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 柳永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
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
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
阻追游。
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苦处,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一场消黯长日无言却下层楼 表达心情不好可以用柳永这首词

大体上说,这是一首相思词。
但通首读完,却不止有“相思”这一种感情,彷佛词人此刻心绪不佳,苦处很多,想着凭栏远眺纾解一番,但望断天涯,却只徒增萧索悲惨之感,心情实在低落,终极只能将这一腔郁积于心的繁芜情绪,授予那个远在京城、曾与他欢好的佳人了。
这首词是《宋词三百首》中所选柳永词的第一首,可见其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作为柳词的代表作之一的。
这是抒发失落落情绪的佳作,你乃至可以将它与初唐墨客陈子昂那首《登幽州台歌》比较较,“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只是陈诗反响了初唐的那种气候恢弘、古朴、典雅、持重的时期文化面貌,柳词则反响了北宋期间市井繁荣之后,文人们在抒怀时多侧重个体感情抒发,情绪中大多关合自身生活状态的文化面貌。
但就这两首诗词中所表达的那种失落落感情而言,在某个层面还是相通的。

这首《曲玉管》分为三叠。
凡是三叠的词,从音律上来讲,前两叠都比较附近,以是统称为“双拽头”,而后一叠才称为换头,又叫过片,也便是我们常说的下阙。
以是这首词,前两叠意思靠近,后一叠在词意上则另起一层。
我们且来细读。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
”开篇便将一个高楼凝望的失落落形象付诸笔间,词人登上高楼,意欲用凭高了望的方法来纾解心中的烦闷,满目所见,却都是更加令人愁闷的景象。
近看,城头天边的云,杳杳飞过,江边的落日更衬托出一副悲惨,所有的事物,好似都在离他而去。
远看,“一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萧索、荒败,一眼望去都是这样,望的久了,心中的愁闷更加深重。
于是词人自问:“忍凝眸?”还要看吗?还忍心一贯这样凝望吗?这三个字的问句就暗含着一种“越望下去心里越苦”的意味。
这个“忍凝眸”也关合上面的“凭阑久”,凭阑既久,心中不堪重负,望之徒增伤感!

第一叠倾吐胸中郁结,第二叠,词人便将此郁结付诸于远在京城中佳人,这或许是词人在一腔愁闷中探求到的一个答案,好似只要见到这位佳人,自己目前的所有困顿、所有消沉、所有苦闷,都可迎刃而解,但事实呢,或许不止如此。
但好在,他还是能找到这样一个寄托,将愁闷授予此一人身上。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
”“锦字”典出《晋书·窦滔妻苏氏传》,在南北朝时期的北朝前秦(便是淝水之战大败的那个)期间,窦涛为秦州刺史,因得罪天子苻坚而被流放到流沙这个地方,窦涛的妻子苏氏名蕙,字若兰,善属文,苏氏担心并且惦记自己的丈夫,便作回文诗,织于锦上以寄,词甚凄婉。
自此,后世文人们便有了以“锦”字来代表思念的传统,李清照便有“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晏几道也有“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柳永词中的“别来锦字终难偶”也即指与佳人一别,便是音信断绝了。

“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
思悠悠!
”古人本有鱼雁传书之说,柳词中却用“断雁”,进一步表明与佳人再无音信。
思悠悠,则有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感。

词中这两段双拽头将词人“凭阑久”时所见所感全部抒发,他满目所见皆是一片萧索,贰心中所想,则是音信全无的佳人,他试图排解自己的愁闷,但所有的方法,都遭遇到了致命的阻击,就连第二叠所表现的相思,都彷佛是无可奈何的。
这样的相思,是他唯一所能做的事,心里在思念她,那还好受一点儿,如若不思念她,则苦闷的愁绪又将填满自己。

第三叠“暗想当初”四句写凭阑时回顾到的景象,凭阑既久,昔日的欢快光阴便重现的久。
实在这四句表现的,不但是一种“往事难追”的慨叹,而是一个过程,一个沉浸在昔日光阴里的过程,在这个沉浸的过程中,心中的苦闷是最少的。
我前几天也写了一篇回顾青春的文章,由于最近经历过情绪波折,以是当沉浸在往事的回顾中时,当下的苦闷便被忘怀,这个过程便是自己治疗自己的过程。
同理,词人回顾昔日甜蜜光阴的这四句,应该也是他在此凭阑时愁闷感情最缓解的时候吧。

“阻追游”以下,又回到现实,这种从回顾中恍然惊醒的时候,也挺剜心的,尤其是当你又想到当下现实中的困顿时。
“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苦处”,这两句点明,词人的苦闷是长久存在的,并且这种苦闷是,只要有空隙,它就会钻出来折磨你的心神。
这有点类似于那种人生一贯不得志的状况,还有哪种“平生苦处”比这种人生不得志更困苦呢?

“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这三句真的太爱了,“将一种人生无奈硬生生咽下”的觉得完美抒发,这三句也是最近常常萦绕在我嘴边的词。
“下层楼”和前面的“凭阑久”遥相呼应,你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个孤独苦闷的中年男人,靠在高楼阑干处,遥望云际,长久无言,直到薄暮日落,晚霞凄然,才缓缓走下高楼。
你能看到他落寞的身影,也能感想熏染到他此刻的孤独,不,不是此刻,而是深烙在灵魂深处的、久长久长的孤独,你乃至能看到他“却下层楼”时的不甘,这种不甘须臾即化为一种“算了吧”的愁容。
他低着头缓缓走下楼来,又抬开始看看黯然的天涯,又转转头去望一望阑干,他刚才久久伫立的地方,彷佛魂儿还在那里。
一场消黯,永日无言,算了,走吧!
所有的人生困顿,不过是一句“算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