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神磊磊

首先问一个有趣的问题:唐诗里能不能打广告?搞植入?我以为可以。

当然,这很不随意马虎的,特殊是在人气值很高的大墨客的作品里露脸。

五万首唐诗最美的植物不过这四种

比如我曾说过,有两个原来没有一点名气的人,一个叫岑勋,一个叫元丹丘,无意中被李白搞了个植入,在他那伟大的文案《将进酒》里提了一笔:

“岑役夫,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结果是什么效果?这俩人从此永垂不朽,红了一千多年。

本日我们的话题是——植物。
同理,天下那么多花花草草,不是每一样都可以幸运入诗的。

你看《唐诗植物图鉴》,五万首唐诗,个中常常露脸的植物不过七八十种。

究竟哪几栽种物,能成为大墨客们的最爱,不惜亲自给它写诗、代言?我认为最猛的有四种。

它们天生丽质,色艺双绝,成为了唐诗中的刺目耀眼巨星。

我们从排行榜上的第四名提及。

本日,它的名字如雷贯耳。
但在唐朝的很长一段韶光里,它并不太出名,只是西北地区的一种花花。

就像本日的娱乐明星一样,它也有过很土鳖的“曾用名”。
有人叫它“鼠姑”,有人叫它“鹿韭”,有的仅仅由于它和芍药很像,就叫它“木芍药”,也真是够不走心的。

当时,它真的并不红。

从初唐到盛唐,在一个个墨客的炒作包装下,很多花花草草都已经红了,比如兰花、丹橘,桂子、蔷薇……可它还是在默默地当二三线艺人,没有大红大紫。

这一年,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墨客碰着了它,瞬间被它的俏丽惊到了。
这个墨客叫做王维。

王维想必很惊异:天啊,这么仙颜的花花,我大唐开国都一百年了,居然没有墨客负责写过你?

那么,本日就让我来给你写首诗吧。

于是,就有了那首《红牡丹》:

“花心愁欲断,

春色岂知心。

这是自有唐朝以来,我所知道的咏牡丹的最早的诗。

可惜的是,这首诗仍旧没有红。
看来,即便是人气数一数二的大V王维,也不是每首诗都会红的。

陆续又有一些墨客给它写诗,比如岑参,比如裴士淹……但牡丹还是不很红。
它还在悄悄等待着机会。

终于,它等到了这一天。
由于唐代的三个女人,使它一飞冲天,成为唐诗中的绝代名花。

第一个女人,叫做武则天。
她和牡丹的纠葛,还发生在王维写诗之前。
这是一个妇孺皆知的故事:

武则天有一天突发奇想,想要冬天游公园,命令百花紧急绽放。
所有的花都从了,只有牡丹不搭理她。

没有人能无礼地命令我着花,哪怕你是女皇。

武则天算夜怒,把牡丹谪贬出都城长安,赶到洛阳。
但牡丹的高傲,却开始逐渐征服唐代人的心。

第二个女人,叫做杨贵妃。
她无意中成为了牡丹的代言人,由于唐代第一文案高手李白给她写过一首诗,把她比作牡丹:

“云想衣裳花想容,东风拂槛露华浓。

然而,即便有了这两个名女人的背书,牡丹想要跻身唐诗中最美的四种名花草之一,还仍旧不足。

关键在于第三个女人的代言。

她只是个普通的唐代女孩子,并不是什么名女人,更不是什么贵妃、女皇。
我们乃至不知道她的准确姓氏、身份、平生。

但牡丹在唐诗中的地位,却终极是由她奠定的。

事情经由是这样的:

那一年,有一个二十二岁的男青年,瞥见了这个女孩子。

他想给她写首诗,题目就叫《牡丹》。

这是一首绝美的诗,这是一首绝美的诗,这是一首绝美的诗——主要的事情说三遍。
它的末了两句是:

“我是梦中传彩笔,

欲书花片寄朝云。

这个青年墨客,叫做李商隐;而那个神秘的姑娘,大概就叫做朝云。

本日,再牛的学者,也考证不出这位朝云姑娘的来历了,就彷佛再资深的古龙迷,也永久不会知道,谁是古龙书里的那个绝世美女“春雨”。

而牡丹却彻底红了,成为了唐诗中无可争议的巨星。

排名第三的植物,是菊花。

你可能不同意:它凭什么能排在牡丹的前面?难道它也有杨贵妃、武则天、李商隐当代言人吗?

