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川原上，茫茫对客青。
◤作者简介◢
潘静如（1986-），字拜石，号统寅，江苏连云港人。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毕业。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有《梦选楼诗存》。另著《民国诗学》。
吾友李宗秀君既求学眷眷不忍去盖志有所未酬也仓促间载书一车还镇江余不及相送嫡微雨晡时乃霁寄以诗（2011）
南国六月雨如丝，郊原盈望草萋萋。夏木扶疏连绿畦，水涨时与船高低。忽念故人素多奇，昨日鞍马独北驰。我愧身为口腹疲，不及置酒白云堤。王孙一去脱牵鞿，百尺楼空锁云梯。君有英发之资质，不与裙屐比襟期。澄潭照影无纤漪，十二楼中素女疑。兴来说诗足解颐，玉佩琼琚放厥词。壮语何能学豹皮，不捉麈尾捉松枝。旁人兀坐渐前移，谈罢相毗不自知。君从西哲得皈依，善化能却千熊罴。可怜众人杂黠痴，放心不收信跅弛。人情湫隘君凄其，每每洒泪吟五噫。去岁相邀鹤城西，为我初度临清溪。一螯一酒手自持，绝似神仙撰杖藜。友辈但觉妩媚滋，争笑两颊红胭脂。今春君赴白门时，我方双足病瘢胝。所信君才轶恒蹊，牛刀一试惊人师。那道区区事不齐，俗子漫嘲悔啮脐。佳士居然赖品题，我不惜君惜有司。明年我亦就试之，料君先在金陵迟。他时斗酒一凭危，欣将自售暂娱嬉。只今海角各东西，以不雅观天眼蟹爬泥。不见使君一日畸，朋侪相恨鄙吝滋。乾坤落落几妍媸？朗月空腾玄度思。
读《追忆康有为》（2011）
我昔读公诗，征变兆几先。绝崖千丈柯，抮抱出昊天。森然莫能近，清庙彝卣蠲。中有风雷气，欲回天运愆。长恨生不辰，晚公百卌年。不然同说法，七重行树边。绿阴红炬怒，散花何翩翩。及今读公传，捶胸一泫然。恬嬉今犹昔，不能效公坚。犬儒九百万，齐喑冀天全。渺然我其一，城曲恣狂欢。朝挟书一策，暮倚柳三眠。占毕聊自欺，芒角忽在渊。滋愧陈义高，临事遁如烟。末世论出处，公我两相偏。冥游公既远，广陵绝堪怜。谁能把剑缑，一吷得真传。
壬辰六月廿一初度洋自宜兴来共余夜游苏州（2012）
我在人间世，天地一蜉蝣。忽焉二十七，劳悴竟无休。世轨朝暮改，曷不饱优游。时命不可卜，衔觞卧南楼。蔬水供守拙，鼹鼠擅一邱。以水来颒面，红烛鉴春秋。秋气倏盈把，残梦去难留。起看两戒影，汍澜泪不收。此生同此夜，蛮触恨悠悠。游魂易为变，禹域起新愁。百千生黎惨，何处诉衷忧。埋骨万刹尘，彤月冷骷髅。移坐生公石，天花散如流。说法何峨峨，去世者半山丘。行到阖闾塔，朝宗意可羞。代代秉兹念，蛮貊此金瓯。我行殊未已，我志实难周。斯世耗奇尽，何人与之俦？尝放江湖棹，雪浸木兰舟。出尘不三日，烦闷苦自囚。我命天所赋，安肯盟白鸥。山水无颜色，金鎞刮双眸。午夜不雅观西籍，疑滞决若瘤。把剑觅同方，息以踵与喉。冀以一纸书，再见西京彪。初度今又至，花草被苏州。市廛客如蚁，未曾有恩仇。山塘杂嬉笑，策履造南陬。归来无一事，青灯共幽幽。
斋中即事（2012）
