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慧能在大殿里勘验弟子们的修行体会。

婴行创造师父本日十分严厉,不好蒙混过关,就施展他的另一项绝技——溜之大吉。

婴行躲在大人们的身影后,悄悄向大殿门口挪去,靠近门槛时,他猛然转身,向门外串去,差点儿与刚要进门的方辩撞个满怀。

方辩小心翼翼护住怀中用布罩着的东西,骂道:“你这个冒失鬼,差点儿让我半个月的心血子虚乌有!

六祖慧能故事他小心翼翼用戒刀将僧衣分成了三份

婴行的好奇心被挑逗了起来,忘却了溜出来的目的,追在方辩身后问道:“你护着的是什么宝贝,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方辩不理他,径直走到慧能跟前,说:“师父,弟子遵嘱完成了塑像,不知能不能入您法眼?”

婴行抢上前来,掀开苫布,托在方辩双手中的是一尊七寸高惟妙惟肖的慧能塑像。

婴行惊奇地大喊大叫:“哇!
彷佛呀!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切实其实千篇一律!
师父哎,是你缩小成了它呢,还是它放大成了你呢?”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过塑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掰开看一看里边是不是也有血肉骨头。
看了好一下子,他才将塑像递给慧能。

慧能不接,奇怪地问道:“婴行,这是谁呀?”

“师父,这是你呀。

慧能指着这个与自己神形俱同、千篇一律的塑像说:“这个如果是我,你又是献给谁呢?”

说着,他敏锐的目光在弟子群中捕捉住怀让。
怀让凛然一颤,感想熏染到迎面而来的禅意……

慧能追问:“这个若是我,那个呢?”

行思等开了悟的弟子心里明白,六祖慧能是在借机指示禅僧们领悟自性:所谓那个,便是在问佛性。

懵懵懂懂的婴行不知“那个”所指什么,稀里糊涂说道:“师父,它便是你,你便是他,难道可以分开吗?”

慧能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不能分开,你就把它收回去吧。

婴行拿着塑像的手刚想缩回来,慧能轻轻打了他一下,然后笑着说道:“这是勉强分开。

一个能打你,一个在你手里,不便是分开了吗?能打你的,不便是“那个”的浸染吗!

不知为什么,怀让感到师父的手,是打在自己的心灵上,他不由浑身毛发直立,大汗淋漓……

方辩是个伶俐汉,闻听师父如此言说,立时心有灵犀,道:“若是这样,就必须把塑像献给师父。

一而二,二而一;不一不异,不异不一。

慧能说:“我收下了,收下了。

慧能拿着自己的塑像,与它相视一笑。
接着,他对方争辩道:“方辩,你虽然节制了活灵巧现的塑像技巧,却不理解真正的佛性。

慧能看到他茫然无措,启示他说:“佛祖释迦牟尼在《金刚经》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这便是说,学佛之人不可执着于外在的形象而迷失落了自心,我们星期的该当是自性本具的天真佛,而不是这些泥塑、木雕的塑像。

方辩彷佛明白了什么。

六祖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头顶,说道:“方辩,你出家为僧,愿你永为人天模范,永为众人的福田。

宛若醍醐灌顶,一股从未体验过的觉得,从头顶垂垂流入方辩的内心,像是菩提种子,在他的心里开着清凉灵明的莲花……

慧能将平时身上披的僧衣解了下来,郑重地赠给了方辩。

方辩手捧僧衣,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两行热泪活像决堤的小溪,尽情地、欢畅地流淌着。

他从大雄宝殿走了出来,来到大殿一侧,用戒刀将六祖赠给他的僧衣分成了三份:一份披在了慧能的塑像上,一份揣进了自己怀里,末了一份,他用棕树皮小心翼翼包裹起来,深深埋在了地下。

然后,他跪在那个地方,双手合十,对天起誓说:“往后,若是有人掘土挖到此僧衣,那即是我再生于世。
我将方丈在这宝林寺,“重修殿宇,弘传佛法。

多年之后,到宋代嘉祐八年,有一位名叫惟光的禅僧,方丈宝林寺。
为了重修大殿,掘地基时,挖出了这件依然如新的祖衣……

那天晚上,怀让整夜未曾合眼,他一贯在思维六祖白天的话,“这个若是我,那个呢?”

六祖说的“那个”是什么呢?

他刚刚来宝林寺的时候,师父慧能问他:“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也正是从那一刻起,这个疑团就像一片云彩漂浮在他的心灵里,不召自来、挥之不去。

它又像是不求甚解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无法排解,不能消化,还吐不出来,就那样长久沉闷在他的心中。

“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

天永日久,这个迷惑不但没有溶解,反而进步神速。
他食不甘,寐不宁,行不知行,卧不知卧,逐日与心中的疑团叫阵,极力想冲破这一团漆黑,找到自己的本来面孔。

这便是参禅。

不疑不悟,小疑小悟,大疑大悟;若是心身疑成一团,机缘成熟,一定会“砰”的一声爆裂——大彻大悟!

师父那摄人魂魄的一瞥,让怀让只以为身心顿时空空落落,心中只剩下了“那个”疑团。

他所有的心神,所有的思维,所有的精力,全部扑到了这个已经纠缠他多年的疑问上,让他东西不辨,南北不分,寐食俱忘。

清晨,怀让依旧懵懵懂懂。
大师兄行思在分配一天的劳作时,让他依旧打柴。
于是,他就迷迷糊糊来到了山上,在山上待了整整一天,连中午都没回寺里用饭。

傍晚,他扛着空柴担往回走,有时一举头,忽然创造又是稻谷成熟的时令,又是夕阳撒金的时候,统统如他刚来曹溪时一样。

八年光阴悠然而过,留在贰心里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他目睹蓝天上彩云悠然,耳闻小溪中的泉声亲切,忽然,贰心底萌生一种归家的觉得。

原来如此!

贰心中豁然开朗,疑团爆裂,绝后再生,宛若放下千钧重担,他忘情地抛下肩上的柴担,一边愉快地呼喊,一边飞快地向宝林寺跑去……

六祖慧能竟然就站在山门外!

彷佛,八年来他从未动过地方;彷佛,八年光阴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彷佛,他一贯在等着他!

六祖向他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喊:“什么样的一种东西来呢?”

“说似一物即不中!

怀让的回答如虎啸山林,声震山峰。

慧能使劲点点头,与怀让把臂大笑,同归宝林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开悟的巨大愉悦中沉着下来,羞涩地一笑,向师父阐明说:“大家本有的佛性,无形无相,是不能用措辞来描述,也不能用东西来比喻的,以是,如果说它像个什么东西就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