不要焦急,我逐步见告你缘故原由。

有人说,唐诗无非便是四种套路:田园有宅男,边塞多愤青。
咏古伤不起,送别满基情。

可是你知道吗,唐诗里的宅男和愤青全都喜好菊花。
什么叫“半壁江山”?这就叫半壁江山。

众所周知,日本有一个著名的“菊花王朝”。
但我以为,唐朝才是名副实在的“菊花王朝”。

我并不是指唐朝人喜好搞基,而是说它伴随了唐朝的始终。

——唐朝便是在菊花的芬芳中开启的。
唐代第一个精彩的墨客,叫做王绩。
他是一代著名田园宅男,是陶渊明再世。
和陶渊明一样,他也喜好菊花:

“涧松寒转直,山菊秋自喷鼻香。

——唐朝还是在菊花的摇荡中走向盛世的。
比如孟浩然,他生平都生活在王朝最壮大的年代,虽然从来没有做过官,但却洋溢着盛世的派头、清闲和自傲: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末了,唐朝还是菊花的狂舞中走向灭亡的。

那一年,有一个年轻人高考失落败了。
他以为社会不公正,于是满怀愤怨地写了一首诗,题目就叫做《咏菊》。

这人叫做黄巢,是全体唐朝最大的一枚愤青。

我说过,当时的愤青也是喜好菊花的。
黄巢的这一首菊花诗,让全体大唐王朝都在战栗、抖动:

“待到秋来玄月八,

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喷鼻香阵透长安,

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后来兑现了他恐怖的誓言。
他率领大军攻入长安,给风雨飘摇的唐王朝捅了深深一刀。

这个王朝捂着伤口,再也没能病愈,二十多年后就覆灭了。

这不禁让我想起,在距此半个多世纪前,大才子元稹曾经写过一首一语成谶的菊花诗: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预言太准了。
当黄巢的菊花绽放之后,唐朝就再也没有花好月圆机会了。

现在,请屏住呼吸,让我隆重先容在唐诗中排名第二的植物——杨柳。

它在诗歌史上的地位高不可攀。
在它面前,千花伏地,万木拱手。

前文说了,菊花伴随了唐诗的始终;而杨柳却可以更骄傲地说,这算什么,全体中国的诗歌,都是从我杨柳开始的。

由于早在距今近三千年前,那一部伟大的《诗经》里的那一首伟大的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许多人相信,从这首诗开始,中国的诗才不但是发泄,不但是言志,不但是男女勾引对方交配的呼号,不但是献给鬼神的言语,而是为了追求一种新的、纯粹的东西——美。

在全体唐代,杨柳,就险些是唐诗的形象标识。
如果说“田园宅男”和“边塞愤青”喜好菊花,那么“咏古伤不起”和“送别满基情”,则险些全靠杨柳。

它涌如今唐朝人离去的时候:“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在他们恋爱的时候:“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在他们思春的时候:“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在他们怀古的时候:“ 一上高楼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州”。

在他们愉快的时候:“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在他们沉吟的时候:“羌笛何须怨杨柳,东风不度玉门关”……

要不是有下面的这一位的话,杨柳真的该当排名唐诗第一的。

这或许是唐诗里最哀婉的一个传说:

这一年,在洛阳,有一个叫顾况的青年墨客,正在皇宫御沟的水边嬉戏。

忽然间,一片赤色的叶子顺水漂来,上面依稀写有几行小字。

顾况捡起了它,创造那是一首诗:

“一入深宫里,

年年不见春。

聊题一片叶,

寄与有情人。

这是一个宫女题诗后放入水里的。
她所在的这座宫殿,便是大名鼎鼎的上阳宫。

上阳宫的出名,紧张由于两点:一是里面关着的宫女多;二是天子来得少。

这里是名义上的行宫,本色上的冷宫。
它像一座没有火焰、没有温度的炉子,点火的是无数少女的青春。

顾况手持红叶,伤感不已——这个宫女一定很孤独,很寂寞吧?她可能还要再被关上几十年,变成老太婆了,才有希望出来吧?

他也找了一片叶子,写上一首诗,从御沟的上游放了进去:

“君恩不禁东流水,

叶上题诗欲寄谁?”

我们不知道宫女是否收到了这片叶子,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再写诗给顾况。

只管有一种一厢宁愿的说法称,宫女捡到了红叶,又给顾况回了诗,两人搭上了线。
多年之后,他们终极在一起了。

留下这段俏丽传奇的,便是唐诗中最美的角色——红叶。

它是慈悲的。
皇宫里有无数牡丹,但在关键时候,都不如一片红叶能帮助宫女传情。

唐代的每一个伟大墨客,心中险些总有一株红叶:

李白是在夜晚想起它的:“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纭”;王维是在晨时想起它的:“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白居易在醉的时候想起它:“似烧非因火,如花不待春”;张继在醒的时候想起它:“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和别的花花草草比较,红叶更蕴藉,它怨而不愤,哀而不伤,感情从不过渡浓郁。

它也更飘忽,不像杨柳,代表“离去”的印记太深;也不像牡丹,总是代言崇高的妇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本日存世的五万首唐诗中,我以为写到植物最美的,是这一首险些所有小孩子都会背的诗: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仲春花。

这首诗,好安静,好平和。
它证明了唐诗完备可以没有田园宅男、没有边塞愤青、没有咏古骚人、也没有送别基情。

这便是红叶的气质——它可以无比深情,也可以无比地正大、平和、醇美。

唐诗第一,我给红叶。

可能你会说:它确实好美,可是本日,该到哪里去找这样的红叶呢?

有的。
答案是中国 巫山

你并不一定非要去那里看古阳台,虽然有宋玉笔下的千年巫山云雨。

不一定非要去看巫峡,虽然“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也不一定非要去看神女峰,世间最多情的那块石头,虽然有舒婷的诗。

但我以为,我们一定要去看红叶。

这是唐诗中,最冶艳的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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