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音乐演艺形态，究竟会是什么样子？我彷佛有点看到了，又彷佛有点‘盲人摸象’。”前不久，不雅观众李悦宜在上海音乐厅看完“漫歌行——跨时空AI音乐叙事”时，见告同行的伙伴。
“漫歌行——跨时空AI音乐叙事”是上海音乐厅首届“数字缪斯——2024音乐科技融创节”的一个演出剧目。这场历时2个月的融创节，顾名思义，是科技界与音乐界的跨领域领悟，呈现了原创作品、事情坊、展览等，探索了未来音乐演艺的新形态。
针对这次融创节引进的作品，有不雅观众评论，“这是人们期待的21世纪音乐演出该当有的样子。就算是古典音乐，或者传统音乐，都有了全新的张力，是鲜活的，不再属于过去，而是代表当下。”
在得到喝采声的同时，这些不同传统音乐演出形态的剧目也引发新的思考：让科技手段融入音乐演出，是否意味着对传统音乐的冲击？音乐如何在数字化生产中被“量化”？当下，我们又须要若何的音乐？
音乐能否被“量化”？
音乐是人对声音旗子暗记的精准掌握。传统的音乐创作中，作曲家卖力掌握声音；而数字音乐的出身，意味着人工智能夺走了主动权，以精密繁芜的打算代替了直觉性的人事情曲。
音乐究竟是作曲家的感性产物，还是物理和数学的最佳计量结果？作曲家、上海市音乐声学艺术重点实验室主任于阳认为，“人类对付声学事理的探索，从古至今没有停滞过。自从人们创造一些材料可以用于发声和制造乐器，便开始研究如何统一乐器制造的标准。”尤其在中国古代，音乐每每须要多人合营，在神圣的仪式上一同演奏。因此，多种乐器之间必须担保音律统一，以便达到听觉上的和谐。“这涉及一套精密的打算方法。”
“打算音乐”并非AI技能下的全新产物。于阳说，“几百年前，莫扎特已经在用打算的办法写音乐了。”莫扎特生平都保持着对音乐、打算和代数的激情。18世纪的数学主见“绝对和谐”。莫扎特通过精密的打算，严格掌握起音、句尾音以及乐句之间的呼应，用和声措辞营造了音乐上的和谐，契合于当时古典主义的音乐审美。
随着打算机技能兴起，“打算音乐”的考试测验进一步更新。于阳说，“1957年，伊利诺伊大学的两位教授用学校的超级打算机Illiac编写了《伊利亚克组曲》。它的算法中包含非常繁芜的模型。”《伊利亚克组曲》是人类历史上第一首完备由打算机“作曲”的小提琴四重奏，可谓数字音乐和AI音乐的鼻祖。
无论古今中外，作曲家都曾试图通过数学打算，制造出各自时期下更入耳，或更符合自身不雅观念的音乐作品。
AI能否代替人类作曲家？
AI涌现，是否意味着艺术家会因此丧失落饭碗？
镜头拉回到今年3月的一个下午，上海音乐厅音乐立方座无虚席，现场不雅观众一起见证一场特殊的才艺比拼。当天，“音乐黑科技：AI大战人类作曲家，谁才是真正的音乐之神？”音乐人工智能创意互动事情坊举行。青年作曲家、钢琴演奏家朱序芝和音频算法工程师高月洁，时时时进行“高手”对决，交错的钢琴旋律时时响起。
不同的是，朱序芝的面前是一架钢琴，他即兴作曲，旋律在钢琴上即时倾泻而出。看上去更气定神闲的高月洁的面前，是一台电脑。她操作系统AI作曲，和演奏家朱序芝进行了一场“AI vs人类作曲家”的作曲PK大战。
现场不雅观众即兴供应的图片、笔墨、音符等内容被“投喂”给AI进行现场作曲创作。AI作曲快速天生干系旋律，这给现场不雅观众带来不小震荡。
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工程系副教授陈世哲回顾，“最早在2016年看到李世石被AlphaGo打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提高危急感了。这两年来，我们系的大一学生会上一门课，这门课上完，所有学生都很恨我。由于他们经由艰巨的艺考，考到上音，第一堂课我就见告他们，他们可以换专业了。”
陈世哲并非恐吓学生，而是真正感想熏染到了音乐行业近年来遭受的冲击。早在2000年旁边，陈世哲便开始考试测验AI作曲。那时的AI须要先由人工传授教化，再在此根本上创作音乐。严格来说，放出来的作品还须要经由人的二次加工。“当时AI只能天生到乐谱层面，音乐厅演奏层面的东西是天生不了的，包括音箱混音、声音处理。以是那时候危急感没那么强，那时候AI挺水的。”
仅仅20年后，AI音乐制作软件SUNO就能天生细节丰富的音频。陈世哲不雅观察到，不少音乐制作公司开始缩招，然而，高校的反应速率却掉队于家当和企业。如今，AI音乐乃至可能影响从业者核阅音乐的标准。陈世哲说：“今年开教研会提出一个议题，今年有学生如果交上来AI的作品怎么打分？终极的结果是，请大家自己声明自己用了什么AI工具，靠自觉。”
陈世哲认为，在音乐行业发生的剧变，也同样适用于演出专业。“舞台为什么存在？由于人类有梦想，实现不了就会做梦，会有舞台。”可是，如果虚拟现实技能发展成熟，如果我们的舞台全部变成眼镜里的虚拟天下，我们为何还要选择舞台？陈世哲说，“我们下一代受众很可能不愿意在戏院里看到一个演出者在那里演出。比如我看《罗密欧与朱丽叶》，为什么我自己不能扮演罗密欧？”为了应对“虚拟现实”的未来，陈世哲组织学生把传统艺术形式搬入VR眼镜。“这是我们应对现在行业变革所做的小小努力。”
