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诗词中永恒的主题。
中国诗歌的开山鼻祖《诗经》就开了一个好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此后,以诗歌表达爱情的优秀传统——情诗,被历代墨客们把继续并发扬光大。
与唐诗双峰并峙的、被誉为一代文学的宋词中,表达爱情的情诗情词特殊多,爱情名句更是精彩纷呈,传诵千古,如: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张先《千秋岁》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不雅观《鹊桥仙》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吴文英《浣溪沙》独抱浓愁无好梦,更阑犹剪灯花弄。 ——李清照《蝶恋花》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破帽多情却恋头 。——苏轼《南乡子》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 。——柳永《昼夜乐》系我生平心,负你千行泪。 ——柳永《忆帝京》玉骨西风,恨最恨、闲却新凉时节。 ——周密《玉京秋》算好春长在,好花长见,原只是、人干瘪 。——程垓《水龙吟》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欧阳修《玉楼春》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晏几道《思远人》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 。——赵佶《眼儿媚》
但要说宋词里最美的情诗,当属北宋词人李之仪写给情人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该词堪称宋词中的最美情书。
宋词的婉约之美
说到宋词,总会有那么一长串词人的名字涌如今我们的脑海里,也会回顾起那一篇篇有名的词作。清代学者王士禛在《花草蒙拾》中说道:“张南湖论词派有二:一曰婉约,一曰豪放。”将宋词按照流派分为豪放词柔顺约词是非常准确的。
提及豪放词,有一个旧调重弹的故事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其特点与风格。据南宋俞文豹在《吹剑续录》中记载:“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讴,因问:‘我词比柳词何如?’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倒。”
这段记载说的是苏轼和同事的对话,他们发言的内容是关于柳永和苏轼各自的词作特点的,从同事用打比方的办法说出了柳词和苏词迥异的风格来看,苏轼的豪放词确实与曼妙柔柔的婉转不是一个路数,也不是一个口径,唱将起来是气候恢宏、声律铿锵的男高音模式。
提及婉约词,它的故事要比豪放词精彩多了。
起源于晚唐五代期间的词,本身是一种有娱乐性子的音乐文学。在取材上,紧张描写儿女情长、离愁别绪,词风清丽、婉媚,在词意所流露出的情绪蕴藉委婉。这是豪放词柔顺约词在创作风格上最大的不同。
五代词人欧阳炯在《花间集序》中说:“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忏之玉指,拍案喷鼻香檀。不无清绝之词,用助娇娆之态。”
