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图片来源:轩视界 拍摄:刘国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上苍。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提到中秋诗词,苏东坡这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必定是一个绕不开的存在。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首中秋词是苏东坡写给弟弟苏辙。韶光是北宋熙宁九年(1076)。当时苏东坡正在山东密州(今山东诸城),苏辙则在山东齐州(今山东济南)。是年中秋夜,苏东坡饮酒赏月之际,因惦记其弟,便发出了动人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叹。
就在苏东坡写下《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第二年,即熙宁十年(1077),还是中秋之夜,苏东坡正在徐州与弟弟把酒言欢,互诉衷情。其时苏东坡与弟弟的情绪达到峰值,于是作下了《阳关曲·中秋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苏辙曾在《次韵子瞻秋雪见寄二首》中说:“自傲老兄怜弱弟,岂关天下少良朋。”这是苏辙写给哥哥苏东坡的诗,提到他们之间的深厚情意。想当年,兄弟二人在老家眉州(今四川眉山)从小一起学习,哥哥对自己照顾有加,关怀备至。这种情意自小到大,从未改变过。多少年后,苏辙在《祭亡兄端明文》中说他们两人“伯仲之爱,平生一人。幼而无师,受业先君。兄敏我愚,赖以有闻。寒暑相从,逮壮而分”,又说“辙少而无师,子瞻既冠而学成,先君命辙师焉”。深厚的兄弟之情可见一斑。
1076年冬,两年密州知州任满的苏东坡被得到以尚书祠部员外郎、直史馆知山西河中府(今永济市)的命令后,随即便离密州南下。次年春,苏辙自京师往迎,兄弟同赴京师。苏东坡奉命改知徐州。四月,苏辙又随兄来徐州任所,住到中秋往后方拜别。对付久盼亲情抚慰的苏东坡来说,这次团圆带来的快乐可想而知。“一樽酒,黄河侧,无限事,从头说。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衣上旧痕余苦泪,眉间喜气占黄色。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苏轼《满江红·怀子由作》)这便是苏东坡与苏辙在雪中畅游时写下的,幸福之情跃然于纸上。多年后,苏东坡写诗提及当年的相聚场景,字里行间仍是依依不舍的追忆:“忆过济南春未动,三子出迎残雪里。我时移守古河东,酒肉淋漓浑舍喜。”(《将至筠先寄迟适远三犹子》)
1077年中秋,两人诉不尽兄弟之情,白色的月光成了最好的见证。事实上,最近七年来,苏东坡、苏辙兄弟二人第一次同赏月华,而不再是“千里共婵娟”。苏辙有《水调歌头》(徐州中秋)记其事,苏东坡则写下这首小词,题为《中秋月》,自然也写“人月圆”的喜悦;调寄《阳关曲》,则又涉及别情。
月到中秋分外明,是“中秋月”的特点。《阳关曲·中秋月》的首句便及此意。但苏东坡并没有直接从月光下笔,而从“暮云”提及。原来,弯弯的明月先被云遮,一旦“暮云收尽”,那便清光许多。这里的“溢”和“清寒”,都深得月光如水的神趣,全是积水空明的觉得。接下来的“银汉无声转玉盘”,让人不由自主地会想到李白那首《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写出月儿冰清玉洁的美感。苏东坡这里的“银汉无声”并不但是大略地写实,而是乎说银河本来该当有声的,但由于迢遥,也就“无声”了,天宇空阔的觉得便由此传出。如此,月明星稀,让银河也显得非常淡远。这前两句,苏东坡并没有写赏月的人,但有赏心悦目之意,而人清闲个中。
▲成都浣花溪公园内的三苏雕像(图片来源:轩视界 拍摄:郭迪威)
兄弟二人能够在中秋佳节团圆,共度良宵,这不能不令人惊叹“此生此夜”之“好”了。但在这欢愉之余,也让人感到惆怅。与弟弟分离在即,又不能不令苏东坡人慨叹“此生此夜”之短。这正如明月是暂满还亏一样,人生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但苏东坡天生便是个乐天派,常常把一件事情的负面从另一种角度来解读,得出正面的结论。这一次,苏东坡也一样。虽然离去之情难以抑制,但总归是要向前看,事事总有希望,于是,苏东坡发出了“明月明年何处看”的期许。“何处看”,不仅是向弟弟发问,也是苏东坡对自己的发问。毕竟仕途坎坷的苏东坡长期外放,屡经迁徙。“明年何处”,传达的便是行踪萍寄之感。鲁迅文学奖获奖墨客周啸天还曾就这末二句作过“意思衔接,对仗天成”的评论。在他看来,“此生此夜”与“明月明年”为难刁难,字面工致,假借奥妙。“明月”之“明”与“明年”之“明”义异而字同,借来与二“此”字对仗,实是妙手偶得。叠字唱答,再加上“不长好”、“何处看”一否定一疑问作唱答,便产生出悠悠不尽的情韵。“词避开情事的实写,只在‘中秋月’上着笔。从月色的美好写到‘人月圆’的愉快,又从今年此夜推测明年中秋,归结到别情。措辞清丽,意味深长。”值得一提的是,除文辞外,苏东坡在这首词的声律上也有特色。苏东坡后来有《书彭城不雅观月诗》一文,引录原诗后说:“余十八年前中秋夜与子由不雅观月彭城作此诗,以《阳关》歌之。”《阳关曲》原以王维《送元二使安西》诗为歌词,苏东坡此词与王维诗平仄四声,大体相合,以是这也间接反响了苏东坡“通词乐,知音律”的一壁。
幸福的光阴总是短暂的。很快,苏东坡便迎来了与弟弟的真正离去的日子。苏辙不禁悲从中来,写了《水调歌头·徐州中秋》,词曰:“离去一何久,七度过中秋。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坐中客,翠羽帔,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今夜清尊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这里,苏辙以此句做结,倾诉出未来的日月:宦游茫茫,出息未卜;亲人相隔,幽幽愁绪的别样的深奥深厚。本来是百日逍遥堂欢快的伯仲相聚,到头来却是迎来生离去的无奈,大概这便是人生的一定。但苏东坡见了苏辙吟出的这首词后却摇头微笑:“余以其语过悲,乃为和之,其意以不早退为戒,以退而相从之乐为慰云。”苏东坡说,“子由呀,‘明月不胜愁’‘依旧照离忧’,词是好词,但何苦太悲,一定要愉快呀!
”
不管若何,对这聚少离多的兄弟二人而言,伤感与悲痛、不舍与思念注定是关键词。如果可以穿越的话,苏东坡、苏辙二人肯定也会不由自主地哼出那首随处颂扬的民谣:“分别总是在玄月,回顾是思念的愁,深秋嫩绿的垂柳,亲吻着我额头,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我从未忘却你……”(读者报全媒体 何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