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纳兰性德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喷鼻香，当时只道是平凡。
译文
是谁独清闲西风中感慨凄凉，不忍见萧萧黄叶而闭上轩窗。独立屋中任夕阳斜照，沉浸在往事回顾中。酒后小睡，春日好景正长，闺中赌赛，衣襟满带茶喷鼻香。曾经美好快乐的影象，当时只以为最平凡不过，而今却物是人非。
注释
谁：此处指亡妻。萧萧：风吹叶削发出的声音。疏窗：刻有花纹的窗户。被酒：中酒、酒醉。春睡：醉困沉睡，脸上如春色。赌书：此处为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典故。李清照《金石录后序》云：“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总是乡矣！
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此句以此典为喻解释昔日与亡妻有着像李清照一样的美满的夫妻生活。消得：消受，享受。
赏析
纳兰性德此词，上阕是此时此地的沉思，下阕是对往时往事的回顾；上阕是纳兰性德此时此地的孤独，下阕是纳兰性德和妻子在曾经的短短三年之中那一些短暂而无边的欢快。
上阕写丧妻后的孤单悲惨。
“谁念西风独自凉”从时令变换的感想熏染发轫。值此秋深之际，若在昔日，妻子便会敦促作者添加衣裳，以免着凉生病。但今年此时，已经与妻子阴阳阻隔，她再也不能来为作者铺床叠被，问寒问暖地关心他了。这句反问的答案尽在不言之中，稠浊了期待与失落望的抵牾感情。开篇“西风”便已奠定了整首词哀伤的基调。在西风吹冷、黄叶萧萧的冬天日子里，作者紧闭着窗子，独自觉得特殊寒冷，但有谁关心呢？词人明知已是“独自凉”，无人念及，却偏要生出“谁念”的诘问。仅此起首一句，便已伤民气髓，后人读来不禁与之同悲。而“凉”字描写的绝不只是景象，更是词人的心境。
“萧萧黄叶”是秋日的范例景象。在秋风劲吹之下，枯黄的树叶纷纭扬扬地通过窗户飘进屋内，给作者心头更添一层秋意。于是，他便关上窗户，把那触绪神伤的黄叶挡在窗外。窗户关上了，黄叶自然不会再来叨扰，但作者因此也同外界完备隔绝，因而处境更加孤独。孤寂的感想熏染使作者触景生情。他独立在空荡荡的屋中，任夕阳斜照在身上，把身影拖得很长很长。这时，他的全体身心全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顾中。次句平接，面对萧萧黄叶，又生无限感伤，“伤心人”哪堪重负？纳兰性德或许只有一闭“疏窗”，设法躲避痛楚以求得内心短时的沉着。“西风”、“黄”、“疏窗”、“残阳”、“沉思往事”的词人，到这里，词所列出的意向仿佛推向了一个定格镜头，悲惨的景物衬托着作者悲惨的回顾，长久地锲入读者的脑海，并为之深深冲动。
下阕很自然地写出了词人对往事的追忆。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喷鼻香”两句回顾妻子在时的生活的两个片断：前一句写妻子对自己无微不至的谅解和关心，自己在春天里酒喝得多了，睡梦沉沉，妻子怕扰了他的好梦，动作说话都轻轻的，不敢惊动；后一句写夫妻风雅生活的乐趣，夫妻以茶赌书，相互指出某事出在某书某页某行，谁说得准就举杯饮茶为乐，以至乐得茶泼了地，满室洋溢着茶喷鼻香。这生活片断极似当年著名女词人李清照和她的丈夫赵明诚赌书的情景，解释他们的生活充满着诗情和雅趣，十分美满和幸福。纳兰性德以赵明诚、李清照夫妇比自己与卢氏，意在表明白己对卢氏的深深爱恋以及损失这么一位才情并茂的妻子的无限哀伤。
纳兰性德是个痴情的人，已是“死活两茫茫”，阴阳相隔，而他仍割舍不下这份情绪，脾气中人读来不禁潸然。伤心的纳兰性德明知无法挽同一切，只有把所有的哀思与无奈化为末了一句“当时只道是平凡”。这七个字更是字字皆血泪。卢氏生前，作者沉浸在人生最大的幸福之中，但他却绝不觉察，只道理应如此，平平常常。言外之意，蕴含了作者追悔之情。
全词情景相生。由西风、黄叶，生出自己孤单寂寞和思念亡妻之情；继由思念亡妻之情，生出对亡妻在时的生活片断情景的回顾；末了则由两个生活片断，产生出无穷的遗憾。景情相互生发，相互映衬，一层紧接一层，虽是平常之景之事，却极其范例，生动地表达了作者沉重的哀伤，故能动人。
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