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之奇有三。
一是沙中见河,曰榆溪河。
大漠之地,人常以为黄沙漫漫,旱象连连。
殊不见,却有一河无首无尾涌出沙中,绿波映天,穿峡而过。
二是山色全红。
大漠有峡已自为奇,而石又赤红,每当晨曦晚照之时,两岸绝壁危岩,就团团火焰,接地映天。
三是峡中遍布石刻。
刀凿斧痕,题刻满山。
这是它的迷人之处。

自秦汉以来,榆林即为北疆要塞,红石峡天险其北,镇北台雄视其上,历代征战以此为烈。
古诗云:“屯兵红石峡,斩将黑山城。
血染芹河赤,氛收榆塞清。
”想当年,鼙鼓震天,马嘶镝鸣。
将军战罢归来,弹剑呼酒,分麾下炙,长烟落日,悲笳声声。
于是便削石为纸,振河为墨,铁钩银划,直抒胸臆。
个中人物,最有名者有二。
一是清代名臣左宗棠。
清朝后期,列强瓜分中国,英、俄问鼎西北,左于同治五年受命陕甘总督。
其时,朝中正起“海防”、“塞防”之争。
屈膝降服佩服派谓塞外不毛之地,不值经营,更欲放弃新疆,任其存亡。
左力排谬说,以陕督之职筹粮备饷,又领钦差之命,提兵西进,一举收复新疆,固我中华万世之基业。
其用兵之时更植树千里左公柳,东风直度玉门关。
他的熟手在行下刘厚基时任榆绥总兵就向他为红石峡求字。
他即大书“榆溪胜地”。
左宗棠在陕甘经营十多年,雄图大略,边情难舍。
这四字虽赞榆溪,却更赞西北。
不雅观其书法,用笔沉着,结字险劲,雄踞壁上,模糊肱股之臣,浩浩大将之风。
还有一位,是抗日名将马占山。
马曾任东北边防智囊长,黑河防备司令。
1931年率部在黑龙江打响抗日第一枪,后受排挤,移驻西北,一腔热血,报国无门。
他1941年来游此地,眼见祖国河山破碎,愤而连刻两石“还我河山”。
其字笔捺沉重,深陷石中,说不尽的臣子恨、亡国痛。
石峡中这类年夜方冲动大方笔墨还有许多,如“巩固山河”、“威震九边”、“力挽狂澜”等,皆横竖如枪戟,点撇响惊雷。
今日读来仍虎震深谷,狼吞虎咽。

名家笔下的榆林梁衡榆林红石峡记

中国之大何处无峡;峡多刻石,何处无字?然红石峡正当中原大漠之分,蒙汉农牧之界。
北望牛羊轻牧而白云落地,南眺稻粱初熟又绿浪接天。
天老地荒,沉沉一线,地分绥陕,史接秦汉。
呜呼,收南北而溶古今,唯此一峡。
其全长300米,南北走向,东西两岸,一川笔墨,满河经典。
除述边关豪情,还有写风光之秀,如“蓬莱仙岛”、“塞北江南”;写阵势之险,如“天限南北”、“雄吞边际”;有感念地方官吏的治民之德,如“功在名山”、“恩衍宗嗣”;有表达民族联络之情,如“中外一统”、“蒙汉一家”等等,各种汉、满笔墨题刻凡200余幅。
好一部刻在石壁上的地方志,一枚盖在大漠上的中国印。
正是:

赤壁青史,铁铸文章。
大漠之魂,中华脊梁。

文:梁衡,著名散文家,原《公民日报》副总编。

图:印迹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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