我生望而立，淹忽胥门客。七年无一成，半菽永朝夕。皇宬苦未读，口腹驱劳役。偶汲一瓯茗，翛然快自适。呼得二三子，谈瀛卧簟席。泥饮非正道，一局聊博弈。竹光夹窗青，苔色上墙碧。兴来沿溪行，相与枕泉石。俄而老者至，霜雪蒙头白。欷歔说平生，蹒跚就阡陌。蓬心一何惊，衰朽在咫尺。郎虽正年少，年光时间损随意马虎。渺焉六尺身，托形实剧窄。古今两茫茫，多歧将安藉。譬犹暮雨微，纚然注荒泽。断续无恒轨，草草不可择。古人重行乐，能着几两屐？旋作腐草萤，悲欢交相迫。我怀千岁忧，夜夜思面壁。翌晨起颒面，积怀暂一释。仍复走尘凡，万丈矫倦翮。日日复年年，流光掷可惜。廓然一天地，何处留行迹？日影忽西颓，不辨今与昔。
壬辰六月廿八竟夕不寐为长歌以自遣兼示叶师长西席（2012）
国人不识有潘氏，平居甘作鲵旋渊。元椠宋刻置不读，曲巷耽写非儒篇。埋花瘗鹤日复日，临歧长啸自一天。魏晋流风慨销歇，骎骎一千八百年。江湖久不容高士，此心知与何人传？自昔搜绍群言罢，逐一雠之无党偏。自比宜僚两丸弄，能解纷拏得自专。更求业师广所闻，长傍尺几殚精研。愿以口说存精微，格竹能继古儒先。平生此业足不朽，苍生忽在沸鼎前。幡然乃知昔年非，至道何尝在一编。笔墨百千徒骚动，彼之儒者何芊绵。辄以造物妄相拟，自谓随赋罔弗全。戒盈戒刚我所羞，纳楹万卷亦唐捐。剿说雷同何丑尔，以是辟儒矢必坚。枕边西籍堆累累，可探窅眇逗幽妍。有时悄焉哀两戒，蠕蠕不异虫豸迁。昼夜蒙然为口腹，悴毁如槁丈室眠。印绶坐收十万石，飞觞那必省一愆。太息河清终几时，扶微谁与匆匆先鞭。起看天地色玄黄，人间啼笑霏云烟。行过街市都梦梦，委地一恸泪涟涟。
题严迪昌前辈《清词史》（2012）
平生江湖气，夭矫如游龙。斧钺不能驯，冰铁相磨砻。劫后出余力，倚声遏天风。操觚述原委，郁为词学宗。海内诧挢舌，俄瞬竞喧讧。群推共翕然，六艺此折衷。玄罴夜生吼，杲日倏炎烘。不知丘山重，万牛力已穷。夸娥有二子，措雍南朔东。重以一人力，相较孰雌雄？半塘与强村落，起去世梦相从。珏盫昔所著，惭与斯俱同。百年去未远，中有肸蠁通。慨自红羊劫，禹域沦渠洪。朝野禁喘息，无论著述丛。金人且钳口，亦虞灭顶凶。凉夜耿不寐，四顾忧忡忡。十年坐荒废，不及一书佣。昔有朱雀桥，萧森卧断虹。有时侧帽过，钱、吴忽相逢。开之犹天赐，百端撄其胸。春灯杂鼓角，午夜苦专攻。更钞箧中词，蓊然髪秋蓬。荏苒二十秋，邓叟定蒿宫。拨乱反之正，一朝破冰冲。辄起膺教席，文献一网空。顺康尤肆力，汇纂及乾隆。词于曼殊朝，本有复兴功。光宣多兵燹，陵替难为容。无人收委蔓，年夜半饵祝融。綦悲词流尽，疏瀹定谁工？因之屡呵壁，仰泣问苍穹。何得如椽笔，划开新疆封。创为史一编，彝鼎穆雍雍。中有不平气，动若仇王公。刀戈满行间，涔涔见猩红。者是苌弘碧，羞井蛙夏虫。呜呼兹邦士，曾无一日悰。枉说五千年，战栗惟耿恭。出门何惘惘，古今概朦胧。登临一洒泪，岂是为酬庸？师长西席已宿草，人间仍梦中。料得沪渎上，宰木已蒙茸。
壬辰十月十三偕洋游明月寺（2012）
萧萧明月寺，坐在天一隅。万木拱参差，闻见断须臾。杳杳青石路，寂焉通六衢。高人久怛化，不见老宝塔。盛衰因难证，再兴洪武初。江南兵燹后，隰野啼鹧鸪。人间几风雨，斑驳失落故吾。倏忽一千年，何觅梨花株？翩反昔如雪，吹落半顷湖。乌篷载游子，明月与俱趋。洞箫声如缕，歌舞彻欢愉。有客蘧然觉，扰扰念劳劬。秋风仍相过，垂杨半披敷。小立还一笑，驾车送吾徒。
雪夜（2013）