当时的歌词,一样平常是供歌女在文人士大夫休闲娱乐、歌舞宴会等场合演唱的,常用琵琶等弦乐器伴奏,如宋翔凤《乐府馀论》所言:“北宋所作,多付筝琶,故啴缓繁匆匆而易流。”
以是,朋友说苏轼的词是“关西大汉执铁板”的比方,实含有戏谑婉讽意味。可见,在宋代词坛,婉约词一贯是主流,也被词人们奉为圭表标准。
不管是婉约词还是豪放词,欣赏宋词的同时,我们都会被宋词视野广阔,气候雄浑的豪放之气所传染,也会留恋它那“文抽丽锦,拍按喷鼻香檀”的婉约之风。
词发展到北宋中叶,已然成为一种抒怀文体的文学。经由几代词人的开拓与努力,词的情绪内涵得到延伸,词的时空境界得到拓展,词的艺术品位也得到提升,真正让词进入文学殿堂。
词作可以像诗歌一样表现创作主体的丰富繁芜的心灵天下、脾气怀抱。
而词的这一特色被婉约词表现得淋漓尽致,“文抽丽锦,拍按喷鼻香檀”的婉约词,紧张描写儿女情长、离愁别绪,词风清丽、婉媚,在词意所流露出的情绪蕴藉委婉。
说到宋代婉约派词,李之仪可以算得上是一位精彩的婉约风格的词人。他曾提出词是“自有一种风格”的论断,对确立词的独立地位有重大意义。
女词人李清照的《词论》提出的词“别是一家”的理论,即是对李之仪“自有一种风格”的延续、拓展、深化和完美表明。
苏轼曾评价李之仪“才高识明”,并夸奖他的文章“入刀笔三昧”;
《四库全书》总编辑纪昀(纪晓岚)也认为李之仪的“小令尤清婉、峭蒨,殆不减秦不雅观”。
清末词学家兼词学评论家冯煦也认为李之仪的词“长调近柳(柳永),短调近秦(秦不雅观)”。
宋词里最美的一首情词
李之仪既对词作有深厚的理论见地,同时也创作了大量的词,李之仪本身便是一位精良的婉约词人,而他写给情人的这首《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就很有名,堪称词中的最美情书: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首词,是一通长情的告白,是一封朴拙的情书,由于这首词,与他的一段宝贵的、动人的爱情故事有关。
李之仪,字端叔,自号姑溪居士。少年时期的李之仪饱读诗书,聪颖过人,且师从于范仲淹之子范纯仁。
22岁那年李之仪进士及第,从此开启了他的仕宦之旅。宋徽宗崇宁初年,李之仪提举河东常平。正待他在仕途上有一番建树和作为时,由于党争的缘故,李之仪仕途受阻。
崇宁二年,李之仪又一次被贬,这次的贬谪之地是太平州。北宋太平兴国二年(977年),升南平军置,取年号首两字为名,治当涂县(今属安徽),属江南东路,辖境相称今安徽当涂县、繁昌县、芜湖市和芜湖县部分地区。
在太平州的李之仪,不仅生活陷入困境,连家人都饱受磨难。所谓世事无常,福无双至,灾患丛生,女儿及儿子相继去世,与他相濡以沫四十年的妻子胡淑修也撒手人寰。
李之仪在《与祝提举无党》中写道:“某到太平州四周年,第一年丧子妇,第二年病悴,涉春徂夏,劣然脱去世。第三年亡妻,子女相继见舍。第四年初,则癣疮被体,已而寒疾为苦。
此时的词人正处于人生中最困难的时候,但就在此时,有一位歌女走进了词人的生活,她便是杨姝。
杨姝的涌现,给李之仪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抚慰,她的温顺的真情逐渐抚平了李之仪内心的褶皱,每当李之仪陷入对苦涩往事的回顾时,杨姝总是会用琴声将李之仪的思绪从痛楚的影象中解脱出来。
那是杨姝最为熟习的一首琴曲《履霜操》,当琴声响起时,那如水的旋律从琴弦缓缓流淌而来,统统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了鼓噪。在这柔柔的旋律和静默的空间中,琴声如恋歌一样想象着韶光带走的统统。
李之仪一韶光情难自禁,他未曾想到世间竟然还有一位女子懂他,这琴声不便是此时此刻二心坎的写照吗?
