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我们来品读李清照的一首代表词作《声声慢》,这首词开篇就连用十四个叠词,惊艳众人。
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生僻清,凄悲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干瘪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小雨,到薄暮、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词的写作韶光和思想主题存在争议,一种不雅观点认为,这首词写于宋室南渡、丈夫亡故之后,写的是词人晚年境遇的悲惨,另一种不雅观点认为,这首词写于李清照中年,词中所写的是李清照由于没有生养孩子受到丈夫疏远的愁苦之情。
由于关于李清照平生的笔墨资料很少,以是无论哪一种不雅观点,都只是一种预测,缺少令人信服的直接证据。
寻寻觅觅,冷生僻清,凄悲惨惨戚戚。
清人陆蓥(yíng)《问花楼词话·叠字》中说:“叠字之法最古,义山尤喜用之。然如《菊》诗‘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转成笑柄。宋人中易安居士善用此法。其《声声慢》一词,抑扬凄绝。词曰:‘寻寻觅觅,冷生僻清,凄悲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又云:‘梧桐更兼小雨,到薄暮点点滴滴。’二阕共十馀个叠字,而气机流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谓词家叠字之法。”
写诗词用叠字难,连用叠字更难,而李清照连用十四叠字,可谓千古奇词,陆蓥评价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并不过分。
当然,写词不是笔墨游戏,比谁用叠字多,比如李商隐《菊》中的叠字,就被陆蓥批评了,李清照的叠字,用得气机流动、自然妥善,最主要的是,这些叠字的的利用,是与词人所要表达的情绪相一至的,它增强了词的艺术传染力。
且看开篇,“寻寻觅觅”四字劈空而来,立即将我们带入了一种若有所失落的精神状态。词民气坎空虚,无所寄托,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以是要在世间不断寻觅。而“寻寻觅觅”之所见,则是“冷生僻清”,她没有探求到可以寄托的事物,没有探求到得以安慰的温暖,双目所见,唯有冷生僻清的环境。“凄悲惨惨戚戚”,是由外在环境到内心的刻骨悲惨之感。
凄凄与戚戚,同音而近意,但两者之间有着奇妙的差异,凄凄是从外在环境引起的生理感想熏染,它与外在环境的冷是有关系的,以是它紧密的承接着前面“冷生僻清”四字。而戚戚,是纯然内心的感想熏染。“凄悲惨惨戚戚”是由外而内渐进的生理感想熏染。
这十四个叠字,是从动作到环境再到内心,由浅入深,层层深入地描写人在世间失落落、孤独、悲惨之感,它不仅在笔墨技巧上让人惊艳,在情绪表达上更是有无限的传染力。当你诵读这十四字,但会不自觉地陷入词人李清照所传达的悲惨情绪之中。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将息:旧时方言,意为休养调理。
晚来:一作晓来。南宋何士信《草堂诗余别集》、清朱彝尊《词综》等作“晓来”;明杨慎《词品》作“晚来”。
梁启超、唐圭璋、俞平伯等词学家认为,“晚来”应作“晓来”,全词是写一天从清晨到薄暮的凄惶之感,作“晓来”解,全词的意趣更加丰满。现在“晚来风急”更加盛行一些,作“晚来”则全词写的只是薄暮时的感想熏染。
秋日的景象,时而暖和,时而寒凉,让人很难休养调理。喝下几杯淡酒,却依然抵挡不住傍晚急风带来的寒意。
这几句行文蕴藉,情在词外。词人颐养、饮酒,仿佛在说,虽然我只是一个人,但我依然要好好生活,然而景象乍寒乍热,让人难以颐养,风急天寒,饮酒都难以抵御,在与外在环境的对抗中,再次突显词人的“凄悲惨惨戚戚”之感。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正伤心之时,一群大雁飞过,却是我曾经旧相识。
词人李清照,当然不可能真的认识天上的大雁,雁是她的象征隐喻。
古诗词中,鸿雁是书信的代称,这源于苏武的故事,汉武帝时,苏武出使匈奴,被单于扣留,流放到北海边牧羊,10年后,汉匈和亲,匈奴谎称苏武已去世,不让他归汉。此时,跟苏武一同出使的常惠将苏武的情形见告汉使,并献计让汉使对单于说:汉朝天子打猎射得一只雁,雁足上绑有书信,书信中说,苏武在北方某个沼泽地牧羊。于是单于只好放苏武归汉。后来,鸿雁便成了书信的代称。
因此,这一句,是暗指词人在伤心之时,翻看曾经赵明诚写给她的书信,回顾曾经的美好时候,今昔比拟,更加深词人的伤感之情。
还有,大雁是侯鸟,每年秋日飞回南方,春分后飞回北方的西伯利亚一带。如果这首词写于宋室南渡之后,那么这三句还多了一种故国之思。身在南方的李清照,看到雁从北方飞来,自然遐想起北地故国,想起曾经在北方的美好生活。
满地黄花堆积。干瘪损,如今有谁堪摘?
黄花:菊花。
曾经盛开的菊花,如今堆积在地上,干瘪不堪,还有哪一朵值得采摘呢?古人重阳节有摘取菊花插戴头上的习俗。
李清照爱花,平时也喜好簪花、插花,但那都是高兴时喜好做的事。如今菊花残损,不堪摘取,词人干瘪,也无心摘取。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小雨,到薄暮、点点滴滴。
内心悲惨、环境凄清,词人“寻寻觅觅”,却找不到稍可安慰的事物,统统都只会让她更加伤心,以是她只得坐在窗前,一个人坐着,不知道若何才能捱到入夜。窗外小雨打在梧桐树上,点点滴滴直到薄暮。
清人彭孙遹《金粟词话》中说:“李易安‘被冷喷鼻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皆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词意并工,闺情绝调。
“黑”在古诗词中是个险韵,极其难押,而李清照在这里押得稳妥自然。
沈祖棻《宋词赏析》中说:“在全体宋词中,恐怕只有辛弃疾《贺新郎》中的‘立时琵琶关塞黑’一句,可与之比美。”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次第:宋人口语,意为这般光景,这种环境。
面对人生的这般光景,岂是一个愁字能概括得了的。
李清照的这首词,遣词造句精妙绝伦,让人叹为不雅观止,但李清照并非刻意炫技,而是为她内心的无限愁苦,找到了最完美的表达办法,叠字险韵以及口语,都是为了内容做事,故而能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