比枸杞还小的红果子。
丝棉木,山西陵川人叫它“四季梅”的。

柿子树由于秋来柿子不好卖,村落人开始陆续出售柿子树,被移栽到山外南水北调绕山远上的绿化带里。
村落里原生的椿楝杨桐,由于木材没用了被陆续淘汰中。
家具买现成的,盖屋子是水泥构造,屋顶彩钢瓦。
为了美化环境,有人乃至栽了悬铃木。
花喜鹊、灰喜鹊和红嘴蓝鹊,大胆翱翔掠过人头。
有花喜鹊衔着树枝高飞,飞上树头加固老巢。
红嘴蓝鹊矫情放声叫,后音“嘀哩哩”拉得很长。
而锐利声音的灰喜鹊一群群似无人机小队,专门缠人。
我们依次往坟头上压纸摆供品,由北向南,好一下子才来到父母面前,而后边老祖爷墓头的供品——喷鼻香蕉红苹果鸡蛋糕,灰喜鹊专拣晶晶红的大苹果,下嘴争叨苹果肉。
三下五除二,旋刀一样,就吃尽了苹果肉,将苹果皮似半个小碗一样留下。
吃过苹果轮到鸡蛋糕,喷鼻香蕉末了。
花喜鹊土名叫马尾(衣)雀(翘),灰喜鹊叫灰麻儿,红嘴蓝鹊才来到没几年,还没有土名。

清明时节,斑鸠亢鸣,在山谷里回响。
斑鸠的声音如哭如诉,每每被误为布谷鸟叫。
而布谷鸟每年到达郑州的韶光,在5月12日旁边,它不受景象冷暖限定。
不似燕子,有时清明来,有时春分来。
“玄鸟司分”,在黄河中下贱分界之南北两岸地区,特色不明显。
例如,今年春来迟,燕子是春分之后瞥见的。
清明节前夕,山里我大哥的屋檐下,燕子才刚刚回来。

2024年4月8日于甘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