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登说:“对付批评家,唯一明智的做法是,对他认定的低劣作品保持沉默,与此同时,激情亲切地鼓吹他坚信的精良作品,尤其当这些作品被"大众忽略或低估的时候。
”我也赞许,对那些平庸作品可以忽略,但有时那些作品会被某些别有用心的批评家吹捧起来,这时我们就不能坐视了。
我们会感到那是对我们智力的搪突,感到我们的判断力被侮辱,就像有人当面嘲笑我们是傻瓜一样。
没错,那些批评家的奉承不是在作者的家宴上,而是在"大众媒体上说的,那便是当面在嘲笑我们。

奥登曾说:“要提高一个人对食品的品味,你不必指出他业已习气的食品是多么令人作呕——比如汤水太多、煮过分的白菜,而只需说服他品尝一碟烹制精美的菜肴。
”在许多遍及教诲和传播文化的场合也是如此,只要供应一种更宜人的工具让人考试测验、选择就可以了,不须要更不应该去批评乃至取消别人习以为常的宗教、风尚、习气,那只会招致反感、对立和抵触。
很多以文化或文明优胜自居的人都不睬解这一点,以是每每以失落败告终。

普鲁斯特的小说《追忆逝水年华》,直译是《追寻失落去的韶光》,但作者如果知道中文这样译,一定会深受冲动。
由于抽象的韶光观点被冠以有出典的逝水意象——孔子:“逝者如此夫。
”生命的流逝被具象化了;同时,“年华”本身便是个由比喻性意象(华=花)固定下来的名词,“逝水年华”的诗性意味较之“失落去的韶光”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便是汉语的象喻式表达特有的美感。

古典音乐界的本真演奏,曾经很盛行过一些年,近时已趋于沉寂。
情由很大略,本真演奏所利用的乐器,比较本日的乐器来,表现力究竟是要逊色的。
如果没有表现力的提升,二百年来的乐器改进还有什么意义呢?但我还是很喜好听本真录音,以为可以理解作曲家想制造什么样的音乐效果。
如果莫扎特、贝多芬的时期已有当代乐器,他们写出来的音乐一定不同于现存作品的。
这便是本真演奏的意义所在。

汉语象喻式表达的美感

巴洛克时期的音乐家,作品数量都比当代音乐家为丰富,巴赫的数量已经够多的了,但维瓦尔第和泰莱曼还要更胜一筹。
我听泰莱曼的唱片不多,紧张是一些协奏曲和奏鸣曲。
窃以为,认识一个音乐家的伟大和深刻,有时通过独奏作品最为便捷。
相信没有人会否定巴赫六首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和《帕提塔》以及六首大提琴奏鸣曲的伟大,这些独奏作品展现的巴赫有时比他那些伟大的管风琴曲更丰富、博大和精邃。

在音乐爱好者的微信群里谈天,惊异地创造彼此对乐器表现力的意见有很大出入。
按我的理解,表现力是一个指称乐器再现音乐作品的综合能力的观点。
个中音程的覆盖面、音色的丰富性、音量的大小该当是最紧张的本色指标。
由此而言,没有一种乐器的表现力能和钢琴比较。
钢琴可以演奏人声可及的全部音域,听说玛丽娅·凯莉(Mariah Carey)是迄今为止唯一能唱遍七个8度的歌手,能唱出只有海豚才能发出的高音!
钢琴便是能演奏七个8度的乐器。
钢琴可以同时演奏不同的声部,可以同时发出不同声高的乐音,因此可以改编交响曲和歌剧作品来演奏,其他的乐器没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钢琴的音量和音色变革之丰富也不是其他乐器可以比拟的。
中国古琴虽然能弹出一百四十多个音,远多于钢琴,但音量和音色的变革就无法相提并论了。
或许有人说,以这个标准管风琴岂不比钢琴表现力更强大,是的,毫无疑问。
管风琴可奏出九个8度,可以模拟交响乐团各种乐器的声音,其表现力自然是超过钢琴的。
但问题是管风琴彷佛已不宜视为单件乐器。
从管风琴出身之日起,它要发生发火声音就须要多人同时操作,直到近年经由电子化的改造才简便了许多。
一件能模拟各种乐器的乐器,就像现在的电子琴,可以代替一个乐队演奏,谁还将它看作是一件乐器呢?只能说是集多种乐器于一身了。
如此看来,说钢琴是表现力最强大的乐器,该当没有问题吧?

以前在京都大学客座时,听平田昌司教授讲过一个笑话,说上课讲了半天后当代(postmodernism),快下课时问大家明不明白,有什么问题,一个学生弱弱地问:“那什么是当代(modernism)呢?”做老师最让人沮丧的履历便是,你要教给学生与学历水平相称的知识,结果你创造他们更须要的是补习更根本的知识。
你要给硕士生讲唐诗的技巧和意境,结果创造他们连近体诗格律都不懂;你给博士生讲怎么写论文,结果论文交上来,首先要替他们改的是标点符号和注释格式。
很难想象一个羽毛球选手进入少年队或青年队,连握拍的动作都禁绝确。
为什么中文系的学生念到研究生了,还不睬解读唐诗和写论文的基本知识呢?看来我们的教和学两方面确实都存在不少缺失落。

凡人对音乐发热友的理解便是追求完美声音的人,这是不对的。
发热友之痴迷于器材,一如吃货之于美食,不一定要高大上,而是追求品级范围内的完美效果。
就像陆文夫《美食家》的主人公,大凌晨起来乘黄包车赶去吃头汤面,一碗阳春面也可以达到美食的上乘境界。
美食乃是一种精神,发热也是一种精神。
没有所谓终极的完美,只有特定条件下的完美。
家门口五块钱一碗的小馄饨可以有小馄饨的完美,名店350元一例的鲍鱼鸡也不一定有鲍鱼鸡的完美。
条件有限,不如多投资于软件,器材差不多就行了。
毕竟音乐第一,旅途入耳听手机里的音乐也可以。
一旦沉浸到音乐中,常会忽略播放效果,闲步时乃至脑放也会很愉快,步幅都伴有韵律感。

看到布鲁诺的这句话:“当我们把上帝称作第一本原和第一缘故原由时,我们是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同一个事物;当我们谈到自然中的本原和缘故原由时,我们则是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不同的事物。
”(《论缘故原由、本原与太一》)我恍然以为他彷佛是在说泰西美术的焦点透视和中国美术的散点透视的差别。

潘德舆(1785-1839)的格言集《念石子》,介于清言和家训之间,很有些精彩的议论。
其四十三则曰:“天下有使人信之道,而无使人必信之道。
夫使人必信者是己疑人之不信也,己疑人之不信而人之不信至矣,是己启之也。
故君子之信断疑,小人之信贼信。
”此所谓“信之道”和“必信之道”,实际上便是真理和崇奉的差别。
真理是可以被质疑的,而崇奉则不可以。
因此能否被质疑,是真理和崇奉的分水岭。
可质疑的真理靠近科学,不可质疑的崇奉邻于宗教。
这很大程度上验证了波普所说的,凡不可证伪的命题,就不是科学的。
潘德舆说君子之信断疑,便是办理你的迷惑,通过证伪来使自己成立;小人之信贼信,则是一味玩弄别人对真理的信赖,而不让人质疑,终极使真理流为盲目的崇奉。
一百八十年前的人,能具此认识,不能不说是真有灼见。

来源: 文申报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