五夜惊风雪，蜷卧睡正酣。豁然松打地，清梦堕江南。长安盘小房，扪心忽自惭。平素考玄胜，结伴共清谈。闭门辄启钥，理窟得纵探。时呼天竺伎，翟舞鼓都昙。不知来裔急，苍生未可耽。相继委沟壑，骸骨化为龛。谁为收犬马，投文吊汨潭？掷笔一痛哭，浪浪逐桃骖。
未名湖独步（2013）
湖隈晚烟低，欹石矫未下。清响渐以閟，攒月崖垄赭。老木矗蒙秃，历乱星影泻。粼粼散流光，揩眼失落高亚。我独却曲东，无人与方驾。物息日相吹，窍骸舒欛桠。于兹了忘世，吐纳通微化。一瞬据梧吟，玄雾幂连夜。烟尘倏涨合，参差没砖瓦。
颐和园词（2013）
西湖犹向瓮山开，胜地园林水一隈。三百年来多杖履，觚棱绕翠识春回。陂陀北向几风雨，拾得清漪瓦半枚。以手摩挲犹错彩，此物那知人事改。恍见灵鼍鼓彻宵，龙潜木下花如海。高宗当日宴词臣，遍赐珍馐在紫宸。祭罢圜丘修禊事，承平天子作墨客。赍工须仿西湖卷，董氏图画随帝辇。万玉时随珂佩鸣，五云长傍花幡转。翛翛瀵水养坤元，棋布三山又五园。大梵鹅车无可匹，彤墀虎将穆如尊。绛阙宸游称万寿，麦庄一记垂不朽。纷纭内帑一倾空，搜尽珍奇穷九有。天子意在利贫夫，东西堤下浚昆湖。种稻引流媲三代，宣誊钦命播中区。羽林水猎张连弩，伟略何惭追汉武。十全老人千叟宴，来看霓裳羽衣舞。子孙垂拱海宴清，珠玉鼎金弃如土。岂知一夕海横流，南粤尘氛动地愁。黄巾未靖夷兵起，惊醒长安万户侯。酋军直入宣阳里，焚掠公然到天咫。朝徙銮舆向水天，夜闻行在奔狼豕。铜驼荆棘泣蒿莱，女史扶栏数旧栽。太息帝王游豫地，沦为羊犬逐亡台。却看报恩延寿寺，天王不语真如坠。金刚华严两不完，御书剥落无人侍。可怜孤子此登庸，飞看双鹅数已穷。吕后人犹能左袒，媚娘身已在中宫。小名杏贞传叶赫，尊显谁知胜虢国。怀玺能将四纪专，栖菑先教八王斥。杏贞生小好优伶，部曲戏班顾步听。已报湘淮清宇内，还凭梼杌志复兴。二十年来悠游惯，珠林宝树隔深涧。东宫无那驭仙去，百辈丞卿谁敢讪。阳九灾来札疫滋，不堪重溯易枢时。全输府库来兴土，空睃膏脂但佩觽。盈绌由来有天命，德和园内伶如堵。且喜宸娱特地欢，掊残军实何足虑。寂寂宫花落复开，东瀛炮火夹江来。依然割地盟城下，愁绝衰翁倚寺隈。伏阙有人还痛哭，百年谁补金瓯缩。谋提徐骆一支军，重回伊吕千秋穆。草草怜渠计不成，孰藏复壁孰西征。转头沧海吹风立，玉澜堂中隔去世生。飘零红叶出深沼，九五翻知宫女好。羑里徒闻鼓角声，上林蹙作山邱草。流天素月佩锵锵，静仰三垣夜未央。铜辇秋衾徒托食，丹书带诏梦勤王。圣谕仍从此园降，君恩几辈说永巷。万邦虎旅去还来，一夫夜呼崩如洚。雨渍苔花篆鼎斑，劫余谁挽国步艰。柏寝寒塘花易谢，桐宫御榻幔空悬。零缣剩粉涂新榜，宝册玉几留末命。书出鱼罾不可收，孤儿寡母元非竞。持来禅诏本初迎，记得园中曾练兵。鼎湖当日无人泣，紫禁今宵把臂行。移驾深宫恳优待，风骚宸翰依稀在。人间藩镇各鹰扬，那料余殃种尤悔。昆水无端滉旧波，直承荡桨故宫蛾。一朝有客投身蹈，为问沧桑识多少很多多少。我系悠悠一过客，手持碎瓦叩山河。夕阳沉去游人散，悬听征骖动玉珂。
燕园晚步（2013）
