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 王维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
邀人傅喷鼻香粉,不自著罗衣。
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
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
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
王维这首《西施咏》虽因此春秋期间吴越西施之事为起兴,但主题却是讽刺唐玄宗时的政治人事和社会风气,而我们在细细品味、深刻领悟之后,更能读出一种“时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的冷峻彻骨的人生思考,我们自己何尝不是诗中所讽刺的人呢?我们的身边又何尝不是诗中描述的那样,有些和我们一同终年夜但貌似平庸无能的人,在多少年往后溘然飞黄腾达,我们苦思个中奥妙,却不得要领,只徒呼自己时运不济。循着这样的人生思考再读这首诗,才终于明白,人生境遇便犹如这诗中各色各样的人物一样平常,你有可能是西施,也有可能是东施或那些浣纱伴,乃至有可能是吴王这样的角色,于是我们懂得了这样的人闹事理,人最主要的是能否认清自己,能否向内而生,也才能明白自己在人生不同阶段所处的境遇是否合乎自己的天分与能力,才明白我们的本分该当是什么。我们带着这些人生思考来细细解读这首诗。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开篇总领全诗,以天下人所钟情之事来解读西施有如此出生境遇的缘故原由。“艳色”是天下人都欣赏并看重的东西,像西施这样仙颜的女子怎么可能久处低微。我们且不以道德标准来衡量这一句,以中性的态度来看下面的诗句如何发展。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早上还是越溪边的浣纱女子,晚上便成为吴王宫里备受宠爱的王妃。这两句分别用“朝”和“暮”字,解释西施今昔身份变革的骤然之感,事实当然不会是早上还在浣纱,晚上就去当王妃了,但这样凭赖君王的宠幸而青云直上的人生境遇就彷佛在俯仰之间一样,当一个时期,人们的境遇与进阶之路全凭掌权者个人喜好定夺之时,这种“朝暮之感”会更加强烈。
再回过分来看首联两句,“艳色”好比为一个人的某项才能,他能否经历“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的人生境遇,全看自己这项才能能否得到“吴王”的看重,于是诗中的讽刺意味呼之欲出,这个“吴王”的好恶便决定了天下人的好恶,也决定了天下人的命运。我们看看王维那个时期的情形。
玄宗天子“重色思倾国”,“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而得到君王宠幸的贵妃也是“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玄宗天子喜好斗鸡,于是长安百姓皆喜好斗鸡,更有城中小儿名贾昌者,因长于养鸡而被带到宫中宠幸四十余年,时有歌谣写道“生儿不用识笔墨,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长安富少也都以斗鸡为乐,高价买鸡成为当时的社会风气,李清照便在一首讽刺唐玄宗的诗中写道“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宫柳咸阳草。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李白在《白马篇》中也写道“斗鸡事万乘,轩盖一何高”,而太白本人也在长安城中被这些斗鸡恶少陵暴过,他悲愤的写到“我昔北门厄,摧如一支蒿。有虎挟鸡徒,连延五陵豪。邀遮来组织,呵吓相煎熬。君批万人丛,脱我如狴牢!
”说他在长安北门一带遭遇过斗鸡之徒的威胁和侮辱,是朋友及时赶到救了他。这都解释了当时的社会风气是如何不利于王维、李白这样的有志之士。除此之外,我们都知道的大奸臣杨国忠,便是由于长于一种赌钱游戏“樗蒲”而得到玄宗天子的赏识。这样的时期真当是“斗鸡金宫里,蹴踘瑶台边。举动摇白日,指挥回上苍。一百四十年,国容何赫然!
”
“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在未闻达的时候,岂是和别的那些普通之人有什么不一样吗,等到富贵了才明白,原来西施是那样的分歧凡响。这两句是整首诗中最有人生哲理与聪慧的两句,我们试着用不同的角度来剖析。如果是从一个并不怎么成功的人的角度来看,比如在官场郁郁不得志的墨客王维自己,这两句则有勉励之意,他不断地见告自己,他是有才华的,虽然当下看上去与庸碌之人并无异处,但自己要始终保有信心,人生最坚韧的一点便是在完备看不到未来的情形下仍旧坚信统统都是有希望的,路是拼出来的、努力出来的,不是你看到前景了才知道这件事是可以做的。第二个角度是站在那些庸碌的、没有多少见识的、坐井观天的人这一壁来不雅观察,他们认为统统都只不过和井口的天那么大一样,这些人并无分辨美好事物的眼力,纵然再美的事物在他们眼里也如平常事物一样平常,没有什么稀奇,一旦这些美好的人或事被天下所钟情,他们才感到艳羡与无地自容。第三个角度是那些已经富贵了的人这一壁,这两句便使这些人产生一种洋洋得意之感,他们心中会想:瞧,你们这些没有成功的人,欣赏不了我的才华,看看我现在,你们只有倾慕的份吧!
这个角度则是讽刺那些小人得志之徒。第四个角度是我们生活中常常发生的,最讽刺的,也是最靠近王维诗中主旨的角度,即这些富贵了的人或物,实在本身并不稀奇,但是被类似于“吴王”“唐玄宗”这样的人看中之后,他的光彩瞬间加成,天下人都开始把稳他,吹捧他,他自己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但实在这种光彩的实质是虚无的,他的本色还是庸俗的,一旦君王不再宠爱,他们便会骤然跌落,不知所措。这末了一个角度,也像是在讽刺当下的那些“流量明星”。
“邀人傅喷鼻香粉,不自著罗衣。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傅,通“敷”,搽的意思。这四句是描述西施富贵之后的样子。受到君王垂青往后,侍妾们帮她装扮打扮,帮她着衣洗漱,她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在越溪边浣纱了。君王的宠爱使她加倍娇艳,周围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是非的话,君王怜爱她,也不会去计较她的对错。这四句墨客借西施得宠后的娇态讽刺那些有时得幸之徒,受宠之后,颐指气使,骄纵妄为,再也找不到当年浣纱时的朴素与纯美,得宠便失落掉了本性!
记得电影《非诚勿扰2》中有一个片段,葛优扮演的男主角秦奋与一个女孩差错主持一个“吃喝玩乐在北京”的节目,聊到了“足浴”的行业,这个行业号称是“帝王般的做事,至尊的享受”,个中“帝王般的做事”便是把脚当脸,而“至尊的享受”便是脚还真以为自己是脸了,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最须要这样的享受呢,是那些恨自己穷过的富人,这些人翻身了就变本加厉的使唤人。用这个片段去理解王维诗中所讽刺的主旨,颇有现实意义。
“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人生已经彻底不同,也便再无一起安于贫贱的机会了,纵然再坐到一起也是话不投机,徒留下一贵一贱的两拨人,感叹着命运的神奇。“持谢邻家子,效颦安可希。”持谢,奉劝的意思。奉劝那些盲目学习西施皱眉的邻人们,并不具备西施的仙颜,又怎能希望像西施那样以皱眉而得到天下人的欣赏呢。末了一句讽刺东施效颦,东施,就像一个拙劣的模拟者,只是肤浅的以为西施被君王宠幸是由于皱起眉头很美,孰不知没有那样的“艳色”做根本,还模拟人家的外表,弄巧成拙,徒留下笑柄为后世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