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二三里

文/丁立梅

春天去乡下最适宜。
不管哪里的乡下,江南的自然好,江北的也不错。
哪里的春天,都是鲜嫩的,簇新的。

绿最出众,那是春天的底色,浅绿、翠绿、葱绿、深绿……且待东风再吹一吹,那些草们,就漫天漫地伸睁开来,绿手臂摇着绿身子摆着,摇摆得民气里痒。
这边刚发起:“踏青去?”那边立即呼应:“好啊。

夜读|一去二三里

踏青之说,实在由来已久。
《论语》中就有记载:“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古人对自然的热爱,要比今人隆重得多。
出门去看个春天,定要穿了新衣裳,梳洗打扮一番的。
浩荡着一支军队,去河里掬一捧春天的水,净净身子。
在草绿花开的原野上,迎风而舞,直至夜幕降临,才歌着咏着,尽兴而归。

这样的赏春,到底喧哗了些。
我以为,有三两知已相伴着,足矣。
若是一个人独往,则更好了。
可以在春的舞台前,从容地、安静地,做一个纯粹的不雅观众。

那么,放下手头的杂务,去吧,随便沿着一个方向,出城去。
一去二三里?对。
这段间隔,多么恰当。
不远,亦不近,春色恰好。
你想起后面的续句来:烟村落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很写意,素描样的。
而事实上,你见到的村落落,远比古人诗里描写的油彩重得多。

现在,你站在离城二三里的地方。
烟村落远不止四五家。
一排又一排农舍,在各种颜色的簇拥下,高低错落。
那是麦子的绿、菜花的黄、桃花的红、梨花的白。
你真想走进任何一家去,讨一口水喝,那水里,该当也满是春天的味道吧?

亭台六七座?亭台是没有的,桥倒是不少。
有桥必有河,有河必有柳。
随便站一座桥上吹吹风,看看杨柳吧。
春天的杨柳,是羞答答的新娘,它们轻移莲步,慢扭腰肢。
眇小的绿苞儿,米粒样地黏在枝条上,蓄了一冬的心思,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外吐。
怎一个风情了得!

八九十枝花?呵呵,哪数得过来。
满田的油菜花,万万千万朵啊,烈火点火般地蔓延开去。
想这菜花,真像烈性女子,爱恨情仇态度分明。
这个春天的天空下,它的回响,不绝于耳。
只听得它在说,我的胸腔里只有这一腔血,只管拿去洒了吧!
你忽然有种冲动,想跳进这菜花地里打个滚。
路边提一篮子羊草的妇人,看着你笑问:“看菜花呢?”你抑制不住要在菜花地里打滚的冲动,笑答:”嗯,看菜花呢。
“转过一个路口,又见一排青瓦房比肩而立。
在黄灿灿的油菜花映衬下,那些略显笨重的青瓦,居然秀气起来,眉目生动。
这边眼睛看了半晌,依依不舍地才收住,那边屋后溘然探出一株桃来,花开得恰好,浅浅淡淡的粉红,一抹一抹的,像轻染上去的云烟。

一位老农从屋内走出。
他在油菜花盛开的田埂边停下,蹲下来。
你也走过去,蹲下来。
老农指间夹一支烟,慢悠悠地吸着,不错眼望着一片麦苗和油菜花。
他想的是,不久的将来,那金灿灿的麦粒和黄澄澄的菜籽。
你想的是,这翠绿,这鹅黄,这色彩何等奢侈铺张。

一只狗,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绕着老农的腿摇尾巴,欢畅得不得了。
光阴在村落落这边拐了个弯,停下来。
你的思绪也随着停下来,

不再想日子里那些愁人的事。
名如何,利如何,都是负累。
你到底明了,纯粹的追求,不是没有的,关键是,能不能放下。

作者简介:

丁立梅,作家,江苏东台人,代表作品《风会记得一朵花的喷鼻香》《有美一朵,向晚生喷鼻香》《丁立梅的写作课》等。

主播简介:

庞伟伟,禹城融媒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