李之仪情不自禁地思忖:今后余生,只能纵横笔墨的经纬,布局一处清幽的诗意栖居地,悄悄地在里面休憩,默默地等待生命的蜕变,在这诗意的栖居地,还有他的红颜心腹杨姝。
琴声是他们爱情的见证,爱情总是伴随着数不清的隐秘,在心里悄悄绽放。在爱情的感召下,李之仪给杨姝写了好多词曲,而杨姝将这些词曲付之管弦。
在词章与音乐的交汇中,他们不仅重逢了爱情,也印证了爱情、收成了爱情。
在个中一首名为《浪淘沙》的词中,李之仪用唯美的笔墨镌刻了他们的爱情:
霞卷与云舒。月淡星疏。摩徽转轸未曾虚。到当时留神处,谁是相如。
聚散离去是人生的常态,官场浮沉、仕途羁绊的李之仪为了生活不得不与杨姝做短暂的分别,而一旦分别,那种相思又成为两处闲愁。
春去秋来,已是半年未见杨姝的李之仪,伫立在长江边上,看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水,他的情思就像这东流的江水一样,内心久久不能沉着。
唐代女墨客鱼玄机说:“忆君心似西江水,昼夜东流无歇时。”李之仪内心那无法抑制的澎湃情思与鱼玄机笔下的无尽相思的情绪一模一样。
于是,李之仪写下了这首《卜算子》,寄给分隔两地而又同住长江边的杨姝,这首婉约多情的词作由于唯美的笔墨和长情的告白而动人心扉。
好了,说完李之仪创作此词的心境,再走进这首词中,词境也就清晰明澈了。
先看上阕,开篇二句以长江为抒怀载体,揭示地理间隔的迢遥:我住在长江源头,而你住在长江下贱。
重叠复沓的句式,一唱三叹的腔调,加强了吟咏的情味,仿佛可以感触到词人深情的思念与嗟叹,一位伫立江边、翘首思念的人物形象被浩浩荡荡、烟波浩渺的长江完美地陪衬了出来。
间隔产生美。而“间隔”一词本身便是一个具有明确美学意义的词汇。
我国最早的诗集《诗经》就以“间隔”的迢遥来寄托相思,最范例的莫过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再如汉乐府《行行重行行》中的“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都是思念之人的内心独白与最长情的告白。
古代交通不发达,通信无法实现,以是离去让人黯然伤神。
分隔在两地的相思之情,是千百年来人们最为普遍也最为深刻的情绪,由于时空的间隔而时势所迫,平添了无限的离愁与别绪、怅惘与悱恻,也因时空的间隔,才有了离愁的朦胧美与感伤美。
诗词中最为动人之处是个中所蕴含的真脾气,而如若此真脾气能在最大程度上引起人们的共鸣,那么它就会拥有最悠久最鲜活的生命。
李之仪将深奥深厚的情绪浇筑在词中,使韶光和空间的间隔有了别样的颜色,在这一刻,时空间隔与词人的情绪生理早已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接下来的“日日思君不见君”一句,将词人的思念之情和盘托出,间隔越是迢遥,相思越是急迫。
但他对感情坚信痴守、忠贞不渝,哪怕相隔再远,等待再久,他也定要等到与心上人相会的那一天。他无数次抱负与她相见时的喜悦,但梦醒后仍旧是无穷无尽的忧伤。
“共饮长江水”是词人的自我抚慰:两地情思,一水相牵;既然同住长江边,而且同饮长江水,那么一定是心息相通、心领神会的。虽有千万里之遥,但长江便是我们相思的见证,也是相守的信念。
相思是俏丽的,间隔让思念变得深切悠长,让相思魂牵梦绕,刻骨铭心。“共饮长江水”是词情面感的波澜起伏,使词情深婉含蕴,读来格外动人。
以江水为范例意象,在我国古代诗词里象征绵绵愁思,传达墨客对生命短暂的感伤与哀愁。
以是,李白会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以是,李煜会说“问君能有多少很多多少愁,宛如彷佛一江春水向东流”;以是,柳永也会写下“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无论是表达了何种情绪,墨客们都捉住了自然界中的水这一审美意象的特质,然后将这一意象融汇进相思词中,则具有别样的美感。
而李之仪以长江水为贯穿始终的抒怀线索,悠悠江水既是阻隔双方的天然樊篱,又是一脉相通、遥寄情思的天然载体;悠悠江水既是悠悠相思、无穷离恨的象征,又是永恒爱情的期待与见证。
只管时空相隔无法改变,相思之情也没有真正减轻,但那一刻“生理间隔”对“时空间隔”的幻化,却使词作在不经意间产生了奇妙的审美意境,因而也具有了分外的审美效果。
