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三十七回的开头写道:“这年贾政又点了学差,择于八月二旬日起身。”贾政刚走,探春就给贾宝玉写信提出要结办诗社。而刚刚得到大不雅观园花木工程的贾芸此时又恰好给宝玉送来了两盆白海棠,于是众姐妹们便开始作诗吟咏白海棠,并将诗社起名为海棠社。
对付海棠,古人可谓情有独钟。听说唐明皇在沉喷鼻香亭召见杨贵妃时,因贵妃酒醉未醒,便笑道:“岂是妃子醉耶,真海棠睡未足耳。”正是出于这一典故,由明代才子唐伯虎创作的那幅著名的《海棠春睡图》,才被曹雪芹“借来”挂在了其笔下人物秦可卿的房中。
不仅是绘画,古人的海棠情结很多也表示在诗词上。例如,苏轼就有一首名曰《海棠》的著名诗篇:“东风袅袅泛崇光,喷鼻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南宋著名女词人李清照也有:“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不过,这些描述海棠的诗画都是在赞颂春天盛开的红海棠,而不是《红楼梦》里海棠社的姑娘们所吟咏的白色秋海棠。
秋海棠又被古人称为断肠花,常日被借以抒发男女离去的悲哀情绪。《采兰杂志》载曰:
昔有妇人,思所欢不见,辄涕泣,恒洒泪于北墙之下。后洒处生草,其花甚媚,色如妇面,其叶正绿反红,秋开,名曰断肠花,别号八月春,即今秋海棠也。
正由于如此,秋海棠也叫解语花,象征着苦恋。当爱情碰着波折时,人们便常以秋海棠自喻。
小说第三十七回写在作诗之前,迎春先为姑娘们限韵。她向一个小丫头道:“你随口说一个字来。”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说了个“门”字。迎春笑道:“便是门字韵,‘十三元’了。头一个韵定要这门字。”
于是,大家每首诗的第一句便都要以“门”字为尾,同时每一联的末了一个字也必须是盆、魂、痕、昏四字。这便是说,“门”在诗中的浸染一定十分主要,曹雪芹也一定为它授予了更深的含义。
《红楼梦》里说最先完成诗作的是探春,后面依次是宝钗、宝玉和黛玉;第二天史湘云来到大不雅观园后,她又另和了两首,故而《红楼梦》里的《咏白海棠诗》一共为六首。而从这六首诗的诗意上看,“门”字不仅是指的与房屋有关的院落之门,而且也会让读者遐想到与心灵干系的情绪之门。
现在就让我们先阐明一下《咏白海棠诗》里每一首诗的第一句。
探春的第一句是“斜阳寒草带重门”。“斜阳”即是夕阳;“寒草”即指秋草,因而“斜阳寒草”自然是暗喻悲惨之情。可见,这一句实际上是在写夕阳下缠满了秋草的一重重紧闭的大门。
宝钗的第一句是“珍惜芳姿昼掩门”。它的意思是:为了器重自己美好的姿容,纵然在白天也要把大门掩上。
宝玉诗的第一句是“秋容浅淡映重门”。“秋容”,这里是暗指秋海棠的容姿;而“浅淡”则是暗指海棠花的白色。因而这句话的意思该当是:白色的秋海棠映照着一重重依然紧闭的大门。
黛玉的第一句是“半卷湘帘半掩门”。“湘帘”即指湘竹制成的门帘;而“半卷”和“半掩”是意指娇羞之态。这句话是说:湘帘已经被羞涩地半卷起来,门也悄悄地打开了一半。
湘云前一首诗的第一句是“神仙昨日降都门”。“神仙”,此处应指花神,这里则特指秋海棠。“都门”原是指都城中的里门,后通称京都为都门。因此这句话的意思该当是:昨日京都迎来了花神秋海棠。
湘云后一首的第一句是“蘅芷阶通萝薜门”。“蘅芷”,一样平常是泛指芳香的花草,此处也是特指秋海棠。“萝薜”,泛指攀援的蔓生植物。这句话的意思为:秋海棠沿着台阶通向布满藤萝的大门。显然,布满藤萝的大门一定是封闭已久的大门。
想必这个时候已经有读者看出一些眉目来了。没错儿,按照每首诗中第一句的含义,这六首诗该当是有其原来的先后顺序的,只不过曹雪芹在《红楼梦》里把它们给打乱了。
现在我们就把这六个带“门”字的句子的前后位置轻微调度一下:
神仙昨日降都门→蘅芷阶通萝薜门→斜阳寒草带重门→珍惜芳姿昼掩门→秋容浅淡映重门→半卷湘帘半掩门。
然后再把这六个句子连贯起来,看看是不是能读出这样一层意思来:
秋海棠昨日来到了把守森严的京都(皇宫)之门,走向那紧闭已久的萝薜之门,看到的是饱含“斜阳寒草”的悲惨之门以及“珍惜芳姿”的昼掩之门,在“秋容浅淡”地映照下,终于迎来了半开半掩的羞涩之门。
这实在才是这六首《咏白海棠诗》原来的顺序!
《红楼梦》里说大不雅观园姐妹们吟咏的那两盆白海棠,本是贾芸送给宝玉的。为此,贾芸还特地写了个帖子:
不肖男芸恭请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认于膝下,昼夜思一孝顺,竟无可孝顺之处。前因年夜班花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得许多花儿匠,并认得许多名园。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不可多得。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大人若视男是亲男一样平常,便留下抚玩。因景象暑热,恐园中姑娘们不便,故不敢面见。奉书恭启,并叩台安,男芸跪书。
帖中的“男”一样平常是指书信中儿子对自己父母的自称。由于前不久比贾宝玉还年长好几岁的贾芸刚刚被贾宝玉认作干儿子,以是他在这帖子里便自称为“男”。
我们知道,历史上的年氏在嫁给胤禛之后,其与弘时的公开关系该当便是庶母与庶子的关系。因此,如果弘时给年氏敬献什么东西的话,在随送的帖子里当然也该当自称为“男”,而且语气也一定同样是毕恭毕敬的,由于此时的年氏已经是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了。
于是,如果我们现在只将贾芸的这个帖子里的“芸”字去掉,换成弘时的“时”,再将“父亲大人”更换成“母亲大人”,其他一律不动,那么这张帖子会不会就有可能是出自当年的弘时之手呢?而帖子里的那种令人模糊约约觉得到的调侃之意,会不会也是弘时对付自己与年氏这一尴尬的母子关系的一种无奈呢?
如果《红楼梦》里贾芸写给宝玉的帖子便是当年弘时写给年氏的帖子的话,那么当时的弘时也就很可能会像《红楼梦》里的贾芸那样,因卖力皇家园林的建筑事情而有机会得到宝贵的白色秋海棠。
我们知道,清代自康熙时便开始大兴皇家园林,当中许多园林的建造不仅工期长,而且颇受重视。个中圆明园的建造就历经康、雍、乾、嘉、道、咸六朝未断。因此,为了让皇子得到一些实际的磨炼机会,当年雍正安排弘时卖力督办皇家园林工程的可能性极大。而《红楼梦》第十七回“大不雅观园试才题对额”中所描写的贾宝玉对花草树木拥有的丰富知识,彷佛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这样看来,在雍正二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仅仅刚过几天之后,即雍正二年的八月二旬日,弘时又向年氏迈出了更为大胆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