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纳兰性德

寒雪夜,独自撑一柄长篙,摇荡在心不在焉的寂静中。
任乌篷随了秋水的荡漾,流落向不有名的远方。
流浪,驱逐于心灵之外的放荡,宛如傍暮时远处飘来的烟,向着故去说再见,这一去便是永久。

那一年,也像此刻的天,天空中飘零着错落的雪花。
你撑着油纸伞,脸探出乌篷船,船上的油灯亮映渲染你的脸,船连忙行走在这江边北岸……

寒江独钓一缕愁思忘倾城

我喊你,你的船快了一点点,没听见。
我追你,你的船快了一点点,没追上!

从那一刻起,我便爱上了这江边北岸。
爱上这北岸的风,爱上这北岸的水,爱上这北岸的你……这一爱便是四十年,那年桥头姣好少年郎,如今已是白发苍苍。
可你倚在乌篷船窗上的脸却一贯没变!

天空中,又飘起错落的雪花;心灵中,又念起远去的你。
一去四十年,往事早如云烟,飘淡、飘散。
曾经的锦衣少年、腰间佩剑,不如此刻一柄破旧的鱼竿,同样换不来逝水流年。
箬笠、蓑衣,还有寒雪相伴,一任孤舟放荡,荡不平心中的不安。

孤零流落四十年,唯有独舟苦相伴。
多少风雪夜,独望天,一目冷落、两行清泪。
今夜风雪忆故年,四十载寒雪夜,无人伴。
只道早已忘怀,不想一举头,几颗寒星,一轮残月,你活生生又涌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苦把你植入我的画面。
这一去经年流连,抛弃锦衣华服、忘怀豪门繁华,一任寒江相伴。

看漫天寒星、伴一轮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月斜倚江上,任谁陈说都不变幻,一柄长槁划得碎江中残影,却抹不去头上银光,随波荡漾的孤舟碾碎了沉着的江面,往事的画面早已不堪。
冰冷的江面,静水流深,江边升起于芦苇荡中的寒气萦绕凝集成烟,一如你临去时眼眸中的氤氲。
四十年,你的眼依旧历历在前。

一个人、一艘船、一轮残月、一钓竿;流连在幻化的影象中再难复返。

回去四十年,羽扇纶巾、漂亮少年,只望得见你一个飘渺的背影在船舷,闻得到几缕袅袅的琵琶音在江面。
便使我收了羽扇、摘了纶巾,抛却了锦衣华服、永别了豪门繁乱,放舟江面,只为再得一想见。

从此一去四十年,曾经的漂亮少年,早应杖乡回还。
可惜原来以为能忘怀那一瞥,谁知一泛舟、一靠岸,心依旧火灼般。
四十年,随了这条江从头飘到尾,由尾复回还,只见江面,不见故人,心叹、心叹……

四十年,倾城倾国颜,早已不复还。
许也,我曾与你相见,只是早变换容颜,难识别。
若是这样,岁月戏人,可叹;

许也,我们未曾相见,你生平只经由一次这江面。
若是这样,我为此抛却华年,可怜。

一壶老酒系腰间、一柄鱼竿在身边,许多年,我却乐不思蜀,独钓寒江雪。
你难能未曾闻知我的感念,在这飘零的江面与我再相见?

如今在梦间,还次次把你想念。
锦衣华服的影象可以沉入江底,羽扇纶巾的容颜可以交与岁月,可是为何唯独你远去的回眸久久无法抛却?

乌篷船、荡梦间,年年相见江边橘子红点点;

景虽佳,却伤感,岁岁难闻船头琵琶音袅袅。

不知觉,眼中随了暮色起了漪涟,拭目轻叹,痴情又如何,到头来究竟与大江独伴。

今夜落雪,有点寒。
还好阴云中还掩蔽着一点残月,望不清前面,却能看的清逝水流年。
洁白,月白,落上了孤舟,照上了片板,心更白。
月影下,江水中,青丝早已变华发,那残留的琵琶音,徘徊在每个傍暮的夜色中,久久挥之不去。

放眼大江上,渺渺一孤舟。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那孤单的剪影是为爱徘徊后的干瘪。
钓竿头的细丝一轻荡,又有鱼咬上了空钩。
总有人在为空空如也的孤独买单……

鱼儿啊、鱼儿,我食你,泪往心里流。
咱们何曾不相似,你为空无一物的鱼钩,我为飘渺无望的幻影,你丧失落了性命,我逝去了流年。

鱼儿啊,鱼儿,今夜重新放你入水,且莫再为无食的鱼钩诱惑,受此肌肤伤损的残疼。
过了今夜,弃了孤舟回岸边。
流落四十年,未再见你容颜,家也越来越远。
应是往年华服今还在,只是不知尚且合身否?

今夜,再望一眼流落四十年之江面,下一回无钩的钓竿,一任寒雪飘散入梦间。

四十年,独钓寒江,一缕愁思忘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