向晚意不适，惘惘上高坡。芳谢惜春尽，万木碧婆娑。朅来鸦数点，穿林旋相过。悄立双负手，天地听砻磨。孤岛渺然一，静对似青螺。斜阳颓四散，鱼鸟喋轻波。远籁渐消沉，乱云入岩阿。时闻小儿女，朗笑振乔柯。承平殊不恶，愿言戢兵戈。俯看一痕影，糁青不可摩。久对生微茫，蓊然郁嵯峨。一春骎骎去，卅年计已颇。生理既骚动，人事亦窜讹。同昏愁八表，休戚何其多。海内数人物，土梗竟如何。徒事青词撰，得酒侑梨涡。敢嘲古裙屐，较此实幺么。百年名儒地，中有千悲魔。神州犹醉去世，何由发浩歌。花雨散平楚，零落委陂陀。烦冤哭厉鬼，冥冥痛飞蛾。可有度人法，鞭策白马驮？见惯王与霸，抚膺涕滂沱。去矣吾心暮，孤月照烟萝。
之早市购文竹绿萝各一归置案头及书架上偃仰触目颇自移情舒怀为诗纪之（2014）
平生伏案久，穿穴古人言。偶造人间世，愁看八表昏。不如斋中坐，来挽六角盆。狂汲未名水，殷勤把瓮抡。闭门风雨后，兀兀即无垠。偃仰殊得意，啸歌亦王孙。盆山既蓊郁，书卷足可温。架上新萝绿，竟同书册伦。涵光缃帙滉，风动两偏反。月隐西窗静，天冬几案蹲。支离亦有态，想见霜雪痕。瘦劲与敷畅，万类同一元。卧游抬倦眼，儁爽影数痕。晨采五沃土，培之护灵根。
秋日与朋侪恣游未名湖，自去岁伤一足，不复此乐者久矣，诗以纪之（2014）
拥书城，自封侯，日穴丛残事可羞，久矣吾不作人间游。环顾一身羸且病，槁项黄馘几时瘳。六凿混沌成奇厄，蠹鱼老去世迫深忧。闭门纵有万山想，安及山川天绘之嫭修？扶杖亟出门，且与世逗留。自造园林欣所遇，十丈抮抱枝相樛。下与湛水互潆绕，倒影回云戏百鯈。行人到此不能去，白石离离呼与俦。坐倚翛然适其适，指顾一岛浮中洲。中洲有古木，苍然无限秋。非烟非云郁纷纭，山明水凈无时休。跂喙蠉蠕各任性，行藏那必问人求。飞鸟信来去，阅世亦悠悠。世上岂无林壑趣，不用买山自可酬。面前即是金布地，天人得意交平畴。却笑城南将相子，八珍璎珞苦缠头。性海之微初不远，怪汝汲汲总莫由。我不知浮黎天尊何处去，亦不识太乙真人谁与谋，但将此身卧山邱。斜日孤岛不肯夜，漫漫一舫镇中流。
答鉴水问足疾即次其韵（2015）
好山好水非我有，环堵萧然书在手。病足全凭锡杖撑，夜深还共鼠窥灯。微意旁人那得知？欲从法界断七支。每每学人参玉版，一禅未了负多时。鹤去窅窅东方白，终然不与洗尘机。忽闻张生发浩歌，虚堂无事上秋萝。未羡西州杨羽士，我今卧游得此可以朱颜酡。
八月廿五大醉夜起（2015）
秋气盈天地 ，兹楼晦不明。雁影高崔嵬，落叶杂凄声。山川何处是？醉眼不胜情。蹉跎竟忽忽，书剑两无成。人厄与天穷，何事迭相生。一身元有待，三十苦无名。畴昔入我梦，恻然想群英。负笈江南北，佩弦复纕蘅。驱车入长安，自宅树兰旌。兴高愁日短，席地会冠缨。洒落人间世，挥麈竞谈瀛。幽并多侠气，与客两峥嵘。羯鼓助飞动，濡首乱筹觥。垩箒施未已，颓然玉山倾。岂必羡印绶，所志在澄清。沄沄何时已？槐荫荡夕晴。不虞德未骏，徒与世纷争。造化多推迁，兰枯艾余荣。如何方寸地，亦复见缩盈。飘风自北来，杂沓过百城。我有不去世心，犹思撼九闳。聊将书百卷，殷勤事经营。
丙申初夏百食记牡丹阁小酌同人相约为五言限郭韵（2015）
佳客自南来，相期牡丹阁。契阔新旧雨，杂然共夜酌。凿觚踞清谈，名言止还作。间说春明事，绝忧七窍凿。不如恣良辰，醉以不雅观其缴。尔我两遗世，翩然如控鹤。不知人间世，何处是城郭。朝营东海田，暮饮无为药。为种南山石，胸中养丘壑。操琴劳襟契，长啸发冥漠。微尘弥大千，毋谓偶凑泊。抟沙俄复散，一剎总无着。胡越为肝胆，应识壶中乐。君看蓬莱水，清浅日已涸。
