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苏轼
三入承明。四至九卿。
问诗人、何辱何荣。
金张七叶,纨绮貂缨。
无汗马事,不献赋,不明经。
成都卜肆。寂寞君平。
郑子真、岩谷躬耕。
寒灰炙手,人重人轻。
除竺乾学,得无念,得无名。
译文
三次做出入皇宫的官,四次做到九卿高官,试问诗人,你有什么屈辱之处?又有什么光彩和隽誉?朝中那些亲近宠贵的金、张之流,他们的后代能够身服绮儒纨袴,冠戴貂尾缨饰,还不是由于他们会“笃敬寤主”,干些拍马逢迎的勾当吗?而诗人你既没有汗马功劳、又不会写些歌功颂德的辞赋献给天子,也不会用儒家经书去走送官的捷径。以是没有他们显贵。既然这样,要像汉代蜀人严君平那样,在成都开个问卦店铺,自甘寂寞,或者像西汉末年的隐士郑子真那样在山谷里种田,火炭有不能再燃的时候,有可以取暖和的时候,人有显贵与轻贱之分,不如学习、传授佛学,无所顾虑、无所名利。
注释
行喷鼻香子:词牌名。三入承明:谓三次做出入皇宫的官。承明:指承明庐,汉代是在皇宫任职官员的值班歇宿之处。四至九卿:谓四次做到九卿高官。九卿:汉代仅次于三公(唐宋时沿袭东汉时的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的称谓)的高等官员。秦汉常日以奉常(太常)、郎中令(光禄勋)、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大鸿护)、宗正、治粟内史(大司农)、少府为九卿,实即中心各行政机关的总称。魏晋往后,设尚书分主各部行政,九卿专掌一部分事务,职任较轻。问诗人,何辱何荣:意谓问询儒生,什么是耻辱,什么是光荣。诗人:这里指苏轼。金张七叶:金:指.汉武帝的亲信贵臣金日磾和他的子孙子弟。叶:世、代。七叶:即七世。纨绮貂缨:朝廷贵臣的穿着衣饰,这里指显贵大臣。纨绮(qǐ):指精美的丝织品。貂:貂尾,冠饰。缨:冠带。无汗马事:没有汗马功劳,即未立战功。献赋:古代辞赋家把自己所作的赋颂呈献天子,求得赏识。不明经:不明晓儒家的经书。“明经”是古代选官考试的一种科目。成都卜肆:成都:今四川成都邑。卜肆:算卦占卜者的店铺。寂寞君平:指西汉末年蜀人严君平(名严尊),他自甘寂寞以贫贱寂静守。郑子真:即郑朴,字子真,西汉末年隐士。岩谷:岩洞山谷。寒灰炙手:寒灰:指无火星已完备不能再燃的去世灰,喻无法富贵的人。炙手:烘手取暖和,喻权势崇高的人;常日以“炙手可热”形容权贵气焰之盛,谓热得烫手。除竺乾学:竺乾:指佛,宋代傅斡《注坡词》注:“佛学本自西竺乾天。”句谓从佛学教义中学取看破尘凡。除:除授。得无念,得无名:谓学习佛学教义得到参透世俗,心中空寂无尘,无所顾虑、无所名利。
赏析
从词题“寓意”来看,这是篇自我揶揄、自我哀怨、自我比况并自我排解的作品。而在自我排解中,彷佛还表现出一种自傲、自满,并颇带一点傲骨的韵致。
“三人承明。四至九卿。问诗人、何辱何荣”?苏轼生平至此已三次进人朝廷作天子的近侍之官了。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年)自登州太守以礼部郎中召回注京,迁中书舍人、任翰林学士知制浩兼侍读;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年)在杭州太守任时,又被改翰林学士承旨召还,除兼侍读;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年)八月,又以兵部尚书兼差充南郊卤簿使自扬州召还,导驾景灵宫,迁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守礼部尚书。以是称“三人承明”。至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年)八月,苏轼方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出知定州。以上四次入朝出朝的这些官职,皆属“九卿”之位,故又可称为“四至九卿”。做了这么大的官,又频频出人朝廷,试问“诗人”(苏轼自指),你有什么屈辱之处?又有什么光彩和隽誉?真是自问得有理,也自问得无愧。如今,苏轼又忽被落两“学士”职贬知英州,统统都落得干干净净,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金张七叶,纨绮貂缨。无汗马事,不献赋,不明经。”苏轼经由剖心自思,终于找到了个中秘密:朝中那些“亲近宠贵,比于外戚”的金、张之氏,他们能够世世代代身服绮儒纨袴,冠戴貂尾缨饰,还不是由于他们会“笃敬寤主”、干些拍马逢迎的勾当吗?而自己呢?相较之下,却是“拙于谋身,锐于报国”,“赋性刚拙,议论不随”,“直须谈笑于去世生之际”,“祸福得丧付与造物”;而自己在武事上又没有什么汗马功劳、不会写些歌功颂德的辞赋献给天子,也不会用儒家经书去走送官的捷径。那真是活该如此,自作自受。这种自责自谴,如果说是自谦自卑,还不如说是苏轼刚强正派、嫉恶怫郁的品性表现。
下片写自己的退隐志向。要像汉代蜀人严君平那样,在成都开个问卦店铺,自甘寂寞;或者像西汉末年的隐士郑子真那样“岩谷躬耕”,纵然有炙手可热的权贵逼他出山,也决不屈从。词末苏轼倍发感慨:“寒灰炙手,人重人轻”,世间充满了令人沮丧的贫富贵贱的恶行差别,该当像《鹤叹》寓言诗中的那只孤傲仙鹤一样:“投以饼饵视若无,戛然长鸣乃下趋!
”决然抛却尘世,去做一个“除竺乾学,得无念,得无名”的真正自我解放、无所顾虑、心中空寂无尘的人。
全词英气贯注,瘦硬隽拔,字锻句谏,逆挽抑扬,比拟光鲜,波澜壮阔。前后呼应,构造严谨。
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