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
这是一首咏雪诗,以韵语的形式,将一些最基本的数字组织在一起,既富有意见意义,又朗朗上口,而且给学生带来雪越下越大的形象感,对付一年级小学生学习基本的汉字大有助益。这样的诗歌不但一首。著名京籍作家刘绍棠回顾他上小学的第一课,老师“叫三年级的学兄把着一年级学弟的小手描红”,所描的也是一首数字歌,而诗中景象更为丰富:
一去二三里,烟村落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可见,利用诗歌传授教化数字颇有些年头了。
蒙学诗
数这天常生活中最为常见的抽象观点之一,用以打算数量,指称顺序,承担着准确通报信息的功能;以数字入诗,活用定指和泛指、确数与概数,或利用数字的组合,可以形成丰富的修辞效果,从而“化腐烂为神奇”,使呆板的数字具有诗性之美。这从统编小学语文教科书所选的古诗词中就可见一斑。
数字的基本功能是表示数量,也即通报信息,古诗词中的数字相称一部分承担的便是这一功能。这里面,有的表基数,如“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中的“一”,“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上苍”中的“两”和“一”,“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中的“三千”和“九”;也有的表序数,如“草长莺飞仲春天,拂堤杨柳醉春烟”中的“二”,“可怜玄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中的“初三”。基数词也有不同的分别。有的纯挚表示数量,例子很多,不一一列举。
有的则表示频率,如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原上青草,一年一度,绿了再枯,枯了又绿,岁岁年年,保持着同样的节奏,生命就在个中流淌,永无止息。
《赋得古原草送别》草书
还有的则是几个观点的合称,如“三秋”“三春”“四季”“四海”“五侯”“八荒”“九州”等,这些是小学课文古诗词中涌现过的,大都已经凝固成词,表达专门的意义。像孟郊《游子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中的“三春”,指的便是阳光明媚、化育万物的春天,因春天的三个月分别称孟春、仲春、季春而得名。
示儿
再如陆游《示儿》“去世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中的“九州”,原是古时候中国所划分的九个州的合称(这个说法不一,通畅的说法来自《书·禹貢》:“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后用以指天下、全中国。陆游是著名的爱国墨客,他念念不忘的便是故土的收复,但至去世壮志未酬,诗句用“九州”的说法,强调了自古以来九州聚合的一统不雅观念,充分表现出他对国家的羞辱热爱。
而表示数量的基数词,有的是定指,如王维《玄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少的那一个人是谁呢,自然是身在他乡的“我”,这个“一”是有确定指向的。兄弟们遍插茱萸,成群结队前去登高;“我”呢,却一个人独自品尝孤独的况味:两相比拟,兄弟们之乐,反衬出我之悲苦。有的则是泛指,如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里的“一年”到底指的哪一年,并不愿定,泛指每一年、任何一年。其他的例子,像“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等,个中的“一”,泛指一天韶光、一粒种子,并不指向详细哪一天、哪一粒种子。
数字有时是准确的,可称为“确数”,我们日常所说的“一(个人)”“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都是确数。有时利用数字并不求其准确,只是说个大概的数量,这叫概数。古代表述概数的办法很多,像以“三”表示多,以“千”“万”表示更多的多,或者以“几”“数”“余”来表示,或者以相连的两个数字表示等。有的纯挚表示数量,没有附加意味,目前的古诗中没有现成的例子(这也可以看出,入诗的数字基本都是故意味的),我举一个文言文中的,如《囊萤夜读》“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个中的“数十”便是许多的意思。在诗歌中的概数词,更多的因与意象关联,则具有修辞的色彩,从而富有情味、意蕴。
有的数概言其少。如苏轼《惠崇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说的是早春时节,乍暖还寒时候,桃花还未残酷开放,只有零散几朵绽放枝头,数量少,符合早春的季候特点,也蕴含着喷薄而出的活气。如曾几《三衢道中》“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四五声黄鹂鸣叫,时时从绿阴中传来,清脆洪亮,带给山行中的墨客天籁般的享受;如果是繁多的叫声,如蝉噪一样平常,只会带给人烦扰,绝不会让人轻松惬意。再如《迢迢牵牛星》“天河清且浅,相去复几许”,情绪、意味更明显。墨客说:这银河清且浅,相隔能有多少间隔呢。“几许”是疑问,表达的却是陈述的、肯定的意味,便是“不多远,没有多少间隔”的意思。但便是这样“盈盈一水间”,却使有情人分隔两处,脉脉相望却不能通言,令人何其伤悲!
