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网上有一个段子,某位作家的文章当选入语文阅读题,这位作者看了答案说,我自己也答不对,一时成为笑谈。
可笑吗?
在古诗词的赏析上,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疑惑诗词鉴赏者们,也常常牵强附会呢?
和老街一起,把下面这几种情形分开磋商一下,您看看这种事到底该当怎么判断呢?
晚唐著名花间词人温庭筠有一首《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闪动,鬓云欲度喷鼻香腮雪。
清朝大学者兼墨客张惠言在《词选》卷一解读时,看出了个中有屈原”初服“之意:
此感士不遇之作也。篇法仿佛《长门赋》,而用节节逆叙。此章从梦晓后领起“
于是王国维就笑话其“深文罗织”:
“固哉,皋文之为词也。飞卿(温庭筠)《菩萨蛮》 、永叔(欧阳修) 《蝶恋花》 、子瞻(苏轼)《卜算子》 ,皆兴到之作,有何命意?皆被皋文深文罗织。“《人间词 话》
其余两首,分别是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薄暮,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苏东坡的《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转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初服之意,来自于屈原《离骚》:
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脩吾初服。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
屈原说,既然我进取不成,反而开罪,那么我就回来重修休整的服装,把荷叶作为我的上衣,把荷花作为下裳。
初服,指修身洁行。
张惠言的意思是,男女之情的作品,有时候常常隐含着作者的贤人君子之志。由于他认为这几首词故意托兴,都有作者借此”言志“ 的意思。
王国维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并不认为张惠言举例的这几首词有这种意思。王国维认为这几都城是”兴到之词“,没有那么多深意,张惠言想多了。
后面王国维自己举例,说李璟《浣溪沙》“菡萏喷鼻香消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二句,“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
张惠言想多了吗?
大概真想多了,大概没有想多。我们往下看。
二、无一字无来历-作者故意吗
黄庭坚评价杜甫韩愈时,有过一段很有名的话:
"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古人能为文章,真能熏陶万物,虽取古人陈言..........《答洪驹父书》
读过这段话,首先想到的便是,温庭筠的《菩萨蛮》品不出有”初服“之意,是由于我们读书少,或者读书不精。
因此,纵然作者有深意,但是我们看不出来。
这种征象实在真得很常见。在阅读古人作品的时候,不仅我们有时看不出作者用意,纵然古代的学者也未必能处处都能看出来。
很多诗词喜好用典,有明典有暗典。不理解其用典,就不一定能理解其背后的含义。
南宋词人周紫芝在《竹坡诗话》说到:
东坡性喜嗜猪,在黄冈时,尝戏作《食猪肉诗》云:“黄州好猪肉,价贱等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他自美。逐日起来打一盌,饱得自家君莫管。”
此是东坡以文风趣耳。后读《云仙散录》,载黄升日食鹿肉二斤,自晨煮至日影下西门,则曰“火候足”。乃知此老虽煮肉亦有故事,他可知矣。
周紫芝初读苏轼《食猪肉诗》的时候,并不知道苏轼用典。古人尚且如此,可见当代人理解古诗词的难度。
草圣张旭《山中留客》诗写到:
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明朗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沾衣”二字出于陶潜《归园田居》:“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敷惜,但使愿无违。”
知道典故的出处, 遐想到“衣沾不敷惜,但使愿无违”,就明白张旭《山中留客》不单描写了山中景致, 还有世道污浊、山水怡情, 劝人归隐的含义。
杜甫有一首著名的七律《阁夜》:
岁暮 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野哭 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依依漫寂寥。
周紫芝《竹坡诗话》解读到:
凡墨客作语,要令事在语中而人不知。余读太史公《天官书》:“天一、枪、棓、矛、盾动摇,角大,兵起。”杜少陵诗云:“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盖暗用迁语,而语中乃有用兵之意。
周紫芝说“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暗用司马迁《史记·天官书》 ,个中有”动摇,角大,兵起“等词语, 有用兵之意。
可以看出杜甫作诗,一字一词,都非常讲究,只是我们不理解而已。
三、无一字无来历-作者无意吗
上面说到杜甫韩愈这类作者,其诗文无一字无来历。但是结合张惠言与王国维的不同意见,我们会创造,还有一种可能。
便是,虽然”无一字无来历“,但是作者真得可能”无意“为之。
也便是说,温庭筠的《菩萨蛮》可能真得没有用典,也没有其他的什么言外之意。
但是由于温庭筠熟读《离骚》,这种”初服“之意深深印在他的脑筋里。因此做诗词的时候,无意之间就带了出来。
就像很多人有口头禅一样,出口带脏字却浑然不觉,不由自主做到了”无一字无来历“。
《唐宋诗醇》中,就认为杜甫未必每首诗都故意如此:
少陵以是独立千古者,不在有所本也。读书破万卷,偶拈来即是耳。诗三百篇岂必有所本哉。《唐宋诗醇》
陆游又有不同的认识:
今人解杜诗,但寻出处,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且今人作诗,亦未尝无出处。渠自不知,若为之笺注,亦字字有出处,但不妨......《老学庵条记》
《唐宋诗醇》说,杜甫读书太多,下笔就有出处,不经意之间就露出了学问。
《老学庵条记》说,杜甫作诗实在未必想过有什么出处。好比作者自己不知道偶合某出处,但是赏诗者非要给人家作笺注,瞎扯明,当然也算字字有出处......
这大概便是王国维与张惠言有不同意见的阐明了。
四、作者之存心未一定,而读者之存心何必不然
那么张惠言错了吗?
清朝学者谭献的一段话:
作者之存心未一定,而读者之存心何必不然。《〈复堂词录〉序》)
意思是说,作者未必有这个存心,但是读者未必读不出这个意思。
好比我给赵本山画了一幅画,可是在我哥们的眼里,我画的是马云。还有一部分人说我画的是宋小宝。
作品一旦写成往后,还须要读者的认识,才成为一个完全的作品。当然了,有时候并不一定是作者希望的结果。
用大家常见的话来说便是:
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听说在清朝雍正年间,翰林院庶良士徐骏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之句被杀, 您说他冤枉吗?
可以说他冤枉,也可以说不冤枉。自己不把稳作诗的多重含义,难怪人家要多想了。
苏轼的乌台诗案不也是这种情形吗?多亏了有王安石等人给他说情、阐明,好歹九去世生平规复了自由。
结束语
回到题主的问题:
每次古诗的意象都这么有含义,作者们当时真的是能想到这么多嘛?
古诗的意象,有很多具有多种含义,无论作者是不是真得想那么多,不妨碍读者多角度理解。
其余不同的创作背景和不同的时期,也会造身分歧的理解。例如叶绍翁的“一枝不安于室来”,到了明朝小说里,“不安于室”就有不守妇道的意思了。
再回到序言中的那个段子, 这位作者说,我的文章做考题,但是我自己都答不对,实在也没有什么可笑的。
诗文中隐蔽的含义,大概是作者故意为之;也有作者不是故意为之,但是不经意间偶合典故;大概作者未必故意,但是个中字句很随意马虎令读者产生遐想;还有当时无此意,后来条件变了,于是衍生出其他的含义。
套用谭献的话说:读者之存心何必不然?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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