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范摅在《云溪友议》中讲述了徐凝与张祜为争夺郡解元而进行的一场文战,经由试赋、试诗的比拼后,时典余杭的白居易以徐凝为解元。张祜心有不甘,摆列了自己不少佳作进行辩驳,但是徐凝终因《庐山瀑布》诗的助力而巩固理解元地位。这则条记影响很大,后来王定保《唐摭言》、王谠《唐语林》、李昉《太平广记》、计有功《唐诗纪事》、尤袤《全唐诗话》对此都有辗转抄录。
到了北宋期间,苏轼却对徐凝《庐山瀑布》诗进行了酷评。宋神宗元丰七年,苏轼游庐山,“有以陈令举《庐山记》见寄者,且行且读,见个中云徐凝、李白之诗,不觉失落笑。旋入开先寺,主僧求诗,因作一绝云:‘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惟有谪仙词。飞流溅沫知多少,不为徐凝洗恶诗。’”苏轼把李白诗推崇得无以复加,对徐凝诗则是通盘否定。
自古以来登临庐山者相继而来,李白“生平好入名山游”,曾经多次登上庐山。苏轼所言“谪仙词”,指的是李白《望庐山瀑布其二》:“日照喷鼻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在苏轼看来,李白诗是歌咏庐山瀑布的至高典范,而徐凝诗则一无可取,因此把它定性为“恶诗”,并且说徐凝这份耻辱不配用庐山瀑水予以洗刷。
苏轼作为北宋文坛巨擘,对付徐凝诗的酷评可谓一个“决定性的开始”。后来如北宋魏泰、米芾,南宋葛立方、杨万里、吴聿,明代王世贞、杨慎以及清代翁方纲等人都附和苏轼的不雅观点。不过,自南宋龚颐正开始,也涌现了为徐凝辩解的声音,元代李治,明代杨基、郎瑛,清代贺贻孙、袁枚、蒋仕铨、胡寿芝、陈衍,以及今人臧克家和詹玉园,都对徐凝诗给予了肯定,有人乃至认为徐凝诗后人难以企及,可以传之久远。南宋洪迈、明代谢榛虽然参与了评论,但是对付徐凝诗不持褒贬,可见在这一跨时空的批评场域中,扰攘喧华,见地纷呈。
对付徐凝《庐山瀑布》诗,常见的理解多在潜意识中以李白诗来为难刁难照,而这两首诗确有轩轾之别。李白把庐山瀑布比作银河落九天,可谓想落天外,无所依傍,也符合不雅观瀑者的视觉感想熏染,显得非常贴切。徐凝诗中“一条界破青山色”夺胎于孙绰《游晒台山赋》“瀑布飞流以界道”一句,显得创造性不敷,不能给人以陌生化的感想熏染;至于以白练比飞瀑,则徒有形似而已,并不符合生活的实际,有为写诗而写诗的嫌疑。苏轼对这样的创作颇为不屑,曾说“赋诗必此诗,定知非墨客”,因此他将徐凝《庐山瀑布》定性为“恶诗”,自有其文学理念。
但徐凝诗也可以作另一种解读。“今古长如白练飞”一句,如果理解为天上仙女垂下的白练随风飞动,那么境界自是不同,既杂仙心,也符合想象逻辑。《诗经·大东》中就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的诗句,司马迁在《史记·天官书》中则说:“织女,天女孙也。”徐凝诗较为蕴藉,对仙女垂练这层意思没有说破,以是随意马虎遭到误解。古人也有说破了的,如顾况《庐山瀑布歌送李顾》诗:“飘白霓,挂丹梯。应从织女机边落,不遣浔阳湖向西。”张碧《庐山瀑布》诗:“谁将织女机头练,贴出青山碧云面。”我们不能说苏轼未领会徐凝诗包含的这一层意蕴,只是由于他太苛责,以是给予了“恶诗”的讥评。
徐凝《庐山瀑布》诗虽非绝唱,但可谓佳构。李白、徐凝创作的同题材庐山瀑布诗,都是对中国文学宝库的充足和丰富,该当兼收并蓄。承认徐凝与李白存在差距,并不虞味着要采纳“捧杀”或“棒杀”的态度,将它们推入两个极度。
(作者单位系贵州财经大学)
《中国西席报》2020年07月15日第16版
作者:朱美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