同样的还有王翰《凉州词》“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诗中的“几人”便是很少人的意思,蕴含有悲壮的意味。
凉州词
惠崇春江晚景
迢迢牵牛星
有的数概言其多,这样的例子更多。比如李白《望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个中的“三千尺”是个概数,带有夸年夜的意味,写出庐山瀑布由山上飞泻而下的气势。再如林杰《乞巧》“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诗歌描述七夕时节,妇女们对月穿针引线的习俗,由于家家乞巧,自然穿过针鼻的红丝恒河沙数。其他像“危楼高百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轻舟已过万重山”“千门万户曈曈日”也都是此类,诗句中的数字并非准确打算过的,而是形容楼高、浪高、山多、门多。
以上说的是多是单用一个数字的情形;有时,墨客奥妙利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数字(当然,数字一样平常并不单用,多用于润色限定后面的名词,为了论述方便,姑且这么说),或相互搭配,构成画面,或两相比拟,形成反差,借以抒发情绪,表达主旨。
相互搭配的,最范例莫过于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上苍。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墨客撷取黄鹂、翠柳、白鹭、上苍、窗、西岭、雪、门、川等意象,描述了一幅妖冶的草堂春色图。诗歌意象丰富,色彩光鲜,历来为人称道;实际上,诗中数字的利用也颇可玩味。你看,“两个”黄鹂,相伴欢唱,这是点,“一行”白鹭,成群飞行,形成线;点线结合,翠柳中突出两个黄色的点,上苍背景中显出一道幽美的线,一幅多么简洁明快的画面,与早春时节花不繁、叶不密、鸟不喧的疏疏朗朗的格调正相适配。后两句,雪是“千秋”未溶解的,暗含韶光之漫长,船是自“万里”之遥驶来,表示空间之广大;而这样阔远的时空,却浓缩在草堂的小窗中,画面精细又富有时空深度。如果不是墨客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又怎能营造出如此奇妙的境界?
杜甫《绝句》
再看李白《望天门山》中的名句“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江水冲断天门,形成两山夹峙的局势,这“两岸”的雄伟青山,就犹如两幅幕布,随着“孤帆”自日边驶来,缓缓拉开,构成一个阔大的背景,陪衬出滔滔江流中这一片小小的“孤帆”,生动描述出一幅视野开阔、极富动感的景致,传达出墨客的豪迈旷达和自由洒脱。如果去掉这些数字,改为“青山相对出,孤帆日边来”,就觉得枯燥乏味了。
纳兰性德的词《长相思》中“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也奥妙利用数字,构成两幅动态的画面,意蕴丰富。山一程,是翻山越岭,水一程,是趟水过河,一程一程相连,也是一步一步的长途跋涉,显示出路途的迢远和行程的艰辛。风一更,雨一更,一更接一更,从夜到晓,风雨交相产生发火,昼夜一直,更暗示了旅人的辗转反侧,彻夜不眠。虽然两句都只是名词和数词的组合,却浓缩了连日旅途中的辛劳遭际,极有表现力。
纳兰性德:《长相思》
再看构成比拟的。李绅《悯农》(其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去世。”前二句以概述的办法写出农夫栽种作物的一样平常环境,春天种下一粒种子,到了秋日可收上万颗粮食。“一”是说其所用少,“万”说的是所收成多,“一”与“万”的比拟,构成的是一幅丰收富余的画面。按说此种环境下,农人该当餍饫才是,但真实情形却是:四海之内并没有闲置的地皮,可还是有农夫饿去世了。到底是什么缘故原由呢?引发读者深深的思虑。
再如卢梅坡《雪梅》中的诗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喷鼻香”。
诗歌虚拟这样一个梅雪争春的情景:梅花盛开于雪中,占尽春色,梅、雪各不相让,到底谁最美呢?这可难坏了墨客。一番推敲比较后,墨客给出了一个折中的答案:梅花虽然白,比起雪来,究竟要逊三分;然而雪花虽白,却又要输给梅花特有的淡淡喷鼻香气。逊“三分”、输“一段”是比较后的结论,解释物各有千秋,也各有所短,数字的利用使得诗歌既有情趣,又富理趣。
总之,数的观点,是人们对事物数量关系的一种抽象概括;数字,是措辞中对付数观点的抽象表达。一二三、百千万这些数字,本不具备形象的意义,也很难引发人们对详细形象的遐想;但高明的墨客将数字引入诗歌,将其与意象组合,却使抽象的数字具有告终构形象的功能,因而能引发人们对情景、画面、经历的想象和遐想。干巴巴的数字,也因而变得丰满充足、意蕴丰富起来,具有了诗性美的特质。品味古诗中的数字,体会它们的修辞效果,可为我们打开一扇通往诗歌奥秘的大门。
文章选自朱于国“教材中的国学系列”之《抽象数字的诗性之美——谈谈小学语文教材古诗中的数字利用》
设计:王斯雯(演习)
编辑:周 丹
主编:吴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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