看完上阕,再看下阕,下阕开头两句“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大意是说:悠悠不尽的江水什么时候枯竭,别离的苦恨,什么时候消止。
这两句仍旧寄情长江水,进一步抒写别恨:长江之水,悠悠东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止,自己的相思离去之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歇。
这是李之仪奥妙地化用了汉乐府《上邪》中的“山无陵,江水为竭”的诗意,用自然界大概率不会发生的事情强调离愁别恨的不可能停息,凸显词人的相思之苦如长江之水一样绵绵不绝、奔驰不息。
李之仪将民歌率直热烈的风格变为蕴藉婉曲的腔调,读来意味深长。词人以这样的口吻,一方面表明主不雅观上祈望恨之能已,另一方面又暗透客不雅观上恨之无已。江水永无不流之日,自己的相思别离与离愁别恨也无法停歇。
当词人的情绪倾诉越强烈,再现的生理间隔就越拉近实际的空间间隔,离恨犹如江水,终有停歇之日;反之,情绪希望越低落,生理间隔就越拉长空间间隔,江水无休,离恨也愈加无期。
但李之仪对这份情绪是忠贞不渝的,强烈的思念令他更方向于对情绪的乐不雅观坚守与守望相助。
因此,当词人面对江水进而审美把握外部天下的同时,也潜藏着寻求主不雅观心灵抚慰和神往精神自由的深层次情绪内涵。
李之仪以极具传染力的措辞,很好地践行了生理感想熏染对时空间隔的超越,织就了几分独到的生理认知——间隔产生美。
全词末了两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大意是说:只愿你的心,如我的心相守不移,就不会辜负了我一番痴恋情意。这是词人对心上人的期望,期望他像自己一样心无旁骛,守情不移。
江头江尾的阻隔纵然不能飞越,而两相挚爱的心灵却相通。
这样一来,单方面的相思便变为双方的期许,那么,离愁别恨便可以化为永恒的相爱与期待。这样,阻隔的双方心灵上便得到了永久的滋润津润与抚慰。
长江,这一天然樊篱阻隔了双方的见面,却阻挡不了彼此的思念,长流的江水又是一脉相通的、也是遥寄思念的载体。
李之仪的《卜算子》,环绕长江这一抒怀线索,将无尽的相思之情、无穷的离愁别绪表达出来。长江既是词人的落脚点,又是双方永恒爱情的期待与见证。
这首词的结尾写出了“思而不得见”的情绪中蕴含的朴拙的、永恒的思念与爱恋,给人以江水长流、爱情长久的感想熏染。
当我想你的时候,你会不会也刚好正在想我?爱是须要回应的,真正的爱是要有反应的,是双向奔赴的,而不是一个人的付出,也不是一个人的单向奔赴。
伫立江边的词人彷佛听到了千里之外的爱的反应,这个爱的反应打破了时空的限定,在时空的长河中激起一朵朵惊艳了光阴的浪花。
由于对词人来说,不管他们身在何处,不管他们之间的间隔有多远,时空的间隔并没有隔断他们的爱情,相反,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反倒更加浓郁。这掷地有声的爱的反应让本日的我们都能感想熏染到爱情的永恒和美好。
同住长江边,同饮一江水,却因时势所迫、相隔两地而不能相见,李之仪只能对空长叹,但他对杨姝的相思之情犹如这奔涌的江水一样绵绵无绝期。
小话诗词
李之仪的这首婉约词《卜算子》,以长江水为贯穿始终的抒怀线索,悠悠江水既是阻隔双方的天然樊篱,又是一脉相通、遥寄情思的天然载体;悠悠江水既是悠悠相思、无穷离恨的象征,又是永恒爱情的期待与见证。
《卜算子》全词读来清淡、明朗,没有刻意的雕琢和堆砌,都是词人情感的自然流泻,尤其是下阕,词人借长江水言情,情绪如浩荡江水回环往来来往,抒怀深婉蕴藉、隽永绵长。
词人的形象、情绪及整首词的曲调风格都极为淳厚,富有民歌的特色。在一唱三叹的旋律中,人们仿佛读出了词人回荡于天地之间的心灵颤音,思绪与情绪都不禁随之起伏。
在感情跌宕之时,词人奥妙地采取了设问句加以强化语气,推进词意,并使语感也随之增强。同时,词作构思新颖,读来让人回味无穷,是一首真正的“意尽而情不尽”的经典之作,一封具有生命力的永恒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