金陵生行送蒋寅师长西席之华南（2016）
行矣乎！
师长西席遇我情何殊，一朝南旋如脱弧。从今轮值谁与俱？高歌一曲为公娱。昔有人家称凤雏，长在维扬天一隅。殷勤收拾百工图，梓人聊以饱其躯。何意乱后天网疏，一纸黄麻诏新除。海内多士如贯鱼，公亦簪笔出菰蒲。麟角牛毛各轩渠，仙心独非彀中儒。书城南面卧蘅芜，衅沐百家意于于。朅来八桂走波折，抱犊山中自著书。矫首骖鸾志未渝，从游来领德中符。南监有叟瞿乎瞿，帐前文虎指相呼。三年但与古为徒，眼中不肯著琏瑚。笔下群言联翩徂，三十高名动江湖。出门不作辕中驹，裙屐美男来上都。濯濯春柳惊六衢，文采风骚天下无。说诗翻觉匡衡疏，导窾何异伙头厨。不衫不履神晏如，汲古直到劫灰余。访书南北肆爬梳，容与泛若水中凫。交尽豪杰分未逾，杖履所至世争趋。达者在阙隐者菰，相濡相忘两须臾。有时行迹过当垆，翛然将炙引觞壶。平生不羡事纡朱，合与人间作醉翁。快句高谈踞灶觚，妙谛圆于末尼珠。每笑东坡计太迂，醉倒安用蛾眉扶？揽镜自爱好形模，钟山青骨是先驱。行矣乎行矣乎，一曲吟罢何欢愉！
吾闻羊城花木荣且敷，他年更访人境庐。
京门初雪华兴园用陶公《癸卯十仲春与从弟敬远》韵（2016）
投迹在东郭，久与良俦绝。游艺不知年，窅然六情闭。凄风一夕至，翯翯庭中雪。微光注高阁，下与冰霜洁。苍杉三百株，清奇为谁设？天寒行客稀，夹道弥可悦。展卷就南窗，侧想古英烈。神游天地藩，方寸见贞节。我亦劳劳者，量力期守拙。蔬水擅一壑，翛然与世别。
丁酉春日密云山居（2017）
山居端不恶，十里蒙蒙青。谷壑既交错，嘉木亦敷荣。世无车马客，浓荫出嘤鸣。日下无一事，单衣试远征。岭上望非遥，诘屈不易行。乱石据小憩，草气有余腥。旁出甘泉美，见说能永生。饮之清且冽，豁若泼眼明。井前一射地，杂然落春英。侧坐不能去，暂此远世情。
《民国诗学》达成在即，感而书之（2017）
平生病蹿驳，卮言日连缀。三年景短书，渝墨为生存。口默不能言，六情交相泥。拉杂付雕镌，中夜理神契。寂以灯来照，校雠苦凝望。骎骎一百年，俯仰犹兹世。看朱忽成碧，微茫来天涯。世运如转毂，谁知个中谛。匹似濡尾狐，既济犹未济。楚失落齐未得，聊以承其敝。故老不慭遗，遗之多庾毙。独占纸上声，千秋凛不逝。咏之可以兴，毋竟陨厥涕。不见大道旁，勾萌发新蒂。
莲池为刻印章数方赋此为谢（2017）
平居绝爱印，所惜业未精。劳兄施巨刃，斲鼻意何轻。惠我古斑斓，仙篆脱手成。奇艳真亹亹，摩挲云雷生。中有拙直气，闳肆过西京。又似秋湖上，月华缀层城。天风吹拂拂，杂然著春英。颇恨世俗巧，但知树一旌。艺必文人专，技必士夫衡。我生千载后，绝倒笑无名。百辈喧呶尽，何以理刀耕。灵飞出花雨，积年亦有程。不然上清地，处处羽流盈。坐对南窗案，天壤掬琼瑛。翛然旦暮遇，离离泼眼明。
万斛（2018）
我有万斛泪，知向何处倾？不须说中原，根蒂亦已零。但恐及身见，胡僧持灰停。风雨川原上，茫茫对客青。
作者 | 潘静如 编辑 | 凌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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