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匆匆,两地分隔最是伤人,恰逢一年中秋,家家团圆,唯有苏轼独居异域,一韶光五味杂陈,于是乘酒兴正酣,提笔留下千古名篇《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字字句句说尽了对弟弟的思念。
所幸第二年,即公元1077年,苏轼调任徐州,途中与同样调任的苏辙相遇,于是苏辙随着哥哥一起抵达徐州,并在此地勾留百余日,期间二人同游共住,随心畅谈,度过了一段难得惬意的光阴。
又逢一年中秋节,这一次二人泛舟赏月,终于过了一个团圆的佳节。可惜相聚的光阴总是短暂,中秋节过后,苏辙又将赶履新职之地,于是在离开之际,提笔作词,以诉惜别之情。
《水调歌头·徐州中秋》
宋·苏辙
离去一何久,七度过中秋。
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
岂意彭城山下,
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
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
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
今夜清尊对客,
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
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词中苏辙说,分别一次要多久呢?细细算来已过去七个中秋节,去年今日你我还分隔两地,当时我望着明月,心中有万千愁绪。如今再度相聚,一同听曲泛舟,本该欢畅,却又忍不住为即将到来的离去悲哀不已。
今晚你我举酒畅饮,明晚我又独自投止在水路驿站。聚散匆匆,真怕日后会像古人那般,不得返乡,只能登楼相望。
官场沉浮,出息未卜,句句悲怆,道尽了人生无常的唏嘘无奈,读之无不泪目。因而苏轼在看到弟弟感情太过低落后,心中不忍,当即和词一首,加以宽慰。
《水调歌头·安石在东海》
宋·苏轼
余去岁在东武,作《水调歌头》以寄子由。今年子由相从彭门居百余日,过中秋而去,作此曲以别。余以其语过悲,乃为和之,其意以不早退为戒,以退而相从之乐为慰云耳
安石在东海,从事鬓惊秋。
中年亲友难别,丝竹缓离愁。
一旦功成名遂,
准拟东还海道,扶病入西州。
雅志困轩冕,遗恨寄沧洲。
岁云暮,须早计,要褐裘。
故乡归去千里,佳处辄迟留。
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
惟酒可忘忧。
一任刘玄德,相对卧高楼。
昔日东晋绅士谢安,从前隐居,中年出仕,在踏上仕途时鬓发便已渐白,人至中年,却要离乡久别,故而与亲友作别时,一度难舍难分,只好借着音乐来消解离愁。
此后,谢安虽身在朝堂,“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于言色”,他本想功成名就退却撤退隐东山,可惜终极事与愿违,抱病还京,遗憾而终。
很显然,苏轼吸取了这一教训,深觉年事已高,便要早早谋划,辞官归隐,粗布麻衣,闲居乡野。到那时,他与弟弟在归乡的途中,既能畅游山川,又能呼朋引伴,随性勾留,尽情抒怀,再不会有在官场时的百般无奈与拘束。
待选取了适宜长居的心怡之地后,也可以放荡饮酒,末了彼此高歌唱和,相互搀扶,无忧无愁,乐得清闲。就算会被有年夜志大志的人瞧不起,也无心多管,只愿沉醉山野,矢志不移,随意率性快活。
实在早在公元1060年,苏轼与苏辙寓居驿站时,就曾有过“夜雨对床”,“为闲居之乐”的约定,如今和词,既是对前约的重申,也是对弟弟的宽慰,饱含浓厚的兄弟交谊。
可叹世事无常,此后“乌台诗案”爆发,兄弟二人更是历经磋磨,聚少离多,“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的憧憬究竟成空,反倒“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的悲怆,一语成谶,成了彼此的人生写照,其实令人唏嘘。
人生苦短,但兄弟二人却仍扶持同行,纵使分隔天涯,历经风雨,始终患难与共,彼此想念。
尘凡斑驳,若有温情相伴,彼此抚慰,自能驱散寒凉,一起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