“打”不过AI怎么办？
上海民族乐团唢呐演奏家、创作策划部主任胡晨韵也碰着同样的寻衅，他以另一种办法回应了AI音乐的兴起。在结束不久的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上，来自民族乐团的音乐家们携手演奏了一系列由AI创作的曲目。通过这样一场领悟了传统和科技、民族与天下的盛会，胡晨韵呈现了以“量化”办法创作音乐的可能性。
胡晨韵回顾，“之前有朋友问我，你以为AI淘汰音乐家须要多永劫光？当时，我信心满满地跟他说，音乐家不太随意马虎被AI淘汰，为什么？由于音乐最有魅力之处不是‘被量化’，而是‘不能被量化’。”
在当时的胡晨韵看来，无论是西方音乐还是中国音乐，都有一个类似于“气口”的停顿。在真实的演奏中，不雅观众会停下自己的呼吸，随着演奏家一起等待下一个音符涌现，这是整洁划一的AI音乐无法做到的。然而，胡晨韵很快把稳到，一些音乐天生软件陆续登场。
胡晨韵说，“很多人在恐怖谁是下一个被淘汰的职业？我们不妨换一个角度去想。有朋自远方来，我们什么都不说，先来一个面向‘未来’的拥抱。”产生这样的想法后，胡晨韵开始探索，中国的乐器音色可以与AI产生若何的化学反应？
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不少演奏家向胡晨韵表达了担忧。“他们问，打算机理解中国音乐吗？搞出来不会稀奇古怪吧。事实证明，AI音乐的可听性还蛮强的。”胡晨韵接下来想要考试测验，电子、摇滚等富有时期精神的曲风，是否可能领悟到唢呐这件乐器里。
大概，《伊利亚克组曲》以来一系列“数字音乐”背后，并非“AI大战人事情曲家”的尖锐抵牾，而是“AI融入人事情曲”的有力考试测验。既然AI随手可得，对所有人洞开，那么，与其畏惧工具，不如用好工具。陈世哲说，“AI来了，打不过怎么办？打不过就加入。我们可以利用技能，让所有人都感想熏染到音乐的美好。”
21世纪须要若何的音乐？
AI音乐进入人们的视野，对音乐的“打算”让声音更“可控”，对“量化”音乐的剖析也进入了更风雅化的阶段。在被数字包裹的音乐中，是否还有人类情绪的一席之地？
“漫歌行——跨时空AI音乐叙事”上，评弹名家高博文和AI“机器臂”歌手艾莉互助，带来一场奇妙碰撞的音乐之旅。个中，“机器臂”歌手艾莉现场“演绎”《清醒》《转头皆幻景》《繁华如烟》《相逢如是》《涅槃》《相逢》等多首曲目。只管这里的机器臂已经被“拟人化”，但依然不改机器演唱的实质。
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机器臂实验室主任郑康奕提出忧虑，AI音乐会让人类天下陷入扁平化，会抹除音乐的细节。只管AI音乐大大提升了音乐制作的效率，但“效率”未必是人类终极的追求。
郑康奕认为，“人类依旧有情绪。我曾经在一个美术馆做过一个作品，两个机器臂在培养皿里打点滴，全体过程耗费8个小时。很多人有不同解读，有一个工程师说，它非常好地诠释了上班摸鱼的状态，点滴明明可以很快打完，为什么打8个小时？”由此，郑康奕创造，每个人都生活在自我认知的天下中，对事物有着互异的感情反应。哪怕是数字音乐，在弹奏过程也会带给人不同的感想熏染。
面对新技能对古典音乐的寻衅，音乐科技融创节的评审加布里埃尔·普罗科菲耶夫表示，“不管AI发展到什么程度，最动听的还是来自自然的声音。不管技能如何发展，有些声音依旧来自情绪，它不能被复制，也不能被机器替代。”
在21世纪，我们须要什么样的音乐？AI又如何拓展音乐的形式？旅法青年艺术家陈俊恺想到，“未来的交响乐，是不是可以有其他设备或技能加入个中？大概音乐不再受限于每一个乐器的音域，大概舞台的灯光更多样，大概舞台的空间不但是在陆地。我的老师跟我说，他的一位朋友曾把低频音箱放在拍浮池里，让拍浮者听见水中的振动频率。”在陈俊恺心目中，飞到火星上聆听音乐会的未来图景值得期待。
AI可能会让音乐启蒙更随意马虎遍及。不少家长都曾为孩子购置过乐器，但音乐教诲每每难以为继。如果孩子没能坚持弹钢琴，直至走向音乐学府，钢琴是否沦为孩子幼年期间的玩具？
上海锣钹科技创始人兼CEO解路禄想要创造一些产品，让没有任何音乐履历的人，也能从指尖流淌出音乐来。“我们把唢呐通过数字化的形式传承下来。至少我孩子听到这个，就知道这不是双簧管，从而对民族乐器的声音有了认知。”解路禄希望把横在每个乐器学习者面前一米多高的台阶，变成一个小斜坡。“你学会演奏了往后，想要演奏得好，还是须要练习的，只是前期没有那么痛楚。”这些看似“反传统”的音乐启蒙，实则更有效地提升了利用者的音乐素养。
“效率形式都在变，但需求本身没有变。”纵不雅观不到100年的打算机发展史，解路禄创造，实在中国古代的算盘和后来的图灵打算机诉求同等。音乐也是如此，人类最早在佃猎时喊口号、敲击木棒，后来将乐谱刻在竹简上，再后来刻在黑胶、磁带上，存在iPod里。“对音乐的需求没有变。我们只要跟随趋势，拥抱新技能，依然可以传承旧的东西。”（李君娜 沃佳）
来源： 解放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